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仙台骤地忙碌了起来。
时隔五十年,沈烬第一次下山,他随众人一起赶向极意宗主峰。
“沈师叔,你确定不用回去帮师爷吗?”秦子羽蹙眉道,“若是天帝真的扣留了阙尘真人,那他岂不是……”
阙尘真人和沈烬师徒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步。虞绾突遭雷劫,无法分辨是天意还是人为,天界自然也要在提防的范围内。
所以二人准备了仙鹤报信,这白鹤乃是阙尘真人亲手养大的灵宠,若是出事,只需他的一抹灵识便可警示。
“来不及了,而且整件事情的核心不是他,我若是贸然回去,也不过是自投罗网,让天界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们的行为。”
沈烬蹙眉道,“如今紧要的是保护好晚晚和宁清臣,让晚晚立刻融合碎片,加快寻找剩下两块的踪迹。”
众人动作很快,将虞晚晚从后山院中带走,一行人赶赴极意宗外,在南部森林深处的渡劫法阵。
过去极意宗的人都会在这里渡劫飞升,这也是最适合虞晚晚融合碎魂的地方了。
半路上,虞晚晚看了看周围神情都有些严肃的众人。
“你们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呀?”虞晚晚好奇道。
沈烬看向她,他勾了勾嘴角,温声道,“没事,只是该带你去融合你的灵魂了。晚晚不想变得强大吗?”
“想。”虞晚晚下意识说。她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又不想。”
沈烬注视着她,他温和地问,“为什么?”
虞晚晚抿了抿嘴唇。
这段时间,她和自己的师弟关系变得熟悉许多,此刻心中有些无助,便不由得微微靠向他。
“我……不太想恢复记忆。”她嘀咕道。
沈烬微愣。
……他倒是忘记了,如今有两块碎魂的虞晚晚已经不傻了。
她已经能察觉出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她甚至已经猜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沈烬薄唇微抿。
他是不想让她受伤的,可现在情况紧急,她的灵魂收集得越全,才能越放心。
“晚晚。”沈烬收敛情绪,他缓声道,“你知道,你本来是个仙人,现在是特殊状态,很短暂的……那些过去都属于你,你总有一天会想起他们。”
停顿了一下,他说,“答应我,平常心,好吗?”
虞晚晚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会的。”她笑道,“还是身体更重要,我明白。”
从那个只知道吃吃喝喝的小丫头变成现在懂事的少女,下一个碎片融合之后,这样明媚的笑容可能便见不到多少了。
沈烬心中五味杂陈,可他也没有办法。
看起来,她的身体恢复是和碎魂一起阶段性变化。
融合的第一个碎魂让她长成离开虞宽的年纪,那下一个阶段应该是在二十岁左右,或者渡劫前期吧?
沈烬胡思乱想着,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洞府。
除了洞府本身的阵法,沈烬和白玉又多下了几层结界。
待到万无一失后,花青低声道,“虞大人,去阵法中间,要开始了。”
虞晚晚轻轻地点头。
她来到阵法中,与此同时,沈烬伸出手,从储物袋中拿出那碎魂之石。
那颗本来透明的宝石在感受到主人的出现时,顿时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并且很快变成了流动的光沙。
流动的白光从沈烬的手心上瞟向虞晚晚。
和上次一样,虞晚晚闭上眼睛,她的额头上出现了复杂的花纹图腾,白色的光芒犹如脐带一样连接着宝石,很快,白光包围住她。
众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便牟足劲做好了准备。
“小心,尤其是你们两个,秦子羽,楚危楼。”白光袭来之前,宁清臣咬牙道,“管好你们自己,别外露能量!”
众人的身影被白光吞并。
……
融合记忆的时候,虞晚晚经历了她十六岁之后的故事。
那是一个阴郁的梅雨季节,虞宽的府邸处于郊外,连绵不断的雨水让大地笼罩上一层青雾。
府中,年轻的虞绾在屋檐下打坐,空气中充裕的灵气在她的周遭跳舞。
她所在的后院距离正门隔着层层围墙,可第五境的修士,耳目都十分灵敏,别说正门,就算府邸方圆几里都在潜意识的掌控之中。
虞家家族、也就是虞绾父亲的兄长虞泰又拜访了一次这里。
虞宽打开门,他淡淡地说,“虞家主,我说过不希望被本家的人打扰吧?”
“是,是……”虞泰有些无奈,他低声道,“老祖,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虞绾的弟弟……安景他已经病了大半年了。”
听到这句话,虞绾的运功骤地乱了。
她睁开眼睛,怔怔地抬起头。
虞宽不为所动,他冷淡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您不让阿绾和安景见面,是怕她那命影响到安景,可是如今他都病重了,不知能不能活过今秋……那见与不见,还有区别吗?”虞泰苦笑道,“三年前在这里一别,安景虽然没有反应,但他心里是有心结的。我只是希望……”
“虞家主。”虞宽冷淡的,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让他们见面,并不是为了保护虞家人。”
虞泰一怔,他磕磕巴巴地说,“那,那……”
虞宽向前一步,买过门槛,他的双眸颇有威压地冷冷注视着虞泰。
“我并不在意你们是死是活。”虞宽阴森地说,“我只在意,虞绾修炼是否会被身外之事困扰。”
虞泰怔怔地注视着他,男人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大。
“虞老祖,哪怕我们是修仙世家,人生里也不能只有修炼二字!”
虞泰似是隐忍许久,如今再也忍耐不住。
他怒声道,“保下阿绾一人,让她的家庭支离破碎,亲人离世,她就算得道成仙,心中会快活吗?她没了所有东西,只有一身本事,这,这还算是什么人生……”
面对虞泰的怒意,虞宽抬眸,冷冷地注视着他。
“她家庭破碎,该怪谁呢?”虞宽冷笑道,“若不是你弟弟弟妹不听话擅自过来看她,他们会死吗?若不是你没有管好那小男孩,又何须今日之事?”
“你,你——!”虞泰怒道,“当初我弟弟弟妹死讯刚刚传来,你便急不可耐的告诉虞绾,助她突破瓶颈。难道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你不怕她未来恨你吗,你……”
“虞家主!”虞宽抬高声音道。
他修为深不可测,高过虞泰许多,这一句话中加上了浑厚的真气,竟然让虞泰大脑嗡嗡作响,震得有些胸口发闷。
修士之间,哪怕相隔一阶都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更何况他和虞宽的天壤之别……
看着脸色变化的虞泰,虞宽淡淡地说,“虞家主,你失态了。回去歇着吧。”
虞泰怔怔地注视着他和身后的府邸,那府邸就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散发着和主人一样的不近人情。
他喃喃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当初实在不该找你登门……就该让阿绾在她四岁时解脱……”
虞泰转过头,失魂落魄地走了。
虞宽的眼底划过嘲讽的冷漠,他转过身,进入院子,大门在他的身后关闭。
他来到后院,看到虞绾坐在廊边,虞宽双手背后,走了过来。
他观察着虞绾的表情,可年轻的女孩神情淡然,她垂下睫毛,脸上没有一丝关系。
“你想去吗?”虞宽问。
“我不想。”虞绾说。
“希望你言行一致。”虞宽冷哼道,“你已经长大了,我猜你也不会再做傻事。”
虞绾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说话。
自从那个寒冷的春天,年幼的虞安景来这里找她之后,整整三年,她的心都犹如冰封一样,再也没有开启过。
这三年中,虞绾从没有思念过任何人。
可是听到虞安景重病,她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想他会不会再也好不起来……
在半月后的某一天,虞绾还是悄悄去看望了还在昏睡的虞安景。
虞泰发现她来,真的欣喜若狂。
“我请了药修门派的长老来探查,你放心,你弟弟没事了!”虞泰安慰道,“阿绾,你一个人在老祖身边,要照顾好自己,要……哎,阿绾?”
没等虞泰说完,虞绾的身影已经从黑暗中消失。
“别说我来过。”女孩的声音冷清,逐渐消失在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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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安景死了。
他没有在病情最危重的时候死去,却死在了逐渐好转的某天。
就连最精湛的药修,都说这个少年不该死,可他就是如此突然地走了。
虞宽将这个消息带给虞绾,卡在小渡劫之前的虞绾终于突破瓶颈,一举来到化灵境。
她成为了最年轻的化灵境修士。
从来不喜形于色的虞宽也表露出十分的高兴,他正要继续进行虞绾的修炼计划,虞绾却拒绝了。
“我要走了。”她说。
虞宽怔怔地看着她。
“走?”他道,“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虞绾说,“但我要离开,离开虞家,和虞家的一切。”
虞宽不敢置信地说,“你不想让我教你了?那你要怎么修炼?你自己吗?我、我绝不允许你——”
虞绾抬眸,眼底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光芒。
“你说过,我们只是陌生人,出了这个门,没有任何关系。”她薄唇微动,“你我既不是师徒也非父女,我想走,与你何干?”
虞宽怔怔地,他看着虞绾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头也不回,走的毫不犹豫,将他的冷漠绝情学得十足。
虞宽注视着敞开的大门,他脸部肌肉抽动,最后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嘲弄的大笑。
虞绾听到了听到了他的笑声,她目光闪动,最终仍然没有回头。
……
后来,她在大陆游历了一年。
虞家这血统觉醒者修炼的功法戾气极大,唯有静心者才能驾驭。
可虞绾到底年轻,过去有虞宽在旁调制丹药来化解这功法负面影响,如今离开一年,便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她差点被功法反过来吞噬的时候,最终遇到了极巅峰的修士方沉。
方沉用功力化解了虞绾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让她化险为夷。
虞绾的声望在大陆是极其响亮的,方沉大致猜出了发生的事情,便邀请虞绾留下。
虽然方沉并未收过徒,但人不错,很和善,而且对虞绾想继续练习自己的功法是支持的态度,又会帮她化解,虞绾思考再三,最终同意留了下来。
拜入方沉门下,虞绾才发现,不是方沉同意她自己练,而是因为方沉这一系修士修炼的功法是和虞绾相反的。
虞绾的力量凶横,而方沉修炼的正是救了她的功法,更加温吞柔和,极偏于治愈一侧,连攻击也是柔中取力,看似没有杀伤力,实则威力很大。
她的功法正好和方沉一派互补,他的真气疏通虞绾体内能量的时候,也在助她运功,比当初虞宽给她做丹药更加有益。
只是一直在门派修炼已经进展不大,虞绾便开始下山历练,每次出门数月,按时回门派向方沉复命。
有一次回来时,她带了一个少年。
他的名字叫沈烬,是江南和边陲人所生的孩子,资质极好,而且是水系属性,和方沉一系极其吻合。
方沉便收了他做二徒弟。
和总是温和爱开玩笑的老顽童方沉相比,虞绾好像更像是个师父。
她一个人住在山巅,方沉反而和自己小徒弟住得很近。
师徒三人每个月最多见一两次,沈烬想多亲近虞绾,便努力找理由,总是跑到山上找她。
可每次虞绾都闭门不见,留沈烬在门口眼巴巴地喊她师姐。
他在凡人城镇买的烧鸡,一路捂在怀里跑到山顶,在门外等到凉透了,也没见到虞绾。
方沉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每次都兴致勃勃地跑上山,又蔫了吧唧地回来,心中也有些无奈。
有一次,沈烬顶着一身被露水弄得湿漉漉的衣袍,低着头回了院子,便看到方沉在桌边等他。
少年在椅子上吧唧地坐下,他地垂着头,丧气地说,“师父,师姐是不是讨厌我啊?”
看到他的样子,方沉忍不住安慰道,“没事,她不光讨厌你,也讨厌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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