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入主紫禁城,次日便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首先是宋稣身份和血统都很合适,做新帝是名正言顺的,所以百姓们是认可他的。
但光是这些并不足以让大家热闹的讨论。
其实,他们在意的也不是什么皇帝,毕竟无论什么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无论是不是宋稣,对他们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令他们在意的,是宋稣和裴嵩一见面就不对付这件事。城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新帝一来就给裴嵩下面子,让从前好不威风的裴公公当众吃了个亏。
一边认为裴嵩很快就要让宋稣吃亏,让宋稣被迫了解到清楚朝堂的现状,然后他们俩肯定会斗起来。另一边则认为,裴嵩估计不会这么快就报复回去,不过应该也不会放过宋稣。总而言之,大家都默认裴嵩不会轻易地放过宋稣。
而且宋稣虽是新帝,却被架空了权,一点事都做不了,只能当个吉祥物,所以他肯定是招架不住裴嵩的报复的,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然而被议论的两位当事人之间,却并没有百姓们想象中的那样事态紧张、一触即发。
那天裴嵩将宋稣带进宫,宋稣言语上刁难了他几句,裴嵩都不阴不阳的受着,让宋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索性也就放弃了。
宋稣本以为自己和裴嵩大概会有挺多时间在一起的,可在宋稣身边贴身侍奉的太监不是裴嵩,而是几个先帝身边的老太监。
至于裴嵩,他就担了个秉笔太监,寻常时间也方便他处理奏折政事,平时宋稣除非主动去打量政事,压根就没时间跟裴嵩见面。
不过,裴嵩也不能让宋稣真的接触到政事,所以宋稣基本上都见不到裴嵩,成天呆在寝殿里学习规矩。
莫名其妙还是成功过上了咸鱼日子的宋稣:……感谢裴嵩。
系统:[酥宝,你也别太咸鱼了,小心崩人设,虽然你的人设是不热衷政事,但随便给裴嵩惹点麻烦也可以嘛。]
主要系统是担心宋稣闲的慌,整天闷在寝殿里不出门,怕他闷出病来。
宋稣慢悠悠的嗑着瓜子,给系统卖了个关子:“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因为我而烦恼呢?”
系统来了精神:[怎么,你做了什么?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都不关心我,”宋稣叹口气,似乎对系统感到很失望似的,“总之,你只要记住,他现在可忙着呢,既要给我表哥想个合适册封的爵位,还要想办法拒绝给我选妃。”
其实,主要是系统没能听明白,那天宋稣和裴嵩那波涛暗涌的对话。
宋稣先前跟前几个世界的男主呆久了,也学会了些话术,于是四两拨千斤,把烂摊子丢给了裴嵩,让他去处理了。
关于宋稣的表哥,他表示一定要册封的,因为这位表哥曾经有护驾之功,从小到大无数次保护他。
至于选妃之事,宋稣知道,在他没到京城之前,肯定就有大臣起心思了。
他们知晓宋稣人年少轻狂好拿捏,且尚未婚配,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这样的纯情少年,用美人计去拿捏岂不就是上上策吗?
如果把他们的女儿送进宫,凭这些嫡女从小被培养的矜贵和才情,如何能不让这个从偏远封地来的新帝而神魂颠倒?等入了后宫,新帝又是个年轻耳根子软且没见过美色的,届时,无论是后妃还是后妃们的家族,那可都是肉眼可见的通天坦途。
宋稣那天晚上就随意提了几句。
裴嵩当即看重了这事。
现在选妃那是不可能的,这事本应是中宫做主,可宋稣的后宫还是空荡荡的,自然就是他自己做主了。万一,宋稣选中了权官的嫡女,那宋稣岂不是就拥有了他的势力?
所以选妃一事得推迟,现在裴嵩还没成功敲打宋稣,选妃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这几天,裴嵩约摸是很忙的。
*
不日便是登基大典。
宋稣身着龙袍,从跪拜的众朝臣中间走过,顺着红毯登上龙椅,京城内人头簇拥,纷纷想打听紫禁城内的消息,这个新帝登基大典真是相当之有排面。
这些天,裴嵩成功击退了那些试图进言让宋稣选秀的臣子,不但在口舌之辩上占了上风,还以“新帝年纪小,耽于美色恐会难以自持,掏空精力,届时无法主持政事了该如何?”这种空口即来的谎言,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裴嵩大概是忙得焦头烂额,今天一瞧,他这面色看着都不太好,很是苍白。
宋稣也不知道该说啥,只按照系统的指示,把场面话给念了一遍。
宋稣无聊的听着裴嵩在一边念裴嵩自己写的圣旨,心想,大概又到他该搞事的时候了。
待万众瞩目的登基大典结束,已经快到晌午,裴嵩引着宋稣回宫,大概是有事情商量,所以没急着离开。
太监和宫女们很有眼力见,纷纷退至门外,为二人的交谈腾出空间。
宋稣这会儿倒是戏精附身,也许是一身龙袍加身,给了他多余的胆量,让他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浑身充满了皇帝气概。
他先发制人的问,“裴嵩,你是何人?”
裴嵩一头雾水,弓腰道,“不知圣上所言何意?”
裴嵩今天来,是为了打点打点宋稣,就类似于主人养只小宠物一样,而且是那种因为家里有钱,养的特别好,所以不用特别上心的小宠物。
裴嵩今天得了点空,才有时间来看看宋稣的情况。
宋稣的脸颊看着圆润了点,面皮白里透红,乌发油光水亮,之前舟车劳顿两个月的疲惫总算一扫而空,看来还是养的不错的。
宋稣故作高深,双颊紧绷显得过分可爱,“我曾见过裴嵩幼时作的诗,字里行间溢满才情,那是个有抱负的少年。”
宋稣讲话时候语速并不快,慢条斯理的,要把每一个字都将清楚,严肃无比。
宋稣瞥了眼裴嵩,似乎是有惋惜之意,叹息道:“裴嵩,你可认这欺君之罪?”
裴嵩骤然听见“欺君之罪”四字,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不由自主的顺着宋稣的气势,跪下,作无知状,道:“圣上,奴惶恐……”
宋稣怕裴嵩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专门多解释了几句。
“今初识裴嵩,原来,已不是当时盛名满天下的郎君了。”
裴嵩了然,宋稣这是在怀疑,他是否……名不副实,甚至于是抄袭诗作。
可宋稣这话,真是一下子戳中了裴嵩的难堪点,让他顿时羞愧难当,腰都抬不起来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宋稣提及,裴嵩都记不得自己也曾有过那样风光的时刻。而如今,大家自然把这些当成裴嵩的禁忌,无人敢再当着他的面提及。
宋稣语调拿捏得很到位,有几分煽情,有几分追忆,同时还掺杂着些同情,“裴嵩,朕曾说久闻大名,并非虚言。”
裴嵩当年是何等惊艳绝才的人物,年仅六岁便开始作诗,加之他的家乡本来就是状元郎频出,更加为他增添了学霸色彩,大江南北谈起他都得道一声神童,若不是年龄所限,他怕是十二三岁就得当状元郎了。
裴嵩跪在地上,头埋的很深,一时竟抬不起头来,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听新帝如今一席话,裴嵩如何能不明白,他确实所言非虚,他竟然在那么早就听说过裴嵩,且读过他的诗,甚至,他可能还和同伴们讨论过当时的天之骄子裴嵩。
“奴……”
裴嵩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宋稣最后说了句:“朕体恤有才能的人,回头是岸啊,裴恪之。”
说完,宋稣就负手离开了。
只留裴嵩,长跪在原地不起,只觉得腰上有千钧重负,抬不起头来。
后来,还是一众太监进门来,斗胆将裴嵩扶着,才总算把他扶起来的。
毕竟想也知道,裴嵩总不能是被新帝罚跪的吧,新帝有那个本事吗?
退一步来讲,即便新帝罚了裴公公,这裴公公就是直接走了也没关系,新帝手上无权,宫里连个能听他话的护卫或太监都没有,又如何能逼迫裴公公?
……
大概是宋稣这一番话,让裴嵩心虚胆战,居然还开始善待起宋稣来了。
从这天开始,宋稣是锦衣玉食从不间断,用餐是都是黄金餐具,出门在外,身后会跟着十几个护卫和宫女太监。
宋稣这才明白,他前些天过的生活水平,压根就算不上是属于皇帝的奢靡,那顶多是皇帝的最低等级生活标准。
宋稣以为自己说服了裴嵩,洋洋得意的跟系统自夸:“我就说吧,我要是动真格的,也不是应付不了裴嵩。”
只是实情,压根就没他想的这样简单。
裴嵩被宋稣一番话忽悠了一会儿,很快就回了神,他到底不是当初那满怀热情的少年郎了,他早已沉浮官场多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又谈何重来?
宋稣妄图以这种方式来劝说裴嵩,算是打错了主意。
不过,裴嵩总觉得,他在宋稣身上看见了自己曾有过的无知傲气,是那样鲜活且无畏,竟企图靠真诚打动他吗?
裴嵩不由自主地,对新帝生起了点好奇和怜惜。
裴嵩沉浮官场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恭维他的人,有的是直接以权财贿赂,有的贿赂以美色,有的则试图骗取他的真心和信任,但无一例外,都是他视为下贱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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