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大半天,丝琳讲的口干舌燥,但整个人成就感满满。
她摸摸小男孩的头,送他回家后,又吩咐阿文背好小蓝包,理了理刚才被风吹乱的头发,迈着欢快步子回家去了。
从集市到家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两人踏着海风,迎着夕阳,丝琳觉得身心舒畅不少。
一路上,似乎总是丝琳在说,阿文单肩背着包,随着她脚步,偶尔附和几句,点点头,大多时间永远在沉默。
有时候她觉得,他像一棵神秘又古老的大树,风吹雨打都晃不动半分,平常人遇上失忆这种事,势必要消沉一阵子,经历迷茫挣扎之后,才开始想着谋生。
他永远那副处惊不变的模样,冷静、沉稳。
但她有时候又觉得他该是一棵芦苇,像她一样漂泊无依,不知过去,不问未来。
丝琳踢着路边小石子,百无聊赖迈着双腿,阿文这时候看过来。
“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会吓唬人。”
说的是刚才吓唬那帮不良少年,她向来脸皮厚,早就养成了面不改色胡诌八扯的本事。
她语气轻松,满脸不在乎。“之前那叫扮猪吃老虎,你懂什么?”
阿文脚步一顿,语气认真:“谁是猪?”
“你……!”
丝琳气得跺脚,翻了个白眼扭头快步走了,剩下他在后面快步追着,追上了又不搭理人,又恢复成哑巴模样。
旁人看来,气鼓鼓的小女孩瘪着嘴疾步在前面,后面跟着的男人宽肩窄腰,表情冷漠,活脱脱一对吵架冷战的小情侣。
还没等到家门口,丝琳远远就瞧见妮娜和男友一左一右守在门旁。见他们走近,妮娜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下摆,不满嚷嚷着:“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今天路上有事耽误了,稍微晚了点。”
她笑嘻嘻回应,赶紧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将客人迎进去,又接过阿文的小包,拿出白天买的两个芒果,递了过去。
“这还差不多。”
妮娜接过芒果,刚才的抱怨不满早就烟消云散,她随手给男友金普一个,又走进屋里去找水龙头说要洗洗再吃,比外面这个房子主人还放得开。
不久,妮娜出来,她甩甩手里水,啃一口削皮的芒果,鲜嫩多汁,一口下去汁水顺着手指流进手心。
“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丝琳回过头来,这才看见妮娜男朋友手里拎着一大捧新鲜的粉色玫瑰。
“哇!”女孩欢欢喜喜跑过去,摆弄着玫瑰枝丫,“还得是你,知道我最喜欢这种粉色的卡布奇诺。”
“赶紧找个玻璃花瓶养起来,我今天去市里特意给你带的。”
“那你跟我来,把花醒好了养着。”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一边去忙了。
巴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两位男性,相顾无言。金普率先拿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来一根?”
“谢谢,不用。”
阿文没接,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吸烟的习惯,烟草味让他觉得刺鼻又难受,常抽烟的人手指都会泛黄,时间一长洗不掉,连同发黄的牙齿,令人作呕。
金普没有勉强,他自顾点燃,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也许饭桌上气氛过于沉默,他便承担起调节气氛的重任。
屋外窗户上,摆着几张丝琳前几天画好的画,显然是刚涂好颜色,夕阳、落日、还有一栋古老英式建筑,月色下,画作更显得朦胧,又美又梦幻。
他笑了两声,咂咂嘴似是称赞,“还真有她的。”
阿文只会干巴巴地回应:“她画得很好。”
……女孩说笑声早就远去,冰凉月光更显得饭桌上寂静无声。
金普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听妮娜说过,她这画能卖不少钱。”
这个阿文不清楚,但他是个有礼貌的人,这种情况下需要接话。
“嗯,她看上去很专业。”
“她本来就是专业的吧?”金普下意识接了话,一想又发现不对,他惊讶问道:“你不知道?”
阿文愣了一瞬,摇摇头。
这回轮到金普震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闻,“我还以为你们……”
“怎么了?”
“没什么。”
话说了一半他居然止住,安静一会才开启话茬,“我也是听妮娜说的,丝琳先前在意大利的艺术大学读书,学的就是绘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念了。”
“意大利?”
阿文忽然看过来。
“是啊,好像在米兰吧。”他又搓搓手尴尬道:“我不懂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
“丝琳是前几年才搬过来的,好像……三年前吧,之前好像住墨西哥城,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这么偏远的破地。”
他自嘲似的摇摇头,“人人都想着离开这,她倒好,怎么还跟人走反路。”
一根烟抽完,金普扔了燃尽的烟头,用脚捻了两下。
阿文正愣愣想的出神,没说话。
他与丝琳相处时间不算长,知道她性格大大咧咧,知道她喜欢画画,就默认她从小长在海边,是个遭遇可怜的女孩。没听说过她还上过大学。
他正想追问一句,就听见不远处,脚步声传来,妮娜和丝琳栽完花后高高兴兴回来了,路过水管,两人弯下腰洗了两把手,边甩水边走。
“那我们先回去了。”
“不留下吃晚饭吗?”丝琳白拿了一束花,想着怎么也得尽地主之谊。
妮娜吓得摆手,“你可别折磨我了,上回在你这吃的那个烤鸡翅,我回去输了三天液。”
丝琳一听就笑了,“你可别赖人,我也吃了,一点事也没有,这可不能说明是菜问题。”
争不过她,妮娜碰了碰旁边的阿文,挑眉问他,“哎,大个儿,你老实说,她做饭怎么样?”
突然被点到,阿文蹦出来两个字。
“能吃。”
他说的是心里话,食物也就能吃与不能吃的分别,没那么讲究,但转头一看,丝琳这边脸色很不好。
“哈哈哈哈……”
看热闹不嫌大,妮娜笑弯了腰,摆摆手和丝琳说了再见。
……
客人一走,热闹的小屋就安静下来,他匆匆洗了澡回到卧室。
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
男人利索翻下床,打开门,就闻到一阵玫瑰花香,夹着海风吹进来。
“怎么了?”
丝琳正站在门外,看样是刚洗过澡,正拿毛巾擦着头发,“明天去医院给你看看吧,不去集市了。”
“不用,我身体没事。”
女孩将毛巾拿在手里,没好气地说:“那也得去看看,正好我有东西要给爷爷送去。”
说完就扭头走了,只剩下那阵香气飘在门口久久不散去。
这晚,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吹得窗户哗哗响,阿文罕见地失眠了。
他仰躺在床上,思考着今晚金普说的话。
如果不是中间出了差错,没人会放着好好的大学不读,跑来这小地方摆摊。
先前丝琳就提到过,她父母疯的疯,死的死,现在是一个人住,可她平时也爱说笑,今天还狗仗人势把人好几个男生吓得够呛,还有闲心每天画画写生。
那就不该是因为父母去世打击太大。
如果是缺钱了呢?
对。
一定是突然失去经济来源不得已才退学。
不对!
男人在下一秒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真要是缺钱,那也该去大城市,边打工边读也好,休学赚钱也好,总比现在混日子赚得多。
猜来猜去,阿文有些头疼,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丝琳应该不至于天天要去集市卖画,他没醒的那段日子,她不会比今天那个受欺负的小男孩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