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城的计划被往后延。
段司宇主动让步,给颜烟时间空间,与祝焉沟通。
出乎意料,祝焉如今也与他一样,不再与亲属联系,因为祝友清早已去世。
与颜敬离婚的第二年,祝友清在某天夜半出门,凌晨出了车祸,不治身亡。
祝友清出门的原因未知,也未留下遗书,因是临时窜出路中央,所以肇事司机躲闪不及,对方只付一半责任。
老两口根本不缺那点赔偿,只伤痛欲绝,索性离开江宁,搬回故乡老家生活。
没了母亲,父亲又是这场苦难的始作俑者。
没人愿意担责任抚养,祝焉便被送到寄宿学校,工作日住校,周末辗转与各个姨母家,如同被到处踢的皮球。
高中毕业后,祝焉未再读大学,而是到沪城做中介销售。
咬牙熬过前头五年,赚足够钱,祝焉回到江宁,开了家清吧与猫咖,等日子平稳闲适,又重新高考入学,现广告学在读,并遇见如今的女友。
没几句,祝焉简单概括过去,颜烟却久难回神。
祝焉的语气再是平淡,如今再是安稳,颜烟也能想象,这背后要承受多少痛苦。
他那时羡慕祝焉被带走。
可幸福的祝焉,只是个存于他脑海的幻想。
这场无烟战争,无人幸免,也无人获得胜利。
听完,颜烟沉重道歉,“抱歉。”
祝焉不解,“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匪夷所思。
“我......那时羡慕你,以为你过得很幸福。”颜烟为自己的揣测而不齿。
祝焉却摇头轻笑,“我那时也羡慕你,有稳定的住处,不用低三下四。但其实如果我们互换,我想,我可能会像祝友清那样,崩溃,发疯,最后死在路中央。所以......”
“谢谢。”
谢谢他承受更多的痛苦,却未变成与颜敬一样的人。
“......不客气。”颜烟愣着回复。
气氛一时沉重。
祝焉转了个话题,“你和他,是在西岛认识?”
他,指段司宇。
“卧底除恶”一事沸沸扬扬,就算不看综艺的路人,也听闻过段司宇这项“光荣事迹”。
“不是,认识快有六年,今年初我去西岛度假,正巧碰到他在那里录制。”为保全脸面,颜烟稍作美化。
“认识这么久?”
“......嗯。”
“我以为你们认识不久,正在新鲜期,黏糊糊的,”祝焉轻笑打趣,“比我和我家那位还黏。”
颜烟轻咳,“还好。”
没来由尴尬。
他们已不是小孩,有成年人该有的体面,亲属相认,也不会像夸张的影视剧中那般,执手相看泪眼,又抱头痛哭。
更多的是无措与尴尬,硬扯话题。
不过祝焉的女
友是个活泼性子,听闻两人正在猫咖闲聊,直接翘了课,叫车赶来,说要来看看他。
路朝青。
连名字都有种自由的生机。
路朝青一到,便问颜烟:“你就是Yan,对吧?”
无法抑制的好奇。
“Yan?”祝焉不解,因为平时只听爵士,并不关注国内圈子。
路朝青撇嘴,打开手机,翻出段司宇的专辑页面,“Yan,段哥的学长、男朋友,前两年分过手,演唱会之后又复合。”
所有细节被清楚点出,颜烟喉间一卡,差点凭空被气噎着。
平日网上无风声,颜烟以为叶思危有效控制了舆情,未曾想,这些细节早已暴露,人尽皆知,正隐在暗处讨论。
蓦然,颜烟意识到,这回他们复合,不再像原先在一起那般,只关于两个人。
今后,他不仅要面对段玉山,还要面对无数粉丝,以及观众听众关注的视线。
心口一紧,警惕的弦被拉紧。
倒不是为暴露而焦虑,而是怕无意间说错话,落人口实,给旁人攻击段司宇的机会。
颜烟不答,倒回去反问:“你和祝焉是同一个专业?”
“我不是广告的,”路朝青单纯承认,“我传播的,是她学妹。”
颜烟点头,“你们看起来很相配。”
不合时宜且老气的夸赞,让路朝青明显一愣,“谢谢......?”
“不客气。”
而后默然寂静,再无人出声。
生硬的扭转,让话题彻底走向死路,气氛凝滞。
心内焦灼无措。
他习惯了直白,不习惯绕弯,更不会悄无声息转移话题。
无法,颜烟只能找个借口离开,“饭点到了,我先去吃饭,回头微信再联系。”
声音发干。
祝焉清楚颜烟的身体情况,表示理解,并问:“你们定在哪一天回北城?”
“还没有定下。”
“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清吧坐坐,白天想来撸猫也行,我随时欢迎。”祝焉说。
“好,谢谢。”
段司宇的车停在店外等候。
颜烟上了车,一言不发,低落地失神。
“怎么?”段司宇察觉,没着急启动。
“我搞砸了,”颜烟长呼气,“我让祝焉,和她女朋友很尴尬。”
“为什么这么觉得?”段司宇追问。
颜烟解释了情况,仍感到懊恼,“我该再问一些别的事。”
他们的事,段司宇本打算公之于众。
然而惊恐、疏导记录、溺水和病,种种意外与痛苦,让他改了主意。
如今,他无法再忍受多的闪失,更不想高调宣布,将颜烟架到镁光灯下无措。
索性,段司宇不藏着掖着,任由消息流窜,让歌迷知晓即可。同时也压热度,谨防此事被推到风口浪尖处,让有心之
人在颜烟身上做文章。
他根本不在乎外界评价,颜烟却过于谨慎,甚至怕说错话,给他“招祸”。
他脾性极差这事,无人不知,颜烟就算真说错话,也赶不上他过去在镜头前的无数句“滚”和“有病”。
段司宇轻叹,“晚上,去一趟祝焉的清吧。”
“我现在不能喝酒......”颜烟仍很尴尬,想拒绝,以身体不允许为由。
“七点去,十点之前回酒店,不喝酒不外食,不会耽搁恢复,”段司宇不想逼迫,提议,“你如果拿不准,就做个赌约决定。”
段司宇是想让他多见祝焉。
颜烟知道,终是答应,“不用做赌约,我跟你去。”
祝焉的清吧开在猫咖对面,招牌极大,天还未暗,灯已亮起。
颜烟提前发过消息,他们到时,祝焉正站在门口等待,神色与他一样,也有些懊悔。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祝焉主动说,“路朝青在宿舍,这次不会过来打扰,你们随意。”已然猜到颜烟无措的原因,因为事关段司宇。
“没事,你让她来,”段司宇问,“我借你这里舞台一用,就半个小时,不介意吧?”
“当然。”祝焉大方答应。
清吧的风格偏冷淡,比起其他酒馆,灯光单一明亮,音乐声小,更像个能休息小憩的地方。
吧内的舞台离观众席极近。
一进去,段司宇挑了离舞台最近的位置,让颜烟坐下,而自己去找了把老旧吉他,调音,跑音阶活动手指。
营业刚开始,客人未至,整个吧里,只有祝焉与一个服务生。
颜烟有些不安,“真的要表演?”
怕被拍了视频上传,怕造成骚乱。
“对。”段司宇满不在意,继续摆弄吉他。
不多时,路朝青到达,看见舞台上的段司宇后,坐到颜烟身旁问:“真的是段哥本人?”
“......是。”
“为什么他看起来,和网上说的不一样?不像脾气不好啊......”路朝青凑近小声问,但很快被祝焉捉住后颈,往旁边拉,与颜烟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颜烟也愣住,“你不是粉丝?”却叫段哥。
“我不是,我室友是,”路朝青压低声音,“不过你放心,你和段哥在这里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沉默片刻,颜烟忍不住问:“我们复合的事,是你室友告诉你的?”
“是啊。”
“很多人都知道?”
“粉丝应该都知道了吧,她说经纪人有在群里解释过。”路朝青答。
叶思危解释过。
无数人知道他们复合的事,但社交平台上却没有风声,连他真实的名字都不曾泄露。
颜烟不禁失神。
段司宇为他做的努力,远比他看见的多,而在他忽视的每个暗处,都有段司宇的保护。
夜幕彻
底降临,客人增多。
有一人认出这是段司宇,上网发了消息,便有许多粉丝扎堆赶到,入座观众席,点酒等表演开始。
“正中央那个,是不是Yan?”
“嘘......你小声点,叶思危说过他容易害羞。”
“好了你别说话,他耳朵都红了。”
......容易害羞?
窃窃私语入耳,颜烟下意识抬手,想触碰耳朵,段司宇却先起身,放下吉他,直直向他走来。
四周转为寂静,私语戛然而止。
停在颜烟身前,段司宇侧头问祝焉:“多的口罩,有么?”
祝焉拉开路朝青的包,翻出未开封的口罩,递过去。
“谢谢。”段司宇拆开包装,将口罩戴在颜烟脸上,摁紧边缘,才又返回舞台。
表演开始。
音响未开,只有弦声。
不是段司宇的歌。
而是《LastNightoh》。
不禁,颜烟想起北城的平安夜,他们初见。
不同于那时,他离得很远,段司宇只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遥遥对视。
现在,他坐在最近的位置,而段司宇只凝视他,从头至尾,不曾移开过视线。
分明打算只表演半小时,对视中却忘乎时间。
一首接一首不停,全是他歌单里的歌曲。
恍然之间,颜烟有种感觉,段司宇要把那时在酒馆唱过的歌,全都唱一遍,以弥补他无数次卑微的远望。
不到一小时,清吧内再坐不下多余粉丝,却还有人不停涌入,打扰营业。
段司宇方才起身,结束表演,俯身行礼,“你们可以拍我,视频随意转发,但请不要上传他的照片,谢谢。”
“啊——!”
闻言,四周再抑制不住激动,响起尖叫声,快要刺破耳膜。
心脏怦怦直跳,快到无法呼吸,颜烟不止耳朵发红,双颊也滚烫,如有火烧。
段司宇走下舞台,朝祝焉道声谢,搂着颜烟起身,直接从正门离开,无所顾忌。
无数道视线汇聚,多数是笑意,是好奇,但并非所有人都祝福,也有不满与不解。
蓦然,颜烟想起毕业时他喝醉酒,冲到观众席前排插队,那些不属于他的视线,因为段司宇而汇聚在他身上。
那时他慌神,落荒而逃。
但如今,他不止不能再逃,更不能继续龟缩,躲在壳里畏首畏尾。因为段司宇为他所做的努力,已然太多。
所以半途时,颜烟驻足停下,无声深呼吸。
“怎么了?”段司宇跟着停驻,语气担忧。
颜烟不答,只在心中倒数三秒,到“1”时,毫不犹豫摘掉口罩,以真实面貌示人。
未料到他冷不防的动作,段司宇惊慌抬手,下意识挡住他的脸,保护。
光线与视线被阻隔。
颜烟平静勾起唇角,拉开脸前的手掌,放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没关系,我不怕。”
说完,颜烟举起手臂,笑着朝所有人道别道谢。
等粉丝也惊呼着向他挥手,颜烟才抬步,牵着段司宇往外走。如一往无前的风,充满勇气,破刃而行。
无论祝福或反对,夸赞或批评。
从今往后,颜烟想,他都将站在段司宇身侧,一起承受。
他将做远星轨道里,唯一一颗卫星,尽管力量绵薄,也要试着阻挡陨石撞击。
这一次,他将心甘情愿,做远星身旁忠诚的月亮,就算永不发光。!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