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六年,四月十七,戌时,兰州城,秦府。
皎洁的月光下,两道娇俏的身影,正一前一后,脚步沉重地走在后院冗长的廊道上。
“气死我了!”
身着大红色宫裙,梳着长马尾的丹阳郡主,一脚踢开廊道内的小石子,满脸的愤愤不平。
“就差十个铜板,十个铜板啊!”
李仙芝一边朝自己的小院走,一边气呼呼地说着。
“那个臭婆娘,早不点炮,晚不点炮。非要赶在最后一把点个大的,真是气煞我也!”
“呃?不对。”
说着说着,李仙芝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本郡主这个新手都能看出来,柠儿在做十三幺。”
“臭婆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想不到柠儿妹妹,最后这把牌是在做十三幺呢!”
“她一定是算好了今晚赢不了我,才故意给柠儿妹妹点炮的,不然今晚胜出的应该是我才对。”
李仙芝用右拳往左掌上狠狠一击,满腔愤慨地说道:
“臭婆娘,又坏我好事!”
“你给我等着,本郡主跟你没完。”
李仙芝停下脚步,犹豫着今晚到底是去找杨梓君麻烦,还是按照往常一样,偷溜到尉迟晚柠的小院里。
与此同时,李仙芝身后,贴身侍女小白正拍着胸脯,小声嘀咕道:
“还好是输了,不然今晚少不得要替郡主挨揍。”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郡马也就对婉儿和杨家娘子还温柔些。”
“昨晚百里娘子都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郡马手下留情啊!”
“还有三天前的那一晚,宋家娘子哭得都岔气了,郡马还不是无动于衷,依旧我行我素。”
“哎,身患隐疾的郡马,到了晚上简直就跟变了人一样,实在是太可怕了。也不知道今晚,郡马会不会狂性大发,对尉迟娘子施暴。”
小白晃了晃脑袋,心有戚戚地说道:
“尉迟娘子毕竟是鄂国公的嫡女,郡马就算再凶残,大概率也不会对尉迟娘子下手。”
“恐怕最后遭殃的,还是心地善良,又软萌可爱的灵儿姐姐。”
“哎呀,之前忘了问了。也不知道百灵姐姐学没学过武艺。现在只能盼着郡马今晚手下留情,对百灵姐姐温柔一些了。”
说到这里,小白心头一紧,担心起了自己的好姐妹兼人生导师。
“哎,看看今晚情况吧。实在不行,明天一早奴家起床后,先去找百里娘子,讨要一些伤药回来。”
“抹了药膏,百灵姐姐多少也能减少些疼痛。”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跟着郡主,学些武艺傍身的。再不济挨揍的时候,也能像巳蛇姐姐一样,咬着牙不吭声啊!”
想到五天前的夜晚,那晃动了大半个时辰的床榻。
小白的耳畔,似乎又响起巳蛇那晚压抑至极的呜咽声。
随即,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晚想象中的画面。
画面中,平日里性子直率,侠肝义胆且英姿勃发的巳蛇姐姐,正被郡马按在榻上,不断被施以秦家家法。
侍女小白忍不住长叹一声。
“哎,主子有难,我们这些做侍女的,怎么忍心袖手旁观呢!大不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哎,郡马平日里那么温柔和煦,又会讲故事,还会做美食的人,对百姓也好的没话说。”
“怎么一到晚上就这么凶残呢?”
“哎,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么多美人在侧,却能看不吃。换作是谁,也会发狂的。”
“哎!如他这般的年轻俊彦、谦谦公子,怎么害了这种病啊!”
“哎!真是上天不公,天妒英才啊!”
小白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
正当她感慨上天不公的时候,小白的脑袋突然撞进了一片柔软当中。
“哎哟。”
李仙芝伸手拉住小白的胳膊,表情有些无奈。
“小白,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面对李仙芝的“质问”,手捂额头的小白,表情一僵。
月光下两只白皙的小手,使劲儿地摆动着。
“奴婢刚才对了,奴婢刚才是在为郡主鸣不平,对,就是鸣不平。”
李仙芝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愤慨的表情。
她双手叉在腰间,气呼呼地说道:
“你也觉得是姓杨的婆娘耍诈对不对?”
小白心说,杨家娘子要是不耍诈,今晚惨遭毒手的就是奴婢了。
虽然小白心里感激杨梓君的“义举”,但表面上却做出了同仇敌忾的表情。
“嗯,牌局结束的时候,奴婢悄悄观察了一下。杨家娘子是故意拆了一对妖姬,这才给尉迟娘子点炮的。”
“你说什么!!!”
自幼争强好胜,万事只争第一的李仙芝,听到小白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
算上今晚,她已经接连输了九天了。
原本还有尉迟晚柠做伴,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可今晚尉迟晚柠也获胜了,这对李仙芝来说简直是不能承受之重。
想到明天早上,这偌大的秦府后院,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只有她没被小贼“侍寝”过了,李仙芝就别有多痛心了。
如此惨淡的战绩,让性情高傲的李仙芝,如何能够接受得了啊!
尤其这会儿,在得知自己惨遭“奸人”所害之后,李仙芝整个人都被气炸了。
她胸脯高耸,起伏的弧度颇大,双眼瞪得滚圆,直勾勾地望着夜空,凶神恶煞地说道:
“欺人太甚!”
“臭婆娘,本郡主跟你拼了。”
说完,李仙芝撸起袖子,便要去找杨梓君理论。
小白见状悔得肠子都青了。
[万一,郡主“沉冤得雪”,那今晚遭殃的岂不是要换成了奴家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念及此,小白一把扯着李仙芝的胳膊,苦苦哀求道:
“郡主不要啊!”
李仙芝转头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说道:
“小白,你别拦着我,今晚本郡主非要让那臭婆娘好看不可。”
眼瞅着阻拦不住,小白急得都快哭了。
突然她灵机一动,急切道:
“郡主,您冷静啊!”
“俗话说,抓贼抓赃。牌局都散了这么久了,您这会儿就算回去,也于事无补啊!”
“况且,如今郡马已经去了尉迟娘子的小院,咱们若是去得晚了,恐怕他们就都睡下了。”
李仙芝闻言脚下一顿,脸上写满了纠结。
犹豫了一会儿,李仙芝还是觉得听墙根,呸,什么听墙根,她堂堂郡主怎么会做那种无聊的事呢?
她此举完全是出于对自家姐妹的担心,对,就是单纯的担心而已。
至于前几天晚上,她只是睡不着,单纯地闲逛,然后碰巧路过不同的小院,又碰巧听到一些怪异声响而已。
“暂且留她性命,明日一早,本郡主再跟她计较。”
小白闻言长松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那咱们赶紧回去换夜行衣吧,去晚了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李仙芝微微颔首。
“走。”
两女很快便消失在了廊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