祝澜想起李义深的死,看来这件事很可能与这本假账有关。
甚至于,这本假账就是李义深的直接死因!
夜里,熟睡的乔悠悠发出了极轻微的鼾声,身旁的祝澜却睁着一对晶亮的眸子,辗转反侧。
这件事情,究竟还要不要继续装作毫不知情呢?
发觉李义深并非自杀时,她选择按兵不动是因为初来乍到,对龙安县的一切毫无头绪,如今无意之中挖出这本假账,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浮出水面了。
如果明哲保身,她就要继续装傻,能躲则躲,安安心心完成协助救灾的工作,然后继续回到书院安心准备她的科考。
只不过……那样的话,自己这趟龙安县不是白来了?
另一方面,她从一开始便不相信欧阳烨带领自己这些学生前来龙安县,就只是表面上赈灾这样简单。
要知道龙场书院的背后可是王爷燕玉泽,单是这层身份,就不能不让人多联想几分。
而且,一开始分明是燕玉泽大张旗鼓在书院招募志愿学生,到了出发之日,领队人却变成了欧阳烨,燕玉泽自己不见了踪影。
这些时日,他又做什么去了呢?
祝澜从床上坐起身,她改变主意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入仕,她便不能当一个聋子瞎子,但以自己此刻所处的阶层,能够获取的信息实在少之又少。
她不惧洪流,若始终隔岸观火,虽然安全,却终究无法到达彼岸。
风险从来与机遇并存,不妨冒险,入局一试。
……
欧阳烨住在院中最小的那间房中,房间有一道窄门,与伙房相连。
此时已是深夜,欧阳烨的房中却还亮着灯。
祝澜轻轻敲了几下门,房内传来欧阳烨的声音,“谁?”
“学生祝澜,有要事禀告。”祝澜恭敬说道。
龙安县这些人,她一个都信不过,包括那位水部郎中宋眠,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
欧阳烨为人刚直,加上祝澜反复回忆原剧情中的细节,欧阳烨的身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他直接听命于燕玉泽,而燕玉泽又对梁帝忠心耿耿。
自己等于间接抱了皇帝大腿,这应该是没错的。
但这个决定终究有些风险,祝澜思量过后,决定先不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祝澜敲门询问的话音落后,欧阳烨过了许久才来开门,问她何事。
欧阳烨穿戴齐整,丝毫不像刚从床上起来的模样。
祝澜进去后,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敢问欧阳监院,此次召集我等前来龙安县,除了救灾,是否也为探查龙安县背后之事?”
欧阳烨挑了挑眉毛,神色淡然地坐下,“你所说的背后之事,是指何事?”
“自然是县令李大人被杀一事。”
欧阳烨神色微微一凝,随即抬眸看她,没有说话。
祝澜从怀中取出写着阿拉伯数字的那张纸,交给欧阳烨。
自从乔悠悠的算学社在龙场书院推广开来,不少学生已经学会了阅读这样的数字,欧阳烨身为监院,闲暇之时也会略作研究。
“此乃学生查阅李大人遗物书籍时,发现的一本账册,而且似乎是一本假账。”
欧阳烨只扫了一眼那纸上的数字,微眯起眼睛看祝澜。
这女学生来到龙场书院已经五年了,欧阳烨自是知晓她聪慧无双,却没想到胆子竟也这般大,竟然什么都敢查!
“你所说之事,何来真凭实据呢?”
“学生说的是否属实,大人查一查便知道了。”
“那本账册,如今在何处?”
“方才刚被宋眠大人取走。”
“你的意思是,宋大人有嫌疑?”
“学生不知,故将此事报与欧阳监院。”祝澜如实答道。
欧阳烨眼底浮上几分笑意,“你希望我如何处置此事呢?”
“此事轮不到学生做主。”祝澜顿了顿,“只是学生愿助监院与山长一臂之力。”
欧阳烨将祝澜带来的纸张收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休息罢。”
接着又点点头,“记住,莫要在外多言。”
“学生知晓。”祝澜行礼退出。
……
房门被重新关好,欧阳烨低头望着那张写满数字的纸,笑了笑。
“宋大人,出来吧。”
通往伙房的小门被推开,一身官服的宋眠从里面走了出来。
“龙场书院的学生,果然名不虚传啊。”宋眠不由得拊掌笑道。
“宋大人有所不知,此子乃是今朝江州府乡试案首,姓祝名澜。”欧阳烨为他斟了杯茶,说道。
“哦?”宋眠颇感诧异,“就是那名在策问中提出‘功德并赏’的学生?”
欧阳烨颔首,“正是。”
“原来如此。”宋眠不由得又向外瞧了一眼,“我前来龙安县的路上,正巧与本次出题的周显清大人吃了一顿便饭,他对这篇文章印象可是深刻得很呐。
周大人向来主张‘赏功不赏德’,乍一看这学生驳斥他的观点,原本有些恼怒。但又见其文章中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他的主张,取其精华,在这基础上作出了更加完善的论证,可谓是胆大心细。”
听闻对方夸赞自己带出来的学生,欧阳烨不免也感到自豪,嘴角上扬。
“好了好了,宋大人,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这学生方才提到的那本藏有账册的诗集,可是在你手中?”
宋眠点点头,“她若不说,我还没留意到这本书的问题。”
说着,他从带来的几本书中抽出了那本《义深诗集》。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屋内二人面色同时一滞。
宋眠立刻收起诗集,闪身再次避入伙房中,欧阳烨这才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之人一身黑衣,身披斗篷。
他将帽子摘下,露出那张风流而不掩贵气的年轻面容,一对狐狸眼在夜色与烛火之中,藏着幽暗而神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