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雪梅率先跑到了电梯口,本打算就这么上去,但是回头一看,看到浑身湿透的乔大国,怀中死死地护着国宝,正死命地朝前爬,却一次又一次被被甩开,那一刻,窦雪梅看到了很多。
他看到了乔大国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透着恐惧,看到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强烈的求生欲,望,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此刻,他的眼中,没有一个上将的威风,没有让人厌恶的邪恶,没有狂妄自大,有的只是生存的欲,望。
一个老人,如此强烈的生存欲,望,对这个世界如此的不舍。
窦雪梅发现这一刻,她无法讨厌乔大国,乔大国不是什么上将,只是一个可怜的希望能够活下去的老人。
窦雪梅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想起母亲生病时,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那一刻……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能狠心丢下乔大国。
想到这里,窦雪梅一咬牙,转身回去,把乔大国从地上拖了起来,拖着乔大国肥胖的身子,朝电梯的方向前进。
刘海被剧烈的晃动震得东倒西歪,只好在地上一路爬着前行,看到窦雪梅吃力地拖着乔大国,刘海只好爬过去帮忙。
两个人齐心合力,总算把乔大国拖到了电梯口。
“快,快上电梯!”刘海催促窦雪梅。
窦雪梅一转头,看到首长正和君宝还留在房间里,首长的额头,因为剧痛而渗出汗来刚才那猛烈的一撞,为了保护儿子,君慕白伤到了自己的腰骨,每动一步,那种剧烈的疼痛,就如同踩在刀尖儿!
窦雪梅急得眼眶发红,大声喊道:“首长,君宝!”
可是她的声音被宫殿碎裂的声音和海水汹涌的声音完全吞没了。
窦雪梅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转身冲出了电梯,向君慕白和君宝冲了过去。刘海见状,猛地一把拽住了窦雪梅:“雪梅,你疯了?!他是我们的敌人,你现在不能救他!”
窦雪梅转过头,看到刘海眼中的无奈。
眼泪,顺着眼眶,扑簌而下。窦雪梅双腿一软,跪倒在电梯里,泪如雨下。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慕白,紧紧抱着君宝,忍着踩在刀尖儿的剧痛,一步一步,向电梯的方向爬。
他紧紧地护着儿子,就像乔大国紧紧地护着他的国宝。
窦雪梅看到首长眼中的痛苦,失望,和……恐惧。那种恐惧,她从没在首长的眼中看到过。她知道,首长担心儿子会出意外……
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君慕白的大脑开始空白,海水已经将他的半个身子淹没,他的一只手臂高高举起,紧紧地举着君宝,用所有的力量支撑着昏迷过去的孩子。
高傲的短发完全被汗水打湿,君慕白的双眸如猎豹般通红。距离电梯只有那么几步,但是却远在天涯。
“儿子,儿子,挺住,这是命令,你听到没有!”君慕白冲着君宝大声吼。
可怀中的孩子没有一丝反应。
一阵酸涩涌上鼻头,眼泪在眼底,如尖刀割裂眼眶。
他可以死在这里,但是君宝必须要离开这里!可是,他……做不到了!
君慕白用绝望的目光看着电梯里的窦雪梅,窦雪梅正跪着,泪如雨下。令窦雪梅至死都不会相信的是,在那一刻,首长忽然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做出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的动作
君慕白趴在地上,通红的双眸恳求地看着窦雪梅,一手高举着君宝,另一只手,缓缓地举过头顶……
窦雪梅知道,那个动作对一个特种兵而言,是宁死都不容许做出的动作!在她成为特种兵的第一天,首长就告诉过每一个人,哪怕是子弹打穿心脏,也决不能做出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对一个特种兵而言,是一辈子的耻辱!因为这个动作代表着
投降!
可以有尊严的死去,但决不能放弃尊严投降!多少次,面对生死战场,枪林弹雨,君慕白以身作则,永不畏惧。
筛选特种兵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在任何条件下,绝对、永远,不可以做出这个动作,否则,第一个被淘汰,踢出军营!
而此刻,君慕白伟岸的身躯倒下了,浑身颤抖,做出了这样一个令窦雪梅至死都不相信首长会做出的动作。
投降。
窦雪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首长在恳求她,带君宝离开。为了君宝的生命,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尊严。
看到首长伟岸的身躯倒在自己面前,第一次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做出这样的动作,窦雪梅忽然嚎啕大哭,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刘海一把抓住她:“回来!”
“不,我做不到!我要去救首长,我要去救君宝!”窦雪梅泪如雨下,奋力挣扎。她知道,任何情况下,如果现在倒在地上的是她,而不是首长,在这种危急关头,首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救她。
而她……
窦雪梅忽然发疯似的回头狠狠咬住刘海的手臂,大喊道:“放开我,我要去救首长!”
刘海脸色发青,却仍旧不肯松开窦雪梅:“雪梅,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是军人,你要理智!”
最终,窦雪梅仍旧没能跨出那一步,她不敢再看首长的双眼,那一幕,让她的心比刀割都要痛!
乔大国紧紧地护着国宝,惊慌劲儿过去,发现自己已经在电梯里了,才清醒过来,立刻大声吼道:“快,合上电梯,上去,上去!”
“等一等,还有我!”
已经变成落汤鸡的李仁,哭着爬过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吓尿多少回了,声音嘶哑地大声吼道:“带我离开,我要活,我不想死,我要活!”
刘海一把把李仁拖了进来。
乔大国迫不及待地摁下电梯开关,就在所有人都期待电梯会合上并且送他们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时,只听到电梯发出一声刺耳的“滴滴”声,电梯门却丝毫没有反应!
情绪刚刚平静下来的乔大国,顿时再次慌乱了,急促地大声喊道:“该死!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刘海看了一眼电梯上面的数字,皱眉大声喊道:“糟糕!电梯超重!上升最多只能承受两百斤的重量!”
乔大国大声喊道:“我一百八十斤!电梯载得动!快,你们先下去,让我先上去!”
一直趴在地上的李仁仍旧吓得瑟瑟发抖,还没有缓过神来,听到乔大国说让他下去,李仁慌乱地爬过去,哭着紧紧抱住了乔大国的腿:“上将,我要和你一起上去,你不能丢下我!我还年轻,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这里啊上将!”
刘海脸色苍白,看了看情绪崩溃的窦雪梅,还有趴在地上恳求乔大国的李仁,只好对乔大国说道:“上将,雪梅和李仁已经不行了,让他们先上去,我在这里陪着你!”
李仁闻言,哭着连连点头,像哈巴狗似的大声说道:“刘海说得对,我们先上去!上将,我求你!”
乔大国勃然大怒,浑身发抖:“反了!别忘了我才是上将!你们都下去,我先走!”
李仁却仅仅地抱着乔大国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眼看着电梯上不去,乔大国慌了,忽然将手中的枪对准李仁的脑袋,“砰”地一枪开了下去……
脚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响,李仁的脑浆从脑壳里飞了出来,喷了乔大国一身。而李仁像死狗一样抱着乔大国的腿,一动不动。
刘海愣住了,脸色苍白,没想到乔大国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乔大国已经濒临疯了,在生死面前,他容不得任何人挡他的道路!
乔大国想要把死了的李仁踹开,却发现李仁一双手像是死狗一样紧紧缠绕着自己,乔大国恐惧极了,用枪指着目瞪口呆的刘海,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拖下去,拖下去!”
刘海震惊地看着乔大国,目瞪口呆:“上将,你怎么可以……”
“挡我者死!”
刘海话音未落,乔大国已经发疯似的一枪开了下去。只见刘海瞳孔猛地睁大,整个人直直地从电梯里栽了出去……
乔大国已经杀红了眼,他只想离开这里!但是电梯一直超重,该死的,一直超重!乔大国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把李仁拖出去,于是用发红的瞳孔瞪着窦雪梅:“你!如果你不想像他们一样,立刻听我的命令,把这只死狗拖出去……”
乔大国的话还没说完,窦雪梅忽然么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发疯似的大喊一声,一把用胳膊肘拐住了乔大国的脖子:“卖国贼,要死一起死!乔狗,我要跟你同归于尽,啊”
乔大国拼死挣扎,然而窦雪梅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扼住了乔大国的脖子,只见乔大国的浑浊的眼珠因为缺氧而从眼眶里掉了下来,面目狰狞可怕。
挣扎中,乔大国抵住窦雪梅的肚子,“砰”地一枪开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如同涌泉般从窦雪梅的腹部喷了出来,把拧在一起的乔大国和窦雪梅浑身染得通红。窦雪梅的瞳孔猛地张大,一口倒涌的鲜血从口中喷出。
倒下的那一刻,窦雪梅忽然发现,她终于感受到子弹打穿腹部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有个冰凉的额东西猛地穿透你的身体,然后,剧痛袭来,可那种剧痛持续甚至不到一秒,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身体像不再属于自己,想要移动,想要呼吸,但忽然间,所有的器官都不在听从大脑的使唤。移动不了,也呼吸不了,甚至,连口中献血的滋味都品尝不到。
窦雪梅记得,很久之前,但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她在一本书上看过,对犯了死刑的囚犯执行枪决,是最人道的处罚,因为枪决不会感受到疼痛。
果然,没有疼痛。只是整个肉身,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窦雪梅知道,当子弹穿过身体的时候,其实不是没有疼痛,而是那种疼痛已经超过了人体对于痛觉的感受范围,所以,才什么都感受不到。
原来痛到极点,不是绝望,而是麻木,永远地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
窦雪梅看到高连长在微笑着向她招手,那么慈祥,那么和蔼。她仿佛已经不再是现在的窦雪梅了,而是那个刚刚进入连队,还不到二十岁,正值青葱岁月的小姑娘。
她看到高连长的笑容,那么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又变回了那个小姑娘,重新回到了高连长的身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高连长,那么迫切。
再见了,首长。
再见了,穆铭。
再见了,爸妈。
再见了,这个世界。
窦雪梅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在倒下的最后那一刹那,回光返照般,窦雪梅忽然将最后的一点力量集中在手臂,用力一拧
“咔擦”一声,乔大国的头颅如通过一个失去支撑的皮球,从脖子上坠落下来,悬挂在了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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