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兰州城外,唐军大营。
一道身影掀开帐帘,走进了中军大帐。
主位上,脸色阴沉似水的李靖,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问道:
“他认罪了吗?”
刚入大帐的李道宗,摇了摇头,道:
“他还是一口咬定,秦明遇刺一事与他无关。还说就算是死,也不认罪。”
李靖冷哼一声,道:
“哼,给脸不要脸。”
说完,李靖转头朝帐内的亲卫,说道:
“通报全军,左骁卫第三折冲府都尉张孙鹏,涉嫌指使手下亲卫,刺杀录事参军秦明。”
“传本总管军令,长孙鹏治下不严,按军规先打三十大板。”
“打完之后,将他吊到桅杆上示众。待人证到来,再放他下来对峙。”
亲卫拱手应喏,随即转身便出了大帐。
李道宗看了一眼紧闭的帐帘,转头朝李靖说道:
“药师,你此举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李靖嗤笑一声,说道:
“冲动?自家弟子今天差点就被人害死了,我这做师父的要是连个屁都不放。”
“还有什么脸面,当他师父?”
李道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可万一,齐国公因此迁怒于你。”
李靖闻言虎目一瞪,右手食指指着李道宗,痛心疾首地说道:
“这天下是你李家的天下?还是他长孙家的天下?”
“你堂堂皇室郡王,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老夫羞于与你为伍!”
说完,李靖一甩袖子,便背过身去。
被李靖这么一说,李道宗的脸色瞬间涨红。
李道宗之所以如此忌惮长孙家,也是有原因的。
一,当今皇后是齐国公长孙无忌的亲妹妹,而且秦明遇刺一事,还牵扯到了申国公高士廉,他可是皇后的亲舅舅;
二,长孙无忌还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臣子。
三,当今太子-大唐下一任皇帝,是长孙无忌的亲外甥。
四,李道宗与长孙无忌共事多年,深知长孙无忌的性情。
长孙无忌这个人平时看着笑呵呵的,但特别记仇,还特能隐忍。
这种人是最可怕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
这句话用来形容长孙无忌的隐忍,最为合适。
所以,李道宗虽然贵为大唐郡王,身份看似高贵,但他也怕长孙无忌在陛下跟前,给他上眼药啊!
正当李道宗想要解释两句,挽回一点面子的时候。
帐外响起了通报声。
“启禀大总管,派去定西城的人回来了。”
李靖转过身,看向帐帘道:
“让他进来。”
“喏。”
不多时,一名身穿皮甲的壮汉,迈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
“末将有负大总管重托,请大总管治罪。”
李靖眉毛一挑,问道:
“怎么回事?”
壮汉叹了口气说道:
“末将到了定西城才知道,高都尉昨日以伤重为由,请求尉迟将军,准许他回长安修养。”
“得到尉迟将军许可后,高都尉已于昨日未时,折返长安了。”
李靖嘴角撇了撇,冷笑道:
“哼,顾头不顾腚。”
“以为跑回去就没事了?哼,等着吧。”
说完,李靖摆了摆手,说道:
“这件事罪不在你。你先退下吧。”
“喏。”
前来汇报的壮汉,起身出了营帐。
他掀开帐帘后,迎面正好撞见了段志玄。
壮汉连忙躬身行礼,道:
“末将拜见段总管。”
段志玄沉着脸点了点,与壮汉擦身而过,进了大帐。
“大总管。”
李靖和李道宗见段志玄进来,立马迎了上去。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段志玄从怀里抽出一本册子,递到李靖跟前,道:
“这是跟随裴松,一起去榆中城的将士名单。”
“从名单上看毫无异常,全都是京兆人氏,出身都很清白。”
李靖闻言眉头一皱,沉思一会儿,说道:
“数千吐谷浑骑兵,不可能凭空出现在那里。”
“军中一定是有吐谷浑的细作,或者是出了叛逆。”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查清楚。”
李道宗和段志玄点了点头,表情凝重。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段志玄开口说道:
“药师,不如我明天亲自领一队骑兵,去趟榆中城?清点一下伤者以及战死的将士,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顺便呢,也将秦参军他们接过来。他们留在大营,总比留在榆中要安全一些。”
“而且,妙应真人早一日到兰州,也能早一日安抚兰州的百姓。”
李靖想了想,说道:
“好,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你先去调集人马吧,明天多带些人过去,以防不测。”
段志玄点了点头。
“是,大总管。”
此时,兰州城,城头。
身穿明光铠的程处亮,扶着墙垛,望着远处的中军大帐,轻声问道:
“大兄,你说明哥儿,这会儿在不在大营里边?”
同样望着城下的程处默,摇了摇头,道:
“他应该还在榆中城。”
“不然,以他的性子,若是来了兰州,哪怕不进城,也会在城下冒个头的。”
程处亮低下头,表情有些失落。
“说的也是。”
沉默了一会儿,程处亮再次问道:
“大兄,你说明哥儿明天会不会来?”
程处默转过头,望着东方,缓缓道:
“他明天来不来,我不好说。但我敢肯定,明哥儿一定会来兰州城看咱们。”
程处亮点了点头,叹道:
“哎,真想早一点见到明哥儿啊!”
“话说这次,多亏了他提前派了木二他们过来。不然这会儿,咱们兄弟肯定还在为阿耶的安危揪心呢。”
程处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认识他,是我程处默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说到这里,程处默神情逐渐肃穆起来。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常与人说,明哥儿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可是,明哥儿呢,给别人介绍我时,从来不这么讲。”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还有些生气来着,以为明哥儿心里,并没有拿我当兄弟。”
“可现如今,我才知道。”
“别人是否把你当兄弟,不要去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为你做了什么。”
“这些天,我常常扪心自问。我程处默除了口头上,与他称兄道弟。可有真的为他做过什么,帮过他什么吗?”
程处默越说越伤感,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竟然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就带明哥儿去过一趟青楼,还是没有小娘子陪的那种。”
“我心里有愧啊!”
程处亮听着听着,也跟着伤感起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大兄,莫要伤心,等回了长安,小弟出钱,咱们多给明哥儿找几个小娘就是了。”
程处默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
正当,程处亮犹豫着,要不要抱着兄长一起哭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呵。
“竖子。”
“作孽啊!我老程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两个憨货!”
“来人啊!给我将这两个竖子绑到廊柱上。”
“今晚,老子非要好好收拾他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