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新西兰短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绿色茂盛的夏天彻底降临。
门口小院里面的金盏花和非洲菊开始生长出层层叠叠的花苞，有点沉地向着下坠着，含羞地吐露出一点嫩黄色的花瓣。
殷刃每天早上起来都去看他的花开没开,然后过一会再沮丧地垂着尾巴回来，抱住他哥的腰。
说今天还没开,但是也许明天就开了。
在今年春季的冰川彻底融化之前，他们去皇冠峰玩了滑雪。
在皇后镇可以玩跳伞蹦极和天空缆车，同行认识的一对中国的小情侣拉着他们一起去了。
好在他们两人都不是很恐高,所以整体来说还是刺-激大于恐怖的。
从飞机上跳下去，但是还没有开伞的那段时间，失重的坠落感给人一种接近于死亡的自由。
蹦极时更甚。
“就像是一只鸟一样,可以随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殷刃在后面评价说。
“然后在可能意识到你会死亡的那一瞬间，你的身体里面会涌动出新的对于生命的渴望,怎么说，很奇妙的感觉。”
“和死神擦肩而过……”
“你之前人生里面的很多困扰你的事情,在此时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和整个广阔的世界相比，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那些事情也都是些小事。”
“现在还能活着，就已经很好。”
“嗯。”楼谏站在他身边轻轻应了一声。
“活着就已经很好。”
“总之,未来的日子能够继续画画就很好，我这辈子已经不想求太多了。”
殷刃沉默了一会，抓住他的手，问了一个堪称致命的问题。
“所以你是喜欢画画还是更喜欢我？”
楼谏：？
殷刃不依不饶：“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漂亮的长发青年别过脸去，气鼓鼓：“果然爱会消失对不对！”
·
蒂卡波湖像是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四周围绕着苍翠的树丛和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山。
殷刃非要说像其实更是一整块巨大的蓝莓牛奶布丁。
“酸甜口味的,我也可以做，等回家了我做给你尝尝。”
他们开车从基督城出来，转去了霍比特村。
绿色的毛茸茸小房子完全如同电影《魔戒》里面的场景。
修建在山丘下面的小房间，低矮的小圆木门过分可爱，被涂成绿色和黄色和蓝色，很鲜艳。
绿龙酒馆里面提供姜汁啤酒和黑啤，还有其他的啤酒，免费续杯。
还有
小块的甜品味道都不错，里面小曲奇的味道最好吃。
殷刃靠在柜台上面吃了一半，连连点头，把剩下来的塞他哥的嘴里。
“少喝一点酒。”
楼谏就着他的手将曲奇吃完，又说。
“喝多了画画会手抖。”
“啤酒而已嘛，度数很低的。”
殷刃爽快地灌了一大口，感觉身子打了个冰凉的哆嗦。
回头看见他哥的眼神，就又蔫下来。
“好嘛，就喝这一杯。”他低声悄悄说。
“……最后一杯！”
·
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身边的人都开始穿短袖。
殷刃一直都很喜欢夏天，他想他哥应该也一样。
那个迷醉狂乱的，草木繁盛生长着的季节，炙热的能够将一切都燃烧的温度。
·
太阳距离地面最近的季节。
热恋的季节。
他遇见他哥的季节。
·
如果能够一直都是夏天就好了。
就像是永远爱下去……
不会枯萎的繁盛的花，一场永远都不醒来的梦。
·
但是没有冬天就没有夏天，就像是他们现在在南半球的夏天里面，而北半球却是严冬。
所以殷刃决定以后也学着喜欢冬天。
·
今年的圣诞节他们是在阿根廷度过的。
在五月广场附近找的烤肉店，点的是服务员给推荐的圣诞套餐。
随处可见红绿色的装饰氛围和高高低低的圣诞树，窗玻璃上面的星星一闪闪地亮。
像是眼前爱人温柔的眼睛。
阿根廷的美食很好吃，葡萄酒也很好喝。
楼谏不准他多喝，他自己这几年的酒也喝得少了，作息也规律了很多，按照殷刃的说法就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养生。
之前甚至开始喝中药调理身体了！
“因为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放纵也就算了。”
楼谏笑了笑，垂眼用刀子将牛排切成小份。
“人人似乎都在想追求长寿，我却觉得也没有必要活很久。”
“就是……没办法想到自己老了时候的样子，觉得那样子的自己很丑陋又恐怖，如果再没有办法画画的话，那应该是地狱一样的日子。
“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遇见你之前，我都觉得我应该会在自己老去之前，选择自-杀。”
“哥！”
殷刃握住他拿着刀的手。
楼谏淡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将自己切好的那一份牛排换给他。
“不要。”殷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那样做。”
“怎么真信了。”楼谏挑眉笑了下。
“骗你的，你哥我怎么会那么蠢？”
阿根廷算是他们这几个月里面吃过的最棒的一个国家，基本上没有怎么踩过雷。
烤肉卷饼和各种甜点的味道都不错，堪称是肉食主义者的天堂。
今晚上的这顿饭也是如此。
殷刃吃完饭拉他哥出来的时候在街上拍了一点夜景照片，然后美滋滋地发在自己的ins和小红书上面。
他的账号也算是积累了一点粉丝。
其实算是情侣账号，主要就是为了撒狗粮，但是又不能直接发微博的大号，太招摇。
他现在也要和他哥学习，要低调！
于是就开小号暗戳戳地秀，每天看着下面零星没几条的夸夸评论也很开心。
他每天看评论，然后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床单弄得一团糟，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
“哥，你看，他们都在夸你帅呢！还夸我们天生一对——”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子的！”
“你发几张背影而已，连脸都没有露出来，就这样她们是怎么看出来很帅的？”
楼谏表示怀疑。
“总之就是很帅啦——”
殷刃趴在床上晃荡小腿，眼睛亮晶晶的。
“这说明哥你的帅气已然隐藏不住，光是一个背影就足够了！”
也许是谈恋爱的时候自然就会给对方带上滤镜，又也许是过于“自恋”的缘故。
楼谏有时候都会觉得殷刃对于自己有种近乎于信徒般的盲信。
也许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佛来，对方更愿意信仰自己。
·
他们在阿根廷乌斯怀亚的港口，预备要登上去南极的游轮。
此时一月份的时节正是南半球的盛夏，也是南极旅游最温暖最适合的时候。
买的船票是一家德国的大型游轮，客容量大概是三百多人。
在登船之前，他们将之前买的一些纪念品和夏季的衣服都打包邮递回了家。
殷刃怕冷，更怕他哥冷。
于是在乌斯怀亚的服装店里面专门买了很多厚重的衣服，毛绒袜子和黑色的防水裤。
“没有很冷的。”
楼谏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像是一只仓鼠一样囤货，什么都想买一点。
好像什么都用得到。
最后把行李箱都塞得满满的，缝里面都塞了袜子和数据线。
“毕竟是夏天，就算是最低温度应该也不会到零下五度，而且我们也不会深入，最多只是在南极圈外面逛一圈而已。”
“哎，万一到时候我们的船撞了冰山出了意外怎么办！”
仗着售货员听不懂，殷刃瞪大了眼睛，用中文嘀咕。
“到时候我们两个就被迫弃船跳海，在海面上面荒岛求生，建房子啦，钓鱼吃什么的……不过南极的话，我们还可以去捞磷虾，和企鹅抢吃的。”
“好了。”
楼谏听他说了一半就头痛，在他的脑门上面轻拍了一下。
“买吧买吧，反正你自己的钱，管不了你。”
“嘿嘿。”
殷刃在店里面看了一圈，在他哥的头上带了一只黑白帽带企鹅的发圈。
和他哥的那头白毛完美融合在一起，很适合。
他一动就四处乱翘。
“别动。”
殷刃笑着抬起手机
来，拍完后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宝宝你真是可爱死了。”
楼谏扬眉，跟着他一起笑了。
“胆子越来越大了是吧？”
·
登船的那天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检票之后，他们各自拖着挺大的一个行李箱走到了六层的客房。
——这两个箱子里面的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殷刃买的，楼谏嘴硬心软，最后还是帮他酌情装了一部分。
“滴——”房门打开。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外面一片湛蓝色的大海。
明媚的阳光撒在海面上面，波光粼粼。
海水的颜色很深，是一种明媚鲜艳的更接近于宝石蓝的颜色。
此时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乌斯怀亚映照在阳光下的港口，商店的彩色屋顶一行行排开，如同童话书里面的画面。
刚刚打开房间，殷刃就开心地扑到了床上。
房间的装修很奢华，毕竟也算是四星级酒店的配置，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电视机、冰柜和酒柜一应俱全。
但是是在船上，所以空间并不是很大，大约只有二十五六个平方。
不过也足够了。
殷刃拉开酒柜看了一下，看着里面被塞得满满的各种酒水，哇塞了一声。
然后在他哥的眼神里面又默默关上了。
他站起来咳嗽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
游轮一共有七层，健身房，spa，桑拿房，自助餐厅和游泳池等等一应俱全。
这也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来坐这种大型游轮，并且还是要去南极，肯定会很兴奋。
这趟旅程正式开始的时候，船长在甲板上面举办了启航仪式和晚餐，算是BBQ的自助形式。
他们这艘船算上工作人员一共有四百多人，乘客大约有三百人，全世界各地的人都有。
这么多出生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不同，经历也不同的人要一起在这艘船上度过接下来的二十多天。
想一想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交流的话英语是通用语言，但是同声传译器感觉更实用一点。
船上的餐厅似乎是米其林联名，一共有三家。
一家秘鲁日料，一家法餐，一家二十四小时的自助。
经过他们两个资深法国留子的鉴定，法餐最好吃，很正宗。
餐费和住宿费用全都包含在餐费里面，按照殷刃的话来说，必须要大吃特吃！
必须要吃回本！
这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就正式启航了，南美洲阳光灿烂的港口很快就消失在海平面上面。
就算是在甲板上面四处张望，也只能看见四处深不见底的蓝色海水。
“我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船上修建这么多娱乐设施了。”
殷刃转过头来，在湿漉漉的海风里面将头埋进他哥的怀里。
“为什么？”楼谏捋一把他的长发尾
。
外面的夜风已经有点凉了，他帮小孩整理了一下领口??[，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
“因为人在看见海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孤独。”
“就像是回到了几百万年之前，我们都还是单细胞生物的时候。比如是草履虫，没有意识地飘荡在浩瀚的海洋里面……”
“没有同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小狗有时候其实也会有点多愁善感。
但是没事，只要哥亲亲他就会好了。
“所以在这样大的世界里面，能够遇见就是一件何等幸运的事情。……光是想一想我们进化到能够相互拥抱花了多长的时间，就不能辜负。”
“嗯。”楼谏笑了下，跟着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面。
“也许对其他的人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两个不一样。”
海水轻柔地拍打着船舷，船身微微摇晃，楼上的餐厅里面传出悠扬的小提琴被拉响的声音。
漆黑的大海吞没一切。
但是他们能够看见彼此眼睛里面的光。
楼谏用力握住他的手，掌心很温暖。
“我会找到你，因为你是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
我是你，我爱你。
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关系，比血缘更亲近的链接。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还要更懂我，我不用向你袒露我的狼狈伤口，和所有深埋在心底的肮脏不堪。
·
我知道我并不完美。
但是我完全没必要为了得到你的爱去痛苦挣扎，去变成一个完美无缺的爱人。
因为，我无比确定你爱的就是这样不完美的我。
·
前几天的时候，还算是风平浪静。
在他们预备要过德雷克海峡的时候，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狂风大作，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船也摇晃得厉害。
他们不得已将阳台的门关得紧紧的，就算是这样子也能看见海水越过几层楼的高度直接扑打在他们的窗户上，留下一整片灰色的肮脏泡沫。
船晃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弄得他们两个都有点晕船。
船长的广播响起来，用德文英文和中文还有别的什么语言分别重复播放，让他们尽量保持静止，不要活动。
殷刃抱着他哥躺在床上，听见楼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沉重的罐子摔到了地上，在叮叮当当地响。
外面有喧哗声，但是渐渐地又远去了。
于是就只能听见海浪和狂风的声音。
耳膜微微鼓胀发疼，他张口在他哥的脖颈上面难耐地咬了一口。
“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啊。”
楼谏也难受，眼下都晕出一层薄红，闭上眼睛不想要理他。
殷刃不罢休。
“我现在游泳比你游得好了，要是掉到了海里面，你要是没有力气了，我就背着你游好不
好？”
他咬得有点疼了，楼谏捏住他的下巴，伸手指去摸他的犬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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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船沉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
好在一天之后就天色大好了。
所以到底还是没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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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跑去船顶的甲板天窗吃现烤的华夫饼，甜甜软软，很好吃。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外面有白色的躺椅和泳池。
游泳池是半露天的，湛蓝色的恒温泳池。
殷刃挺开心地说他要去游泳，于是去客房里面拿泳衣。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哥坐在桌子前，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桌子前低头对着他哥笑。
他哥脸色淡淡，有点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这明显是被人搭讪了！
殷刃：……
拳头一下子就握紧了！
还笑，笑什么笑——
我告诉你，就算是你那张脸长得再帅，我哥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
殷刃明显已经气炸了，但是却还在装，快步走过来的时候脸上难得没带着孩子气。
风衣在身后甩得飒飒作响。
“真是不好意思，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故意用快速的法语和那人说，松松搭了一只手在他哥的肩膀上，摆出一副自如的样子来。
对方显然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有点迷惑地要拿出来翻译器。
“抱歉。”
楼谏推开了那人的手机，站起身来赶在殷刃冲着人呲牙之前把人拉走了。
“好了，你和人吃什么醋呢。”
楼谏在泳池里面游完了八百米，水温很舒服。
他从水里面冒出头来，甩了甩身上的水珠，仰头对着坐在岸边不肯下水的那人扬眉。
“你怎么这样子啊。”
殷刃低声说，他的脚泡在水里面晃荡。
此时悄悄去踩了一下他哥薄薄的那层腹肌。
“一点，一点都不守男德！”
其实看着他哥这样，他心里就有点痒，更想要伸手出去摸一摸。
他哥最近的身材保持得不错，手感更是一流，关于此事，他当然最清楚。
但是内心却又很纠结，觉得他哥这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身材来实在是太不庄重！
恨不得把他哥像是骨头一样，找个坑埋起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没看见刚刚那个和他哥搭讪的小白脸还在旁边不肯走，此时恐怕都看直了眼了——
可恶，这些卑鄙的人类能不能离他哥远一些！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属实有点太没道理，说出来的话怕是要被觉得太矫情，然后被人笑话。
他不说，他生气了，要让他哥猜。
“阿刃。”
楼谏倒是差不多猜到了他的心思，无奈地喊他。
殷刃别过脸去，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哼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