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能梦见他倒好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目光似是回忆着感慨道“我现在啊,都快要记不得他模样了”。
“太”
也许是好一会儿没见着太太了,或者是发现太太不理她,李姝伸着小手要够老太太。
“哈哈”
老太太被重孙打断了思绪,目光不由得聚焦在了李姝的身上,笑着伸手逗了逗她,道“好,记不得就不想他了,咱想小李姝”
“太”
李姝拧着身子,两只小手齐齐地伸着,一抓一抓的,就是要太太抱。
老太太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手,道“快让你爸爸抱着你吧,太太今儿可抱不动了”。
“是不是凉着了”
刚才老太太从屋里出来李学武就瞧着她精神不大好。
中午睡一会儿还行,老太太可少有下午睡觉的时候。
不仅仅是老太太,就是成年人睡上一下午,脑袋也是晕沉沉的,心脏的压力是很大的。
听着孙子的关心,老太太就着沙发坐下,摆摆手表示不碍事的。
李学武却是经心了,抱着李姝颠了颠,哄着她上楼去找妈妈。
李姝见太太没抱她,爸爸又要带着她去找妈妈,心里就有些不愿意,小脸拧巴着往后瞅。
老太太也是知晓了孙子的意图,想要叫他不要麻烦,却是听见秦京茹从餐厅里出来叫吃饭。
等着韩建昆从外面进来,李学武两口子也从楼上下来了。
“京茹,找下药箱”
顾宁叫了一声秦京茹,随后便往老太太那边走去。
韩建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有些茫然地看着领导。
李学武拍了拍李姝的后背,哄着她不要闹,嘴里又叫了韩建昆洗手准备吃饭。
从秦京茹结婚开始,韩建昆晚上便留在这边吃。
李学武没提过伙食费的问题,每个月还是给秦京茹二十块钱的工钱。
而韩建昆也是坦然,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
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后见着顾宁在给老太太量血压,便从李学武的怀里接了李姝过去。
一个大小伙子,笨手笨脚的,倒是有几分力气 李姝小胖墩似的,一岁多的孩子长得跟人家两岁的孩子差不多,还沉实。
要不老太太怎么说抱不动她了呢,长得快,吃的好,不挑食。
被叔叔接过去抱着,李姝瞅了瞅韩建昆,大眼睛又看向了沙发那边的太太。
她小小的年岁,倒像是能看得出太太有些不好了。
“没事的,血压有点高”
顾宁撤了老太太胳膊上的绑带,又从她腋下取了体温计看了看,道“咱下午不能睡这么长时间了”。
“就是身子有些乏,不碍的”
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得因为自己惹了一家子人跟着担心。
尤其是孙子和孙媳妇这般草木皆兵,更是让她只念叨着好的。
“还是得注意,天冷了,空气干燥,身体容易累”
顾宁收拾着药箱,嘴里叮嘱道“赶着中午睡一觉,一个半小时就行了”。
“中了,中了”
老太太听着孙媳妇儿叮嘱,笑着对孙子点点头,道“没啥事的,在家不也老这样嘛”
说着话摆摆手,示意了担心地看着她的秦京茹道“甭愣着了,好饭了赶紧吃饭,家里还等着呢”。
“您就担心”
秦京茹见顾宁不似严重的表情,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她上前扶了老太太起来,展颜一笑,嗔道“不是都跟您说了嘛,我们家老太太乐不得家里清静呢”
“您呐少撵我”
她故意逗着笑,边往餐厅走边说“等回头啊,我跟小宁姐似的,您且见不着我呢”。
“见不着我也乐”
老太太见着孙子担心,自己也有些害怕了,刚才扶着沙发坐下后就一直没动弹。
土埋脖子的人了,倒不是怕死,是怕给孙子和孙媳妇儿添麻烦。
咣当一下起不来,真从这儿走,自己心里不愿意,就是在孙子孙媳妇儿那也说不过去。
再说回来了,她怕死,她还没活够呢。
心里想着老头子,可这会儿不念叨他,她还想看着李姝长大,看着儿孙有福呢。
听着秦京茹逗趣,她也是顺着话往下说“我呀,早盼着你好呢,添人进口,开枝散叶,你婆婆说不定怎么高兴呢”。
说着说着,她拉了秦京茹悄声问了“是有感觉了”
“您说啥呢”
秦京茹刚才就是故意逗老太太的,没想到引火烧身,倒是叫老太太把自己笑话了。
她不依地嗔道“这才几天呢,咋可能有感觉”。
“哎可别不信”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郑重地说道“这叫福来到,你是有福之人啊,不受无福之灾”。
“那就借您吉言了”
秦京茹笑着说了一句,随后便往厨房去端菜了。
李学武示意了韩建昆抱着孩子先去餐厅,自己则是坐在了沙发边上,看着顾宁。
“真没事”
顾宁知道李学武担心呢,怕她没给老太太说明白,这会儿宽慰他道“人老了,身体哪能跟年轻人似的”。
“不过还是得补一补了”
她是西医,可这个年代的西医也是要学中医技术的。
不过依着李学武的家世来说,她可没信心给老太太开方子。
话里也是在点着李学武,要么请公公回来,要么去中医院。
李学武自家人清楚自家事,他们家说是中医世家,可真正能行医问药的,只有他爸爸。
就算是老三他都信不着,信老三还不如信他自己呢就连老三他都信不着,你觉得他会相信现在医生资源只剩小猫两三只的中医院 既然顾宁说了没事,李学武心里也就落了定。
“爸那边我去商量,别冷不丁的让他担心”
李学武是担心他爸,本来跟老三在山上就惦记着家里,这要是说老太太有事让他下山,还不得吓个好歹儿的。
“嗯,吃饭吧,别让老太太担心”
顾宁点了点头,伸手放在了李学武的手背上捏了捏,满眼的安慰。
“明天回家跟母亲商量一下”
李学武看向顾宁,道“就让老太太留家里住吧”。
“好,我没问题的”
顾宁看得出李学武眼神里的担心,是怕她孤单,怕她顾不好孩子。
“白天有京茹呢,晚上把李姝的小床搬楼上去”。
她这么说着,再次捏了捏李学武的手,道“大嫂那边的日子将近,老太太也是挂念着,还是早点说的好”。
“嗯,那就这么办”
李学武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明天晚上先回去再说,回头再收拾老太太的东西”。
毕竟是来帮他们带孩子的,没得让老太太带着心火走,更不能给老太太没脸。
就算是要提回家的事,也得是老太太自己说,他们当孙辈儿的不能开这个口。
担心老太太上火,又怕她心事多,这件事还得慢慢来,最好是跟母亲商量一下。
他们不能说,老太太不好意思说,如果母亲来说,或者大嫂来提,这件事就有了缓和。
你当自己家里人就能直来直去,想说啥就说啥 李学武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是顶门立户的男人,娶妻生子,事业有成。
在家里他为人父,为人夫,一言九鼎,在外面行得正,走的直,一口唾沫一个钉。
家里的关系如果维护不好,那还有啥能力和颜面出外头之乎者也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就算是至亲骨肉,也是要讲究说话的技巧,更要在意礼仪道德。
国人的孝是刻在骨子里的,长在基因链上的。
秦京茹拿着工资来家里看孩子做家务,他都得和气着说话,主动帮她的生活呢,更何况是老太太。
顾宁虽然平日里性情冷淡了些,可也是有心之人。
李学武的孝顺,知礼,重情,她都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甭说对他家里人处处关心,就是对她娘家人,不也是比她这个闺女尽心尽力嘛。
尤其是在处理家事问题上,李学武从结婚以后,便多是同她一起商量。
甭管她是否有额外的建议,就冲着这份尊重,她都觉得他好。
今天的李学武能善爱家人,明天他的孩子也会善爱于他。
这就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传统优秀家风就是这么来的。
但凡夫妻之间有一个是明白事理的,这个家就不会出坏人,更不会做坏事。
如果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就算是日子过的苦一些,那定也是暂时的,未来的甜蜜怕不是千金万金都买不来。
小两口悄声商量了这件事,又说了说白天的事,便听着老太太的催促,一起去吃饭了。
夜晚的秋天分外清冷,尤其是天黑以后,各家灯火昏黄,好似阴霾笼罩,心头难安。
李学武喜欢光明,喜欢温暖,所以院里和屋里的灯都是换了最亮的,取暖炉子更是在离开去羊城前就让秦京茹点着了。
跟四合院那边的土暖气不同,这边的暖气更娇气。
现在外面已经接近零度了,若是短时间停火还成,晚些日子那是万万不行的。
别说暖气片都是卡在窗台下面的,就是屋里的好些家伙什都禁不起这份冻。
所以李学武家的炉子打点火那天起,就跟钢城的炉子一样,轻易停不得了。
餐厅里,灯光明亮,温暖如春,秦京茹在屋里干活还习惯穿一件短袖呢。
可从八角厅的窗子往外面看,院子里的青菜地基本上都罢园了。
“国栋哥送来的棒子,说是九月份的,在窖里存着了”
秦京茹给李学武拿了一穗玉米,解释着来由。
李学武接过来,瞅着一整穗的大棒子,哭笑不得。
难道真的让他跟小孩子似的抱着呼玉米蹲在门槛子上啃 在顾宁抿嘴偷笑的表情下,李学武用手掰了,分了顾宁一小半。
他知道顾宁不喜欢吃这个,可就是故意逗她。
又从自己的那份掰了些玉米粒放在了李姝面前的小盘子里。
李姝不嫌弃这个,嘴里还咀嚼着太太喂给的米粥,小手抓了玉米粒就往嘴里送。
“她可真能吃”
秦京茹捧着一整穗玉米啃着,可没有李学武那边细致讲究,吃的可香。
她瞅了一眼李姝,对着李学武说道“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哄的孩子”。
顾宁瞪了李学武一眼,不过还是拿了那一小半玉米啃了起来。
“我家养了头小猪,逮着啥吃啥,不挑食”
李学武笑着用手指刮了闺女的大脸蛋儿,故意逗着她。
李姝听不懂爸爸在说啥,可看着不像是好话。
她梗着脖子,瞪着大眼睛,冲着叭叭就喊了一声“呀”
“来,吃饭”
老太太叫了一声,又训了李学武不要打扰孩子吃饭,逗呛着了怎么办。
李姝见太太帮自己壮声势,小脸胜利似的扬了扬,转头就是一大口,饭匙里的米粥消失不见了。
她是开心的,嘴里咕哝咕哝的,小手抓着爸爸给的玉米粒,小腿不安分的一晃悠一晃悠的。
“有些老了,没有夏天时候的好吃”
秦京茹吃的倒是很快,一整穗说话工夫就已经啃完了。
她嘴里说着,起身起厨房洗了手,又烫了个稍稍热一些的干净抹布放在了顾宁手边。
顾宁点头表达了谢意,惹得她笑容在脸上就没停过。
“本来我还想在咱们家地窖里存些棒子来着,可下去一看是干的,啥玩意都得抽干了”
秦京茹碎嘴子似的絮絮叨叨,这饭桌上都可着她一个人说了。
老太太顾着李姝,时不时的搭一句茬儿,像是给她捧哏似的。
李学武和顾宁话不多,安静地听她说。
韩建昆在这儿就更没有发言权了,只能看着他媳妇儿比厂里领导还牛似的,给李学武讲话。
关键是他媳妇讲的一些话就连李学武都得点头同意,毕竟要论起家里的这些日常,秦京茹最有发言权了。
什么时间要下雪,得提前收拾了园子,什么时间要降温,得用窗户纸封了窗缝,什么时间合适,得把车库收拾出来放大白菜。
你就看吧,这家里真论起来,他媳妇儿才是一把手,其他人都得靠边站。
就是吃个饭也停不下来腿,嘴里说着,还得帮桌上几人添饭,帮着老太太照顾李姝。
秦京茹锻炼出来了,手脚勤快,还有力气,虽然嘴里的话越来越多,可李学武觉得没什么。
家里可不就是缺这么个话多的嘛,否则他都想着把收音机打开了。
顾宁是懒得跟他说闲磕儿的,老太太又说不到一个频道上去,也就这个大嘞嘞吧,啥都敢说。
“明天你们该回家回家,我正好腾出空来,把楼上楼下的都收拾一遍”
秦京茹就站在桌子边上,捧着一碗稀粥喝着。
最后一口了,她也懒得坐下,见李学武吃完了,便说道“我婆婆要去晋省看大孙子,正好建昆送到火车站回来帮我忙活”。
“快别折腾了”
老太太由着李姝自己捡盘子里的玉米粒吃,自己也捧着碗吃了起来。
这会儿见秦京茹安排着家里的事,点头道“等我回来,咱们俩一起忙活”。
“就这么点儿活,可用不着您”
三两口喝了碗里的粥,秦京茹把李姝从小凳子上抱了起来,就在餐桌旁哄着,嘴里推辞道“洗洗涮涮的换个床单被罩,让他来是收拾外面”。
这么说着,她又给韩建昆问道“明天几点的火车”
“九点”
韩建昆在人多的时候绝对不抢媳妇儿话,他只等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才火力全开呢。
“那正好,明天收拾园子,再把车库收拾出来,把大白菜和土豆子搬进去”
秦京茹就跟总指挥似的,这个家都得听她命令。
李姝跟她习惯了,这会儿贴在她的身上,像是能听懂似的,大眼睛眨呀眨。
“不用着急,非得一天收拾出来”
李学武坐在主位上,给她说道“明天我叫国栋安排人过来帮忙”。
“快算了吧,多大个园子啊”
秦京茹笑着道“眨眼工夫就能收拾完,我就是得收拾屋子,不然能用着他”
“国栋哥也忙呢,上次来送煤时还说呢,现在睡觉做梦都在干活”。
“他忙点好,性子太软,身子太懒”
李学武对这个小兄弟也是无奈又没辙。
从辈分最大的闻三儿往下排,一直排到十三太保的老幺,你就说回收站这些人,哪个是他这般佛系的。
谁不是逮着机会使劲上,力争上游,都想出人头地。
他可倒好,给一鞭子走一步,就想守着这点破摊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李学武安排闻三儿去港城,最先开始是想着让他去钢城锻炼的。
因为老彪子在京城有关系根基,底子后,便于人际关系的维护开展。
可看着他不求上进的模样,气也是不打一处来。
正好赶上老彪子脑子短路,搞起了一箭双雕,便也就撵了他去钢城,让沈国栋留在京城自己跟前儿锻炼着。
本可以再给国栋安排一两个帮忙的,毕竟现在的事业也是做大了,总不好一个人忙。
可李学武就是不开这个口,就是想让他忙起来,没他的允许,谁敢往回收站里安排人 尤其是现在二孩儿走了,所有的担子都摊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不跑起来都不行。
“明天回去您瞧着他诉苦吧”
秦京茹嘿嘿笑着,道“指不定要掉下眼泪来”。
“呵呵哪至于”
李学武轻笑了一声,示意了她问道“你回门的时候去过大院了”
“去了,不过没吵架”
秦京茹知道李学武想问什么,颠了颠李姝道“您放心,我没想着跟他们家一般见识,忒跌份”。
“嗯,这么想是对的”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这种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提起来没得让人家看了笑话,不值当”。
“我们家老太太也是这么讲的,过去就算了”
李姝打了个瞌睡,趴在她的肩膀上冲嘴儿。
秦京茹拍着李姝的后背哄她睡觉,嘴里跟李学武说着“真要是堵着他们家的门骂了,心气算是出了,可寡妇扯业的,倒没了脸面”。
“你姐毕竟还在院里住呢”
李学武提醒她道“以后见了面该说话说话,该办事办事,活在自己身上,也让别人看看高下”。
“知道了”
秦京茹结了婚以后明显的懂事许多,也许是经历了感情的波折,也许是初为人妇开了窍。
李学武说的话以前她不懂也要听着,照着做就是。
现在听李学武说话她不仅能一知半解的,还能回上话。
跟什么人学什么道,李学武对待大院里的邻居们从来都是忍让居多。
能伸手帮忙的,绝对不会眼看着人家倒霉。
就算是遇着三大爷家那般隔路的,也是不丢人,不丢理的。
其实也就是小老百姓,没啥能耐,但凡三大爷有权有势,人家也不至于这样的。
吃点亏,忍忍就过去了,谁还能老活在过去,一辈子走不出来了。
李学武教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让她跟三大爷一家正常相处,就是让她活的明白,别钻牛角尖。
真要是一见面就想起以前的事,赌气埋怨一辈子又能如何,最后算一算,损失的其实是自己。
要较真儿的话,李学武得跟院里人天天吵架骂街,那就甭干别的了。
遇着横的,似是后院刘家那样的,直接送进去,杀一儆百。
遇着赖的,似是前院闫家那样的,能躲就躲了,不能躲抽空给他一下子,踹远点就是了。
这样的赖皮缠除非是你搬家,否则永远躲不过去,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
李学武是能一辈子不回自己爹妈家,还是能不要院里的自己房子 都不能,所以改变不了环境,尽量改变自己,活的通透些。
闫富贵就活的比较糊涂,好好的日子,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活成了这副模样。
周六这天他早早的从学校回来,刚把车子支在了窗户底下,就听见老大房子里传出一阵孩子哭声。
他瞅着那屋里透到窗外的昏黄灯光,忍不住的皱眉。
转身拎着包掀开了门帘子进了堂屋。
“我说孩子他妈,这孩子老是哭哪里是个头儿,你咋不去看看”
“看什么,小孩子哪有不哭的”
三大妈的声音从厨房里头传了出来,这会儿又掀开门帘子冲着他没好气地讲道“白天我去看了,奶水瘪了,吃不着可不就哭呗”。
“你你”
闫富贵心里干着急,瞅着爱人毫不关心的样子真是有气说不上来。
“怎么有钱买奶粉去呗,要我这老婆子能喂奶是咋地”
她这般说着,一摔门帘子重新回了厨房忙活去了。
闫富贵瞪了瞪眼睛,可人都走了,他能有啥法。
真心想要去老大那边去瞅瞅,可老公公、儿媳妇的老大不方便,可听着孩子哭嚎声,他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
“这没奶也不是个事啊,饿着孩子可咋办”
他嘴里磨吩着,在屋里急的直转圈,眉头都皱成了深沟状。
目光瞥了一眼里屋,只有小闺女在看书,便问道“解娣,你二哥呢”
“出去了”
闫解娣扭头看了她爹一眼,爱答不理地说道“老早就没见人影,不知道干啥去了”
“哎,爸”
她撂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走到门口,冲着她爸问道“您能不能给我卖身大衣穿,就是带大领的那种”。
“大衣”
闫富贵瞅了瞅老闺女,道“你不是有衣服穿嘛,要大衣干嘛”
这么说着,嘴里又开始习惯地算计道“一件大衣最少十六七块钱,你又是在长身体”
“不买算了”
闫解娣听腻歪了她爹的这套说辞,甩了里屋的房门拒绝再跟他对话。
“这孩子”
他这边正急上火呢,见这老闺女也不懂事,心里火更大了。
看了看外面将黑的天色,他挠了挠脑袋上的头发,起身就去找鱼竿。
“干啥去马上吃饭了”
三大妈从厨房里出来,就瞧见老伴在收拾水桶和鱼竿。
“要钓也得赶明个儿啊,大晚上的作什么妖”。
“还明儿个呢”
闫富贵没好气地说道“孩子饿的哇哇哭你听不见啊,你就真忍心坐在屋里听着”
说完撂下一句“没见过这么当奶奶的”转头推了车子就往外走。
“冲我发什么火啊”
三大妈站在门口忿忿不平的念叨了几句,转回身抓了桌上的窝头对着里屋的小闺女喊道“解娣,你赶紧去追你爸,把窝头送过去”。
“我不去”
闫解娣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一样的忿忿不平,一样的赌气抱怨。
“要去你自己去,我看书呢”。
“你你这孩子,那不是你爸啊”
三大妈嘴里嚷了她两句,转身就出门去追,可她的腿脚又哪里追的上。
外面寒风正劲,吹的胡同里墙上那些大字告哗啦啦的响,异常的难听。
这会儿院里的住户们陆陆续续的下班往回走,可见着站在门口的三大妈却少有搭话的。
闫家这一次事情办的实在是有些没脸,不仅仅自己成了笑话,还让院里人被外面讲了笑话。
都是一个院里住着的,被人家提起自己院里这个邻居,他们都觉得没脸。
以前人家都是问轧钢厂的李副处长,分局的李副处长是不是跟你一个院的 那院里邻居们自然是很骄傲地说上一通自己跟李学武的交情。
比如从小一起玩泥巴,一起惹祸,或者被李学武打过,或者跟着李学武一起打别人,反正是自豪的。
现在呢现在遇着街道上的人,一介绍,人家就问了,你们院里是不是那个白事跟红事撞车的这特么怎么回答 自己院里的事,本身就是好协调,好商量的,现在家丑外扬,让人家怎么看他们院里的门风。
遇着这样的邻居只能说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有人就奇怪了,为啥都这么在意一个院里的门风,为啥在意别人说他的邻居 这个时候可不比后世,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大家关起门来是自己的日子。
就算是相亲,那也是看你自己的家,看你自己的家人。
这个时候不是,人家保媒的上门,不仅仅是要看你们家,还得看你的邻居。
你们家就算是顶天了好,可没有好邻居,门风不正,人家在心里也是膈应的。
相亲的撞见了,一打听,左边那家是读书人,右边那家是大孝子,丈人家心里就想了,邻居都如此,你家也差不了多少,穷点也给了。
这四合院里左邻右舍,差不多住了百十口子人,谁家没闺女,谁家没儿子,哪里敢让老闫家这么祸害。
三大妈站在门口也觉得没趣,追不上老伴,又没人搭理她,只能悻悻地往回走。
没走两步呢,身后便传来了两束车灯光照射,再回头,却是瞧见李学武的那台吉普车回来了。
不是没有棚盖的那个,是李学武上下班坐的那台大吉普。
这院里人谁不认识这台车,就像认识李学武一样。
车是直接停在了西院大门口,李学武从车上跳下了要去开大门,这一会儿工夫都有好些个下班的工人过去打招呼。
这热情的场面可跟大门口这边的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寒风萧瑟也挡不住院里人欢迎李学武的笑脸,那股子热情都要把寒风变成暖风了。
“哼得意什么”
三大妈冷哼了一声,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窝头,恨恨地往回走去。
老伴从轧钢厂回来躺在床上三天没下来地,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悔不当初。
后悔什么了 后悔招惹了李学武,后悔没把事办齐全,后悔自己做了哪些傻事。
结果是什么,是二儿子接班进厂的事泡了汤,真成了葛淑琴定岗接班。
当初秦淮茹顶岗进厂,可是求到了厂长那边才给过了关。
轮到他家的时候,还没等他找到厂长去哭呢,抚恤名额已经下来了,却不是他家老二。
你要说这里面没有人“帮忙”,打死他也不信啊。
他们家只有老大一个人是在轧钢厂里上班的,还不是什么干部,又怎么能得罪的了决定这件事的人呢。
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谁这么“好心”帮忙他家啊。
用屁股想都能想的出来,可不就是他得罪了人嘛。
就算不是李学武动的手,那也跟秦淮茹离不开关系,有秦淮茹的事,必定有李学武的事。
所以了,三大妈是彻底把这件事恨在了心上。
她的理解就是,葛淑琴是外人,如果生了孙子还好,老大还有后。
现在是个闺女,早晚给别人养的,又哪里得着她的心思。
这老大的工作就应该给老二接班,当初家里可是花了钱的。
就算是葛淑琴去上班,又能干得了什么岗,赚多少钱养家啊。
一想到这里,没来由的就更气了。
回到家里,看着本应该送去老大房里的饭菜又懒得送了。
“赔钱货”
她暗自在嘴里骂着,却是被小闺女听了去。
闫解娣瞪着眼睛看了她妈,撇撇嘴,端了桌上的饭菜就往出走。
“哎你干嘛去”
三大妈转身追到门口,喊道“那不是”
她刚想说闺女手里那盘鸡蛋不是给老大媳妇儿的,却是见着院里人瞥过来的目光,赶紧把嘴闭上了。
就算是她闭上了嘴,可也挡不住人家骂她没良心的话。
那葛淑琴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是,白事那天闹过一场还不解气吗就算是生了个闺女,那孩子不姓闫是咋地 谁不知道葛淑琴偷偷把钱给了她,闹的闫解成因为这个死了。
为了钱不要儿子的名声早就按在了她的身上,但凡她有点良心,都不能这么对待葛淑琴娘俩。
当得知厂里把接班名额给了葛淑琴,这院里人,包括街坊邻居都在说轧钢厂里的干部明事理,却没一个讲不对的。
再这样下去,院里就真搁不下他们家了,脸都丢尽了。
那鸡蛋是咋回事,谁又是不知道,你闫家舍得买鸡蛋嘛 连儿媳妇下奶的鸡蛋都敢贪,这人也就这样了。
都说闫家两口子活的仔细,事事算计,可就是这样,院里人没有人羡慕他们家。
真要是如此生活发了家也就算了,家破人亡为哪般 “呸她是不要脸了”
中院,贾家的灯只开了堂屋的,一大两小三个脑袋瓜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贾张氏带着老花镜,借着灯光赶紧把下午耽误的手工活补上。
秦淮茹也是刚进家门,说了门口遇见的事,惹得贾张氏骂骂咧咧。
她就是这般热心肠,谁家有点啥事贾张氏好打听,回头收集起来,跟那些老婆老太太们聚在一起品头论足的。
东家长,西家短,闫家的事早就在她们这个圈子里臭了大街了。
当然了,你要说闫家的名声坏了,有她们这些人的功劳,谁也不敢说不是。
可真要是论这份功劳多少,依着贾张氏的意思,她得占头功。
就她那张嘴啊,可算是逮着一只臭蛤蟆使劲捏股了。
以前也不是没讲究过别人,造谣的时候也有,备不住让人家骂回来的。
可这一次大家算是同仇敌忾,没人站闫家那一边,都在指责三大妈这种坏婆婆。
真的,贾张氏觉得三大妈好过份再狠毒的婆婆都没有这么对待儿媳妇的。
她不仅嘴上谴责对方的这种行为,还在心里拿自己跟对方做了对比。
结果就是她错了,错在不应该拿那种人跟自己比凭什么她算什么婆婆要真是在全院,不在全街道,评比出一个好婆婆来,她不敢说拿第一,可也敢说前三名稳稳的 就说对待儿媳妇儿,有没有洗衣做饭,有没有照顾孙辈,一视同仁,有没有同甘共苦,相互扶持。
就拿这几点来说,她贾张氏,不愧对上天,不愧对儿媳妇,就是有点愧对儿子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儿媳妇永远是贾家的儿媳妇,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该吃的有了,该穿的有了,家里经济宽敞了,日子也好过了,还纠结那些个没用的事干嘛呀真就是逼得儿媳妇找个人嫁了,她能拦得住啊所以啊,贾张氏敢说自己是个明白人,自己年轻当寡妇那会儿就没吃过亏,自然不能叫儿媳妇也吃了亏 她真的,这会儿真是理直气壮地在嘚吧三大妈的不要脸行径,强烈谴责对方,并且顺便标榜一下自己的价值观。
棒梗坐在那抓耳挠腮的,书本上的知识可能认识他,但他不认识这些知识。
大眼对小眼,耳朵里听着奶奶的絮絮叨叨,闻着妈妈炒菜的香味,忍不住要把作业塞炉子里面去。
他真这么做过,结果就是真的不用写作业了,因为他妈打的他屁股肿了两天,没去上课。
“哥,你咋不写”
小当看见大哥不动笔,便悄声问了一句。
棒梗抬了抬眉毛,瞅了母亲没注意这边,叽咕叽咕眼睛,没好气地说道“我正要写呢,都是你把我思路打断了,这下好了,你帮我把作业写了吧”
小当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眼瞧着大哥坐在那“思路”半天了,就自己问的这会儿想下笔了咋就这么巧了别不是故意让自己帮他写作业吧 “哥,你要是信得着我,我就帮你写”
小当也是鬼机灵的,不说不帮忙,怕她哥以后不带她玩,用了一个欲擒故纵的手法挡了回去。
棒梗挠了挠脑袋,他妹子比他小两个年级呢,真要是妹子写的,恐怕是真不成。
“都怨你”
他是粘包赖不成,有些恼羞成怒了,逮着谁讹谁。
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继续“思路”着。
“好饭了,小当收拾桌子,吃了饭再写吧”
这会儿秦淮茹把菜做好了,也就叫了家里人吃饭。
端了饭菜上桌,秦淮茹给婆婆说道“你们吃,吃完收拾了,别忘了盯着仨孩子写作业”。
“妈你干啥去”
棒梗耳朵支棱着呢,听着母亲要走的话,赶紧跳起来追问,一嗓子差点吓的他奶奶把针怼手指头里去。
贾张氏瞪了孙子一眼,也看了过来,问道“晚上还要值班”
秦淮茹没搭理棒梗,给婆婆解释道“前院叫吃饭,国栋张罗着要给李学武接风洗尘”。
棒梗“我也去”
小当“我也去”
槐花“我也去”
“去干啥,在家待着”
秦淮茹就知道解释了是这个效果,压覆道“闹哄哄的,作业不写了”
棒梗理直气壮道“我去给武叔接风”
小当眨了眨眼睛道“我去给武叔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