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今早一早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楼谏的床上空了,他的心里就是一惊,房间里又到处都找不到人。
主卧次卧客厅书房桑拿房影音室……哪里都没有。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在家里看见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却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简直要发疯。
直到他找到了几乎放弃,觉得他说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样不辞而别,来到顶楼的花房准备继续画画的时候,他看见了在画板前的楼谏。
白发少年微微眯着眼睛,一条腿踩在高脚凳上面,膝盖微微外翻,另外一条腿自然地垂落下来。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脸上在画画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种肃杀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时他的灵魂已经完全被他所正在创作的那副画作所攫取,所以此时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壳。
但是这却并不是殷刃看呆的理由。
他看着那人的画笔几乎是干净利索毫不犹豫地在画布上面绽开,大片的玫瑰红在他的画笔之下倾斜,原本浅淡绿色和蓝色的柔软背景几乎要燃烧起来。
是原本泛着翠绿波澜的河里面落了火,太阳坠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光明。云朵沉浸在那种神圣的光辉之中,色泽却红得怪异,像是被切开的破碎的尸体。明明是激烈的颜色对冲,但是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说殷刃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达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样的梦,那么楼谏给它增加的这一点血色,就是在那美丽的背景上面重重划出了一道伤口。
它受伤了,鲜血汩汩地从伤口里面涌出来,滴滴答答落了满地狼藉,但是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鲜活生动。
那幅画真正地“活”了过来。
殷刃几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为其中蕴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楼谏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滴落的鲜血般的夕阳上面加上了最后一笔。
空气之中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啁啾的鸟鸣声和落雨声,楼谏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坐在这里画了整整五个小时了,身子一动,全身的骨头都噼里啪啦地作响。
他这时才回头,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殷刃。
其实擅自动别人未完成的画作,在某些人看来是很忌讳很不礼貌的行为,甚至是可以被拉黑的。毕竟很少有两个人的风格和画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会完全破坏掉原本画作的风格。
但是很显然他们两个之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如果再仔细去看的话,甚至能够从那副画作上面看出画技进步的痕迹。
这是上辈子的殷刃经历的荏苒十年时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样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画上,目不转睛。
都是自己人,楼谏可太清楚那眼神里面的含义了。
“想学吗?”
殷刃顺从内心地狠狠点头。
楼谏扬了扬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如何让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学的方法。
好,想学就行!
拿捏住你还不简单?
自从发现了楼谏居然也会画画,并且还画得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的时候,殷刃再看楼谏的眼神就很不一样了。
两人都没吃早饭,殷刃是因为作息不规律起晚了,楼谏则是在忙着画画。午饭的时候他犯懒又不想做饭,时间也有点晚了,就拿着殷刃的手机点了家还不错的酒店外卖。殷刃吃饭的时候就有点怨念——明明某人昨天还说会给自己做饭来着。
没办法两个人其实都不习惯家里有其他人,做饭的阿姨就算是来了也只会觉得不自在。
在楼谏没来之前,殷刃就一直是靠着外卖活着。又加上身体不好,之前得过常年的肠胃炎和胆囊炎,有季节性的慢性鼻炎,总之就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哦对了他还挑食,所以才十八岁了看起来还像是这么营养不良标准未成年的样子。
楼谏研究了一下,决定去给小孩儿找个儿童营养餐谱好好补一补。于是又下单按照食谱买了一堆的肉菜和乱七八糟的调料、锅具,决心好好地把厨房给填满。
他做饭的手艺其实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有些偷懒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较多,但是只能说是天赋,奇迹的是出来的饭菜味道居然不错。
“喂,你真的才十八岁吗?和我一样大?真的没有骗我?”
吃午饭的时候殷刃瞥了瞥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没办法,他从小被母亲逼着画画,但是教过他的老师就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画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是比他还画得好的。
简而言之就是小孩儿有点自卑了。
而且虽然白发少年看起来似乎也很年轻的样子,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给殷刃一种,对方已经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觉……
好吧,虽然有的时候有点疯疯的就是了。
大概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楼谏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恶居然被你发现了的神情。
“没错,其实我只是看着年轻,其实里面的灵魂是十年后来的,今年都已经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点喊哥!”
殷刃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从床头摸出他的身份证来看。
“果然又在骗人,明明才和我一样大啊!”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身份张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们的生日居然还是同一天。”
阴雨了半个月,今天天气难得放晴,暖融融的阳光射进来,就算是有些灼热,却也温暖。
楼谏原本正准备开窗呼吸点新鲜空气,听到他这句好巧后动作顿了顿,一时之间有点呆住,反应过来后才云淡风轻地说。
“的确,是挺巧的。”
殷刃趴在床上,晃荡着小腿,将楼谏的床单弄得皱巴巴的。他却又想起一件事来,脸就又有点晕红。
“那之前在酒店里我生日那天,岂不刚好也是你生日?”
“啊……”
楼谏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迟了点,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乐!”
窗帘被拉开,温软的阳光将少年的半边脸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开心,就像是个无忧无虑地在无限宠爱里面长大的小孩。
楼谏的指尖抖了一下,走过去揉了一把他被晒成深栗色的头发。
“谢谢啦。”他低声说。
他之前总是觉得自己比小孩儿年纪大了快一轮,是自己要多照顾他一点,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后才发现,居然还是对方治愈自己的时候多。
这几天的时间楼谏没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时间眨眼就已经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还准备拉着小孩儿好好学习。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周围大大小小的画室,跟着网上的教程来比较优势,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
“好嘞,小同学您是一个人吗?确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画室的老师看起来很干练,从桌子上撕下一张单子来,对着身份证刷刷刷地写上楼谏的名字,又在后面的框里连续打钩,就是写的字看起来有点像是狗刨。
“还有一个,我同学。”
楼谏笑了笑。
“您帮他一块报了吧,叫殷刃,费用这边我也帮他一起付。后面合同的话,麻烦一起都邮到这个地址。”
他说了小别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区。
“殷刃,哪两个字?”
落笔的时候那个老师犯了难,楼谏接过他的笔,在姓名的那一栏里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殷刃两个字。
“我天,同学你字写得是真漂亮!”
老师诚心实意地称赞道。
楼谏眯着眼不说话,说起写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他妈还没进精神病院的时候管他管得严,小时候除了画画还逼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虽然他不是很喜欢,但是写字的底子到底还是打了下来。
上辈子这辈子他的字迹倒是都没有怎么变,看起来他以后写字的字体还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儿吓到的。
“你和你同学关系一定也不错,他连看都不来看,你来哪个画室他就来哪个。”
“是啊。”
楼谏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单子,淡淡笑了笑。
“我们好得像是一个人似得。”
关于专业课其实他倒并不是很担心,倒是文化课需要找老师好好帮殷刃补一补,别到时候文化课不及格就实在是太丢脸了。其实请老师来家里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楼谏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总觉得不能让人整天都在屋里面呆着。
啊还是要多交点朋友的好。上辈子自己对白盛忻一见钟情,就是因为见的人太少了,没见识。
呵呵,看他这辈子早点把人调教成为情场浪子,那朵白莲花又算是什么?他决定之后有空把人带到Burning去,帮他物色一下对象,让他多谈几场恋爱。
至于学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帮小孩儿重新弄了回去,调成了和自己一个班,像是望钦高中这种私立高中转学籍倒是也并不难。不过关于殷刃的存在这一点,之前去和宴修祁谈合同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就有点怪。
“你之前让我转学籍的那个,是你新谈的小男友吗?”
“什么?”
楼谏仔细读了一下宴修祁给的合同,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松,只是说明他在未来十年内的画作需要优先供给对方所属的画廊,不过义务这块倒是也比较模糊,基本对对方没什么限制,他没什么意见,就签了字。
结果签完抬头就看见对方对着他挤眉弄眼。
“不错啊,看来你已经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啊?”
“成为伟大艺术家的第一步,找一个情人。”
楼谏没理他,这人脑回路有时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爱情啊,多么永盛不衰的创作主题。人们有时候甚至会忘记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艺术家的花边绯闻将会像是冬青木一样永世长存。”
“打住……”
楼谏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你再说下去我们就没得谈了。”
“喂,那心理医生你还要不要看啦?”
楼谏快要出门的时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镜,趁着门还没关的时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帮你找的可是灵都排名前十的心理医生,超级难约的!”
“暂时先不用了吧。”
楼谏门推开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笑了笑。
转过周来,一切都处理妥当,楼谏就要拉着殷刃去望钦高中上课补习文化课。他的准备是先去补习一个月的文化课,毕竟忘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早点补说不准还能想起来的多点。
“你干嘛。”
殷刃还在顶楼上画画,太阳实在是太晒,他拉上了遮光帘。好容易从画布上拔-出张脸来,警惕地看着他。
“之前不是答应过我的,要去好好上学吗?”
楼谏柔声细语凑到人身边,自觉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态度。
“出个门而已,没有那么难的,相信自己殷刃!你可以的!”
八月份,正是灵都的盛夏时节,台风大雨过了温度就又上来了。
出门狗都嫌弃的天气。
殷刃抬头看了看外面将炙热洒落大地的太阳,说实话心里面已经有点后悔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这几天被楼谏在家里好菜好饭养得不错,毕竟都是一个人,口味儿也都差不多,随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两人身上都稍微长了点肉,脸上也有了点光泽,总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随时都要晕倒的单薄纸片人样子了。
“你是见不得光还是怎么?”
楼谏有耐心,但是只有一点。
“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殷刃也倔脾气上来,抱着膝盖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之前还说要教我画画呢,你这段时间教了吗?”
楼谏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确忙着各种入学的事儿没空,不过这都是为了谁啊!
“小东西有没有点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饭是谁做的?”
“可买菜的钱是我掏的啊!”
——再这样继续吵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好在楼谏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来,两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钓鱼一样晃了晃,笑得像是个里面活不过三集的反派。
“……别忘了,你的裸-照还在我手上。”
“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被发给你的亲亲盛忻哥哥的话,就乖乖和我去上学!”
殷刃这下子哑火了,一声不吭。
但是说起来却还是不高兴,一直跟着殷刃坐车进到了学校的时候,脸都还是板着的。
望钦高中是私立高中,夏季校服是标准的衬衫配短裤。
楼谏在车后座上凑过去给人整理领带,他上辈子的那张脸穿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短袖白衬衫配上领带一穿,那种清冷病弱校园男主的味儿就出来了。
而且他那张脸看着就很贵,很好看,去演戏的话都演不来炮灰的那种。
楼谏托着下巴欣赏了一下。
“真帅!”
他又吧唧在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殷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猛得一下打开了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珠瞪过来。
“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对我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懂得矜持!”
楼谏顶着那头白毛,配上校服衬衫的时候更像是那种校园霸凌小团体的小混混头子了……还是长得超帅会吸引一堆迷妹的那种。
“你跟我矫情什么?”
他双手枕在脑后,往后座上没脸没皮地一躺,笑着看小孩儿被逗得脸色发红的样子。
呵,毛都没长齐的小狗崽子罢了。
他暗自心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