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危楼静静地看着秦子羽和程清铃走近。
相比于他淡定，花青没料想到二人会来，她低声道，“你，你说什么？”
“别装样子了。”秦子羽折扇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手心，他笑道，“楚师兄此番做局故意引我们偷听到谈话，不就是为了想要与我们商谈此事吗。”
花青看向波澜不惊楚危楼，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楚危楼淡然地说，“那便回去谈吧。”
四人再次返回程清铃院子，便看到虞晚晚窝在院里摇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吃了几口梨子。
楚危楼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薄被，花青接过来轻轻地为熟睡小姑娘盖上，四人这才重新坐回桌边。
“你们几人整个晚上都十分古怪，如今终于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程清铃开口道。
还未恢复记忆三师兄弟妹坐在一桌，氛围还算势均力敌。唯有花青心中还有有些紧张。
天机不可泄露，不是所有人都和虞绾一样能看破。花青并不知晓他们本来命中都该是凶煞大魔头，可植物化形，本就比其他更被天地所偏爱，也更加纯粹。
四人本炁都过于凶厉，其他人察觉不出来，花青却能够感觉到。所以过去偶尔和他们接触时候，尽管她什么都不懂，也会下意识地紧张畏惧他们。
更别提是如今要坦白局面。
“……我其实一直都想告诉你们，可是……”花青不由得捏紧衣袖，她低声道，“我觉得不会有人相信。”
“你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结果呢？”程清铃说。
花青抿起嘴唇，她抬起头。
其他三人随着她目光一齐看向不远处熟睡小姑娘。
花青道，“事情要从过去说起。”
“几千年以前，极意宗还没有如今这么大规模，甚至也不叫这个名字。那时也不过是师兄弟几个一起当师父教徒弟。其中二师父大弟子天赋异禀，先师父一步登天成仙。”花青说，“那个人名叫虞绾。”
虞绾？
听到这个名字，秦子羽和程清铃不由得都蹙起眉毛。楚危楼虽然已经知道真相，但仅仅知道虞绾是人仙，其他仍然一无所知，所以也听得很认真。
“虞绾……名字，和晚晚真像。”秦子羽说，“这是巧合？”
“你且听她说。”楚危楼道。
众人安静下来，花青这才继续说道，“虞绾成仙之后，又过了十年，她师父飞升了。再过一百六十年，师弟也渡劫成仙——这个师弟名叫沈烬，如今正住在极意宗接仙台里。”
全修仙界都知道有一个仙人住在极意宗里，却没想到是这样背景。
“虞绾成仙之后，她收了四个弟子。这四人分别来自不同重天，而且身份也天差地别。”花青道，“大师兄是龙，二师姐是人，三师弟是魔，四师弟是仙。”
“……一个人仙，如何才有能力收留四个不同族裔弟子？”秦子羽蹙眉道，“天界允许吗？”
“这自然是不会被理解，但虞绾仙子独居遥远东琼天，也不和他人来往。其他人只知道她有四个弟子，但并不了解其他事情。”
花青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我……本来是一株长在仙子宫殿里野花。被仙子浇灌，最后化成了人。所以对这些事情都有些了解。”花青说，“我知道你们有许多想问，先听我说完吧。”
“五十年前，也就是天界五十天前，虞绾仙子在六重天荒芜之海遭受万重诛仙劫，魂魄被击散，其中一缕碎魂投向人界。”花青说，“她四个弟子和我都跳了天界转生谭，来人界找她。”
说完这些，她抬起头，看向三人。
“……你不会想说，我们三人就是虞绾仙子徒弟吧？”秦子羽喃喃道，“这不可能……我怎么会和楚危楼拜是同门……”
花青还以为秦子羽不相信她说话，没想到他在意点竟然是和楚危楼同个师父。
程清铃沉声道，“按照你意思，晚晚和虞绾仙子是同一个人，而她是我们师父？”
她话一出，众人又忍不住去看熟睡中小女孩。
一时间，二人都心情十分复杂。
那位天赋出众，能比师父提前飞升虞绾仙子竟然和可爱单纯傻傻小姑娘是一个人，二人很难立刻接受。
“晚晚入门派三年，这三年却没有长过身体，连思维也和幼童一样。这都是因为她魂魄不全。”
花青说，“那时我便问过她，她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最早记忆便是遇到江毅然。她如今也并不是真十二岁，是因为极意宗收外门最低年龄是九岁，所以她才是九岁入门。而且……”
她看向所有人。
“只要没有其他魂魄，她永远只会这么大，永远不会成长。”花青沉声道，“仙子一直碎魂之身实在是令人担忧，我恳求二位能够相信我话，一齐帮她找回魂魄，也算回报师恩。”
程清铃和秦子羽互相对了一个目光，秦子羽又看向楚危楼。
“我在渡劫时，机缘巧合看到了前世一些事情。”他还没问，楚危楼已经淡然地说，“我去接仙台求证，沈烬仙人说话能够和我看到吻合，如今又有花青出现，我已然确定此事为真。”
秦子羽看向花青。
“既然这样说话，我们本身又是谁呢？”
花青道，“楚危楼是龙，秦子羽是魔，你是人仙，还有一位未出现人叫宁清臣，是出生于天界仙君，如今不知道散落在何处。”
“我是魔？”秦子羽晃了晃扇子，他看起来有些新奇，又有点不敢相信，“本公子风流倜傥，对人善良有爱，哪里像魔了？”
楚危楼轻哼一声。
“你可知我为何一直厌烦你？”他冷淡地说，“就因为你外表虚假好像待人和蔼，实际上心肠冷血如毒蝎。”
“你可莫要胡说。”秦子羽说，“我从来没害过谁。”
“那是没有给你机会。”楚危楼道，“你是风云派掌门养子，一切应有尽有。若是换个身份，可能便是不同光景了。”
“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算我是魔，那你这个龙就是好东西了？”秦子羽挑眉道，“古书记载，曾经有龙肆虐人界，民不聊生，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亲戚。”
“你们别吵了。”程清铃蹙眉道，“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是啊，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花青也说。
花青都做好了被他们不断质疑准备，毕竟真相太离谱，没人相信也是正常。
没想到他们倒是带入良好，直接就开始用新身份吵架了。
“我没有什么问题。”秦子羽微微耸肩，“我这段时间也一直想知道，为何我会第一个非亲非故小女孩如此关心爱护，如今听了你话，我反倒明白了。这对我而言很合理，不过……程师姐今日才见到晚晚第一面，恐怕会有些疑问吧？”
“确实如此，这一切对我而言有些匪夷所思。”程清铃蹙眉道，“不过刚见到她第一眼，我便被自然而然地吸引过去了，也确和我性格不符。”
“这都不是问题。”楚危楼道，“只要你们愿意，明日可以与我一同去接仙台。沈烬仙人应该有办法让你们相信。”
…
对于虞晚晚而言，这只是普通一个夜晚。
她吹着夜风在院子里入睡，等到白天降临时，却是从屋里醒来。
“晚晚，别赖床啦。”同屋小姑娘笑道，“快起床，今天主峰要为归来银月峰师姐举行接风宴，管事让我们去打打下手呢。”
虞晚晚揉了揉眼睛，她迷迷糊糊，总感觉好像昨天不是在屋里睡。
小姑娘们收拾好之后，便前往主峰。
其他修仙弟子可以飞上去，小姑娘们只能步行爬山。幸好半路上遇到了来后山办事内门弟子，顺路捎了她们上去。
女孩们都动作麻利，还不忘关照虞晚晚，怕她粗心大意打碎什么东西，让她去做最简单扫地之类事情。
她们在侧殿里收拾，虞晚晚扫着地，便看到宗主江毅然和另一个精英弟子从外面走了过去，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虞晚晚兴高采烈地喊，“易燃！”
其他人被她吓了一跳，旁边女孩赶紧过来捂她嘴。
“嘘……这里不能喧哗！”女孩低声道，“要是被管事看到了，定会骂你。”
虞晚晚被捂着嘴，她眨着大眼睛，看着殿外二人渐渐离去。连江毅然旁边那个与他说话弟子都回头看了一眼，江毅然却是毫无反应。
她慢慢地泄了气，沮丧地继续低头扫地了。
其他小姑娘都手脚麻利地跑去干各种活计，往返于主殿各个位置，便显得一直慢吞吞在同个地区打扫虞晚晚十分懈怠。
虞晚晚正在扫地，旁边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喂，那边那个丫头，你过来。”
虞晚晚不知是在叫她，直到对方伸手抓住她手臂。
“我与你说话，你敢装作没听见？”抓着她内门女弟子盛气凌人地质问。
虞晚晚抬起头，她迷茫地说，“你叫我了吗？”
“好啊，竟然敢在主峰偷懒。”女弟子挑眉道，“要不是我替管事过来看看，还真让你这小妮子蒙混过关。”
她将虞晚晚拎进后厨，桌子上摆满了一些已经做好菜肴。有些装素炒盘子小，也有装整块肉大盘。
修士虽然大部分都可以或长或短时间不吃饭，但逢年假日或者遇到宴会，厨房仍然会备好酒好菜。
虞晚晚看着有些眼馋，但女修没有停下，而是提溜着她进了后院。
她将虞晚晚按在木材边，对她冷声道，“把这所有柴火都抱去后厨！”
堆在墙角柴火几乎要高过虞晚晚胸口，一捆一捆绑在一起，别说都抬进去了，就算一捆，虞晚晚单薄体型也很明显难以承受。
后厨里其他同屋女孩察觉到动静，便跑了过来。
“仙长，她力气小，端不动，我帮她一起。”女孩笑道，“她有些笨，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她一手挡着虞晚晚，另一只手要去拎柴火，没想到女弟子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将女孩打了个踉跄。
“门派养你们这些废物是让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偷懒和互相袒护吗？”女修厉声道，“说你呢，我让你自己搬，直到我让你停下来，听到没有！”
虞晚晚过去在百炼山偶尔也会被欺负，也曾经被人吼过。可她不记仇，面对对方恶意她一向反应迟钝。
这次却是截然不同。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出头，却被其他人伤害。
虞晚晚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大脑呼呼作响，像是什么东西在不停震动。
看她没有反应，女修又伸手来推她。虞绾身体孱弱，竟然被推得向后跌倒在柴火上。后背硌在坚硬树枝上，顿时失去了力气，爬不起来。
“发什么呆，你是故意与我对着干吗？”
“仙长，她一向这样，她反应迟钝，您别打她，消消气，消消气……”
同屋女孩顾不上自己被打得肿起来面庞，她跪挡在虞晚晚面前。这女修抽出柴火堆旁一支细树枝，竟然要用这东西抽人。
与此同时，虞晚晚忽然动了起来。
她一向很迟钝，这次却反应极其迅速地伸出手，将身前女孩一把拽了过来，用后背护住了她，挡在了女修面前。
等待疼痛却没有出现。
虞晚晚身体比脑子先动，如今又迟钝起来，哪怕一直没有声响，她也维持着护着女孩姿势一动未动。
直到身下女孩反过来抱住她，又惊讶地唤道，“宗、宗主大人！”时候，虞晚晚才慢了半拍转过头。
江毅然面色阴霾抓着这弟子手腕，女修也吓得花容失色。
“宗，宗主大人……”
“你是哪个峰弟子？”江毅然厉声道，“我极意宗收你为徒，是为了让你仗势欺人，随意动用私刑欺压平民杂役吗？”
这弟子腿都软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很快，有其他人赶过来，江毅然一松手，她便瘫在地。
“去查查哪个峰收她。”江毅然冷声道，“极意宗不要这样以强欺弱弟子，除名吧。”
女修顿时哭泣哀求，但还是被人拖走了。
待到她哭喊声音远去，江毅然这才转过头，看向柴火堆狼狈两个小女孩。
虞晚晚娇嫩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情急之下被粗糙树枝划破，红色刮痕渗血，在她白皙皮肤上十分明显。
她却似乎并不感觉到疼痛，而是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易燃！”她高兴地唤道。
就像是一只永远不记仇小奶猫。
江毅然动了动胡子。
纵使知晓她与天界瓜葛极深，有可能会危险到殃及极意宗，可江毅然冷漠了数日，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蹲下来，低声道，“手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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