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边疆:
君不见走马川行,
雪海边,
平沙莽莽黄入天。
到京城:
迟日江山丽,
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
沙暖睡鸳鸯。
沙器之同韩建昆从火车上下来,内心的感受就是如此。
边疆的山上还披着皑皑白雪,京城已经是热浪扑面了。
似是热浪的还有来调度车站迎接货运车组凯旋的轧钢厂工人代表们。
这些人都是厂办组织的,目的是宣传这一次的边疆贸易再次取得优秀成绩。
书记杨元松,厂长杨凤山,副厂长李怀德,副书记谷维洁等一众领导均到场表示祝贺。
作为厂长,杨凤山更是在站台上,代表厂办,对胜利归来的销售处、后勤处、调度处组成的贸易工作队表示了祝贺和欢迎。
韩建昆本来是想直接走的,但是被沙器之拉了一下,直到看见李怀德副厂长同书记在私下里说了好一阵,且看着书记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琢磨了一下,这才往保卫处的车边走。
车就是指挥车,小刘开着,于德才就坐在副驾驶上。
韩建昆和沙器之两人像是进货的,往车上装了好几大箱子的东西,这才跳上了车。
“谢谢于主任!”
“谢谢!”
韩建昆见沙器之道了谢,便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只是他说谢谢的时候眼神却是看着小刘的,似是在看他有没有弄坏自己的车。
小刘也看见韩建昆的眼神了,苦笑着示意道:“要不建昆你来开?”
“快走吧,呵呵”
于德才笑着打了个圆场,拍了小刘肩膀一下。
见着车开出调度车站的院子,这才对着韩建昆解释道:“这些天都是小刘在给处长开车,实在是辛苦”。
说完又看向沙器之笑着道:“你们也是辛苦了,处长说放你们两天假,后天再上班就行”。
“我们还行”
沙器之看了韩建昆一眼,也从韩建昆的眼神里看出了执拗,嘴里笑着对前面回了一句:“等跟处长汇报一下再说吧”。
他倒是想休息几天的,可看这样子韩建昆是不想休息的,怕这车晚一天都不是他的了样子。
对韩建昆这个执拗的性子他也是没有办法,在去边疆的路上说的好好的,到了地方听他的,一起行动。
可一到地方小韩人就没影了,直到准备回来的头一天这才在准备好的招待所里见着他。
沙器之本来想说些什么的,但觉得韩建昆也没啥事,可能去见战友啥的,便没有责备他。
现在回来了,见他又是这样,沙器之也是没法了,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了。
秘书和司机的关系就是这样,相互帮助,相辅相成,必须紧密合作的。
现在他遇着一个上班狂,他能怎么着?
于德才也看出两人的意思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初给李学武介绍这个秘书的时候完全就是充数的,却是没想到这个面的性格倒是个优点,搭配李学武的狠厉和小韩的孤绝,倒是契合。
“作为厂办的办事员一般分三种岗位”
彭晓力手里抱着文件,李雪手里也抱着文件,两人边走边说。
李雪跟着彭晓力学习,自然是不能耽误了彭晓力自己工作的。
彭晓力每天都要分几次将厂里转交的,上面批复的,下面递交的文件过手,送交到应该处理的人手中。
“似是咱们这种对接办事员一般来说跟各部门的一把手和他们的秘书接触较多,其后便是各厂级领导和领导的秘书,最后就是咱们的徐主任了”
彭晓力带着李雪走在三楼的走廊上,一边给她交代着自己要做的事,一边解释着对应的领导是谁,秘书是谁。
“如果咱们递送的文件是常规工作,那么交给领导的秘书就行,如果是紧急文件,或者临时文件就需要咱们亲自跟领导对接了”
“记住了”
走着走着,彭晓力站住了脚,看着跟着自己站住的李雪叮嘱道:“能记住姓名的尽量记住,尤其都是哪个字,在书写的时候不要出错”。
“是科长的,就叫姓氏加科长二字,无论正副,除非正副同时在,则是简称副科为张科或者李科”
“是处长的就叫姓氏加职务全称,是副处长的,方便的时候叫姓氏加个处字,不方便的时候就叫姓氏加副处长或者副主任”
“是副厂级的,日常不熟悉的都叫领导,厂长就叫厂长,副厂长就姓氏加职务,比如李副厂长、景副厂长,千万不要省略”
彭晓力不厌其烦地一一解释着,介绍着,示意了工作组临时办公的办公室说道:“那边是工作组的办公场所,上面下来的,办事员就叫某主任,带正式职务的就全称”。
说完示意了自己和李雪,笑着说道:“反之是一样的,如果咱们下去陪领导检查,或者去其他单位做客,人家知道咱们是办事员,也会称呼彭主任、李主任”。
李雪抿嘴一笑,点点头,说道:“彭主任”。
“呵呵”
彭晓力见李雪开玩笑,摆摆手轻笑道:“在单位千万别这么叫,会被笑话的”。
说完示意了前面的办公室介绍道:“这里是谷副书记的办公室,跟你说过的”。
李雪见彭晓力用问询的眼神看向自己,便点了点头,表示她记得这位副书记的基础资料。
彭晓力见李雪点头,便笑看着李雪敲了敲半开的门。
“来”
“谷副书记,张秘书没在”
彭晓力带着李雪进屋,先是跟谷副书记简单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直接说明了情况和来意:“下午转过来的文件给您送过来”。
“好,放这吧”
谷维洁正在批阅文件,抬头看了彭晓力和他身后跟着的小姑娘一眼,道:“你们这工作做的好啊,我刚进屋,工作就来了”。
说完头也没抬,只是手虚晃了晃,示意了门口的方向道:“行啊,你也配办事员了”。
“您太高看我了,我哪有千里眼能盯着您啊,更没资格配办事员了,这是我们科室今天来的新人,叫李雪”
彭晓力一句话撇三岔,一岔回了谷维洁“质疑”他“跟踪”的话,一岔回了“办事员”的玩笑,一岔给了新人介绍和打招呼的机会。
简明洁要,不给领导拖沓的印象,更不给领导敷衍的印象,一句话刚刚好。
在彭晓力的示意下,李雪看向抬起头的谷副书记招呼道:“谷副书记您好,我叫李雪,请您多批评,多指教”。
“你是李雪?李学武的妹子?”
谷维洁好笑地看了一眼彭晓力,见他没做解释,微笑着对李雪点了点头,道:“好好工作,有什么困难来找我”。
“谢谢谷副书记”
李雪面对突然热情的领导有些拘谨,再由着彭晓力客气了一句,见领导低头继续忙了,便抿了抿嘴,跟着彭晓力的示意出了办公室门。
“完活儿,这就是我日常的工作”
彭晓力一边走着,一边对着李雪笑了笑,问道:“有点紧张是吧?”
“还…还好”
李雪抿了抿嘴角,随后说道:“领导都挺好相处的”。
彭晓力脚下的步子一乱,手里的文件差点掉下来。
见李雪看过来,嘴角扯了扯,无语地继续往前走了。
他真想说,这就是你,是因为你,领导才笑的。
还好相处,哪个领导都不好相处着呢,没见着刚才进去就给来了一句磕打的话啊。
什么叫我刚一进门,你们的工作就跟上来了。
看似领导的玩笑话,实则是质疑他们来的速度,也有借着玩笑话点他们的意思。
如果回答不好,就会引起领导的反感,跟徐主任说些什么,回头就是一顿挨批。
而质疑的话不算完,接着针对他个人的,配办事员的玩笑话,又是一个坑。
一般来说,他们送这种文件都是一个人,跟领导的秘书对接,少有带着人一起进领导办公室来送文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了呢。
领导虽然不会明着说,但也有忌讳这个的。
当然了,彭晓力知道谷维洁的人很好,这是在点他呢,提醒他注意。
所以彭晓力也是借着谷维洁的玩笑反过来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这秘书的工作属实不好做,我再给你接着讲咱们这种办事员的第二种岗位,就是领导的秘书”
彭晓力一边带着李雪往前走,一边解释道:“你看咱们科室,隔壁科室,总有几张桌子文件很少,那个就是领导的专职秘书”。
“平时只负责对应领导的服务工作,包括一些个稿件和行程安排,具体的由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等等”
彭晓力放慢了步子,轻声说道:“他们一般的时候就在领导的办公室里,只有领导不需要了,才会回科室办公”。
说着话已经到了一处办公室门口,示意了李雪跟着他学习,轻轻敲了三下门,在听到里面的应答后,这才开门走了进去。
“景副厂长,吴秘书不在,厂长转过来的文件,需要您审阅一下,明天的会议前会传达下去”
彭晓力示意了李雪,让她将怀里的相应文件放在领导的桌子上。
李雪有些紧张,尤其是看着这个领导好像不大好相处的样子,第一天的时候就见过,当时看她说话干净利落脆,好像很严肃的模样。
彭晓力见李雪有些慌乱,上前帮忙找了对应的文件出来,在景副厂长注视的目光中摆在了办公桌的合适位置。
景玉农只是打量着李雪,见她虽然慌乱,但是眼神清澈,并没有躲闪和低头,便点了点头,继续忙了。
彭晓力见领导没说话,轻声道别便带着李雪出了门。
回到走廊上,看着李雪有些拘谨的神色,宽慰道:“别紧张,领导不会在意咱们的小错误的,只要不是每次都错就行”。
说完对着李雪开玩笑似的说道:“即便是错了也没事儿,领导们拉不下脸来说咱们的顶多跟徐主任念叨几句,咱们徐主任护着咱们呢”。
“谢谢”
李雪见彭晓力主动帮自己放松,便看着他道了谢。
彭晓力却是摆了摆手,道:“快别谢了,都是一个科室的,咱们不说这个”。
说完示意了前面道:“剩下的都是各处室的文件了,咱们边走边说”。
“这第三种岗位啊,就是写材料的笔杆子了,他们都是老同志,有的在某个领域特别擅长,有的更是某个领导内定的供稿员,虽然不是专职秘书,但跟领导的关系很好”
“虽然他们不是领导职务,但是资历老,好多都是主任科员,所以还是要尊重他们的,多跟他们学习”
彭晓力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科室的方向,示意了李雪道:“咱们厂办一科基本上都是业务厂领导的秘书,二科基本上都是谠务厂领导的秘书”。
“三科则是业务处长、副处长的办事员,四科则是谠务处长、副处长的办事员”。
“当然了,这不是绝对的”
彭晓力示意了对面的几栋副楼,道:“这几栋楼里办公的处室有自己的综合办公室,处室一把手的办事员就在那边办公”。
“他们有自己的办事人员和笔杆子,也有的处室一把手比较厉害,稿件都是自己写”
这么说着彭晓力看向李雪解释道:“李处长就是文案高手,他写的文章就连咱们处室那些老笔杆子都比不上,只要投稿,那必定是要上报纸的,至少都是咱们系统的大报,厉害的很”。
李雪听见彭晓力用敬佩的眼神和语气说自己的二哥,也是感到与有荣焉。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抿着嘴看着彭晓力问道:“这个也是办公室的语言规则嘛?”
“呵呵,当然不是”
彭晓力没想到李雪突然跟他开玩笑,轻笑着示意了前面快到了,嘴里则是回道:“这个你慢慢就知道了,咱们处室那些笔杆子都有剪报本,里面最多的就是李处长的文章了”。
“处长,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沙器之习惯性地站起身给李学武的茶杯里添了热水。
李学武看了一眼茶杯,点头问道:“边疆办事处有招本地人入职吧?”
“这个是有的”
沙器之看了李学武一眼,介绍道:“我去的时候办事处的架子都已经建设完成了,该有的人事基本上都完成了安排”。
说着话,拿了暖瓶给韩建昆和自己都续了一些,等放好了暖瓶,这才继续回李学武的话。
“似是财务科、计划科、综合办都有本地人,汉、维都有,只有保卫科是从咱们厂分派过去的,全员都是汉人”。
李学武眯着眼睛点点头,问道:“看着金耀辉在办事处的威望和管理能力怎么样?”
“这个…”
沙器之看了李学武一眼,低头想了想,这才回道:“因为办事处的人员结构比较复杂,其在办事处的威望还是依托于办事处负责人本身的情况,在管理上我觉得是有些问题”。
说着话,很是认真地对着李学武解释道:“金处长很喜欢亲力亲为,事必躬亲,处里的很多工作他都会过问,甚至是亲自带着人去做”。
“呵呵”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头,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道:“部门草创,负责人多关心工作是很正常的”。
“那就是我想多了”
沙器之见李学武这么说,心里也明白处长的意思了,笑着逗了一句。
李学武转头看向韩建昆,问道:“建昆,去一趟边疆,有没有邂逅爱情啊?呵呵”
沙器之见处长的话头突然转向韩建昆,尤其是这一句,他以为处长知道韩建昆多日外出未归了,坐在这里不由得替韩建昆捏了一把冷汗。
韩建昆倒是很冷静,这会儿腼腆地低了低头,随后说道:“爱情没遇着,羊肉吃了不少”。
“哈哈哈”
“呵呵呵”
沙器之见着李学武没生气,这会儿大笑着,便也还跟着笑了起来。
眼神看向了李学武和韩建昆,他都被这两人整的神经了,什么怪脾气这是!
屋里正说笑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因为就半开着,所以屋里人已经看清是谁在门口敲门了。
“李处长,沙秘书回来了”
彭晓力笑着走进屋,先是跟李学武招呼一声,又跟站起身的沙器之打了招呼。
沙器之也是看见了李雪,有些惊讶地看了办公桌后面的处长一眼。
“这是今天下午转过来的文件”
彭晓力将一叠文件交给了来接的沙器之,同时跟沙器之对接着相关文件的时效。
沙器之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拿了铅笔一一在文件上做了标记。
等文件对接完,彭晓力也省了给领导介绍新人的步骤了,想着打声招呼便出去的。
李学武笑着看了妹妹跟着彭晓力学着业务,见他们说完,点了点门口的箱子道:“器之他们去边疆带回来的水果,拿一些回去吃”。
“这怎么好意思呢”
彭晓力摆手笑着道:“这太贵重了,我们…”
他也是被李学武说的,一时着急,忘了身后的“学生”有关系了。
上次就是来这边汇报工作,正赶上保密部的同志来给处长送水果,被李处长强塞了一抱水果回去的。
好么,那一次算是给徐主任添了麻烦了,臭味记忆犹新!
这一次见着沙器之从箱子里掏出来的水果倒是认识,可就是因为认识,所以才不好意思收的。
哈密瓜、西瓜、甜瓜、沙棘、大串的葡萄…
沙器之明白处长是啥意思了,也明白李雪为啥出现在这里了,所以单找了个小箱子,用这些水果将箱子装的满满登登。
当被沙器之强塞在手里一箱子水果,彭晓力知道,自己这个当师傅的不卖力气教学是不行了。
李雪站在一旁自然也知道二哥的用意,微笑着跟沙器之道了谢。
“谢谢沙哥”
“叫沙主任”
李学武故作不满地看了妹妹一眼,嘴里更是纠正的妹妹的称呼。
“呵呵,叫啥都行,在这咱们都一样是办事员”
沙器之笑着接了一句,随后对着李雪微笑着说道:“咱们离着不远,有事就过来叫我”。
“是,谢谢沙主任”
李雪微笑着点了点头,见彭晓力抱着水果累的慌,便主动跟二哥和沙器之道了别。
李学武在李雪出门前叮嘱了下班过来找他,这才目送了两人出门。
沙器之是送到了门口,看着两人走了,这才回来,对着李学武笑着道:“您可真是舍得,李雪才十六吧?”
李学武吹了吹面前文件上的烟灰,又伸手在烟灰缸里弹了弹,这才说道:“学上不得了,早点出来锻炼,在家养废了”。
“瞧您说的,看着文文静静的大姑娘了,叫您说的这么不堪,可没有这么当哥哥的”
沙器之笑着走回来坐下,道:“我说您真舍得,安排在厂办,那边可对新人不算太友好,即便是您的关系,这小刀子也是免不了的”。
“嗨成长的必然阶段嘛”
李学武倒是没什么在意的小刀子偷偷给几下子无伤成长,大刀子别人也是不敢,就让李雪这么锻炼着吧。
在厂办里,总会遇见机关里的各种魑魅魍魉,是要跟他们打交道,是要跟他们有工作上的接触,是要处理一些难题事故。
能把这些工作处理的顺利了,也就说明李雪长大了。
沙器之只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两句,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说明李学武对自己妹妹是有安排的。
李学武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韩建昆,笑着对两人说道:“回去吧,休息两天再来上班”。
“我们还行”
沙器之看了韩建昆一眼,笑着说道:“跟建昆我们两个在路上也是睡了一道,并不累,还是早早进入工作比较好,再说马上就周末了,没事”。
李学武也看出韩建昆的坚持了,笑着点了点头,道:“其实没了你们帮忙,我这边也不方便呢”。
“嘿嘿”
沙器之听见领导这么说,当然是欣喜地笑了出来,再看向韩建昆的时候,见他的脸上也是有了笑容。
“去吧,把水果跟同事们分一分,下了班咱们就撤”
“是”
沙器之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同韩建昆将门口的水果箱子搬了,往办公室去了。
他们带回来的水果不老少,因为有着便利,指挥车后面都装满了的。
搬上楼的两箱是给李学武当礼物送人的,剩下的都在车里。
而刚才小刘在送了两人过来时,就已经很自觉的将钥匙还给了韩建昆。
他也是实在有些受不了韩建昆的那种眼神,好像他掌握的不是韩建昆的车,而是韩建昆的媳妇儿。
李学武让彭晓力他们带走了一些,又让沙器之带走一些给科室里的人,剩下一些拿起电话打给了招待所。
因为水果列车的到来,厂里好些人都是不愁水果吃了。
但真舍得花钱买的也不会太多,即便是很便宜。
这种福利品的发放都是有条件的,领导的不会太多,工人的不会太少,这些水果最后都会在食堂实现分配。
就像牛羊肉一样,瓜果等分切开了,葡萄都摘好了,打饭的时候每人会给分配一些。
可能一顿吃不了,连续三两天都有餐后水果吃,但也就吃个新鲜。
下周一就是端午节,厂里也会赶在过节的时候弄这些慰问福利,比往年倒是“甜”了许多。
水果列车上的瓜果葡萄会有几个渠道被消散掉。
首先就是轧钢厂自留福利品,其次就是炼钢厂自留福利品,两个工厂都会将这一部分的水果作为福利供应给工人。
然后就是内部消化一部分,比如按照批发价卖给工人,卖给有关系的工厂。
无论是工人,或者是有关系的工厂,能用这个价格买到比市面上便宜一毛钱的水果都算是一种人情和交情了。
感受最深的应该就是轧钢厂的干部和工人了,其次便是在联合企业上同轧钢厂有合作的工厂,在这一次也是吃到了香甜。
最后的一部分就是两地经销单位运走消散了,面向的是有销售资格的供销社。
这一次轧钢厂的水果贸易列车算是迎来了一个开门红,虽然赚的不多,但是实现盈利了,给工人带来了福利,给日益燥热的情绪降了温,给合作工厂送去了甜头。
一劳多得,这也是杨凤山支持李怀德开展贸易的原因。
在正治上可以打压李怀德,但在正面的业务上是不能这么做的,他是厂长,天然的就有这种劣势。
这种福利大家的业务他就更不会阻拦了,亲自去车站并且发表讲话,就是代表了他的态度。
当然了,就像前面说的,轧钢厂有一万多人,这些福利能不花钱享受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是作为节日的添彩。
要享受更多的福利也行,就是用低于市场价从厂里购买水果嘛,就像雪糕和汽水一样,在厂里用定额票买就比外面的便宜,在厂里游泳本厂的人也比外厂的人便宜。
秦淮茹早就知道有这个福利,厂里也早早的就下了通知,今天水果列车到了,厂供销服务部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都等着买水果呢。
棒梗也吵吵要买水果吃的,但今天他惹了祸,秦淮茹没搭理他,他也就消停了。
在棒梗看来,他们家现在介于有钱和没钱之间,具体的说不上来,就是吃的饱,但没得钱花。
他们家的钱都跟他奶奶的肋骨上串着呢,要是想花钱,得叫他母亲拿着老虎钳子一个个地往下扽。
这会儿见着招待所的工人从服务部往回拉水果,只能站在一旁眼馋着。
作为福利品,也作为内部销售品,招待所也有一些定额,一部分用来领导们午餐后的水果,一部分会被销售给住在这边的客人。
刘岚带着人往库房里搬运水果,见着棒梗在门口站着,便从箱子里抓了一把掉落下来的葡萄偷偷塞给了他。
棒梗接着葡萄眉眼登时亮了起来,刚想道谢,却是被刘岚用眼神示意住了,让他别声张,找没人地方吃去。
棒梗也是鸡贼的小子,得了刘岚姨的示意,小跑着去了团结湖那边。
这会儿的团结湖周围可没人,都嫌中午这会儿热呢。
搬运的工人见着刘岚的动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一个是主管厨房和餐厅的股长,一个是所长的孩子,吃几颗葡萄而已。
要说运输损耗也说的过去,都到了这边,钱账都是核对好了的,多少都是由招待所来算账的。
只是几颗葡萄还想,要是多了就麻烦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轧钢厂的办公制度和财务管理制度走到了一起。
所有的部门都开始精打细算了起来,在账目上卡的很细,也很合理,超了的损耗一定就是部门自己来负责的。
这种状况在这个时代是有些不太正常的,一般来说,财务制度是独立的,办公制度也是独立的,两条线没有重合过。
这也是后来出现三角债,内部滋生各种问题和腐化的直接原因。
管理责任的厘定不清晰,由谁负责的问题定的不清楚,出现问题后的责任追究谁也不清楚。
但是,现在的轧钢厂有些诡异,随着保卫处的办公制度和基础财务管理制度的流传出,其他部门逐渐学习和执行后,这种现象正在被削弱。
尤其是纪监书记薛直夫见到这种情况,一力促进这种制度的普及和实施,更是利用监察和审计的力量监督各部门完成制度的学习和转化。
时间不长,几个月,普及的范围也不是一下子就铺开了,而是像水一样正在慢慢渗透到轧钢厂的各个角落。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有朴实的一面,都有个公心,所以制度的实施和推行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见到大势如此,更都是避其锋芒,收敛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只要上面的制度抓的严,那么下面的人就一定不敢乱伸手。
下面的人也是看着上面的人做事,从没有过下面出了事,上面能跑掉的情况。
下面的人想拿他得最先想跟谁一起拿,拿了会被谁发现,要送给谁,一层连着一层,出了事都是一大串。
邓之望为啥要弄死自己的司机,为啥他在轧钢厂交代完还要带走继续审,这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原因就在于此。
当然了,刘岚从箱子里抓一把葡萄给孩子是不好的,但也到不了一定的层面。
秦淮茹从办公室里出来便看见了,待装卸的工人走了,这才找了机会对着刘岚笑着说道:“不给他,嘴馋的很”。
“小孩子嘛,哪有不好吃的”
刘岚笑了笑,说道:“我们家那几个也是这样,总要吃的”。
说完示意了销售服务部问道:“就着方便,你不往家买点?可比市面上的便宜,还不用票,怪合适的”。
“是,正想着下班买点儿呢”
秦淮茹笑着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今天傅林芳第一次值夜班,你多带着她点啊,别出了事”。
“放心吧,能出啥事儿”
刘岚笑着跟秦淮茹挤了一下眼睛,道:“有我呢,收拾收拾赶紧下班吧”。
“哎,你忙吧”
秦淮茹笑着看了刘岚进大厅,这才出了来,叫了棒梗准备回家了。
傅林芳这几天都在招待所学习来着,上手很快,到底是大学生,做这个算是屈才了。
今天晚上本来是她带着傅林芳值夜班的,但傅林芳知道她今天应该休,便说了自己能上夜班。
就这么着,秦淮茹见也没啥事,便跟刘岚交代一嘴,让她也帮忙照应着点。
刘岚看着对傅林芳倒是没啥个意见,傅林芳的这个副所长也不是升的,是级别能有的,只不过是李学武说了话,疏通了关系给安排的。
虽然她不知道李学武为啥要帮傅林芳,但她是不在意这个的,本身的条件在这摆着呢,李怀德在招待所的影响力还要隔着李学武呢。
再说李怀德对她也就是个心意,不可能让她再往上进步了,不然就是累赘了。
跟秦淮茹不一样,秦淮茹和张松英组合在一起是真的能拿起事儿来,真能把招待所管理好。
什么事情都是要拿成绩说话,做出来了,那说话也是硬气。
秦淮茹叫了棒梗回来,给儿子洗了脸和手,叮嘱他以后不要再跟招待所这边要吃的,否则一定挨打。
棒梗也知道母亲是面子,不想他在这边围着要吃的,更不想他借着母亲的关系丢人。
这会儿倒是想的明白,顺从地点了头,问道:“妈,你收的那包炮药呢?”
“扔了,干啥?”
秦淮茹刚教育完儿子,看着他听话,心气刚顺,见着儿子又问起这个,没好气的问道:“你还想着炸鱼啊?!”
“哪能啊”
棒梗皱眉道:“可那是我用四颗鸡蛋跟闫解放换的,扔了多可惜”。
说完对着母亲解释道:“炮药我没用,得跟他把鸡蛋要回来去”。
“早进了狗肚子里了”
秦淮茹推了车子,见着张松英出来了,便跟儿子说道:“你没见着他昨天屁颠屁颠地端着鸡蛋往他嫂子那屋去啊?”
说到这,秦淮茹扯了扯嘴角,不满地看了儿子一眼道:“我就说他跟哪儿掏噔来的鸡蛋,敢情是从你这啊,你可真不让我省心!”
“那…那我不亏死了嘛!”
棒梗皱着脸,满脸气愤地说道:“都怪他忽悠我,说这玩意儿炸鱼厉害”。
“妈!你把炮药给我!”
棒梗咬着牙,看着母亲狠声说道:“回去我就跟闫解放要鸡蛋去,他要是不给,我就点着了扔他家里听个响!”
“去!你这倒霉孩子!没完了是不是!”
秦淮茹生气地点了点儿子的大脑袋,训斥道:“你武叔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吧!”
“没有”
棒梗见母亲这么说,只能生着闷气地跳上了母亲的车子,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你等着的,我要不是…”
秦淮茹懒得搭理他,见着张松英推了车子过来,便问道:“都交代好了?”
“好了,都带几天了,晚上就餐厅和服务部的事,没啥”
张松英解释着,看了一眼车子后座上的棒梗,问道:“咋了这是?大气包似的”。
“短打了呗”
秦淮茹瞥了车后面的儿子一眼,跟着张松英一起推了车子往出走。
厂里的马路上是不能骑车子的,厂里工人的车子都是停靠在大门口附近的自行车存放处。
似是招待所这种独立的服务部门,或者分厂的人会把车子停在单位,为的是不在上下班的时间骑。
轧钢厂上下班时间路上的人最多,骑车特别不方便,中间是给厂里的汽车行驶的,路两边都是人,也骑不开。
这个时候可没有后世一个老头、老太太骑着车子在马路中间晃悠,后面堵着一大堆汽车的时候。
这样的不被打死,也被骂死了。
两人推着车子从小路抄近道到了办公区,来到保卫楼的门口停了车子。
棒梗看了一眼保卫楼,问向母亲道:“妈,咱来这干啥?”
他心里还想着炸药的事儿呢,一见保卫楼他的腿有些打哆嗦。
秦淮茹懒得搭理他,支好了车子便往门厅走。
棒梗胆子这会儿倒是小了,可眼睛尖了,从下班的人群里见着一个人,笑着招呼了一声:“小姑!”
李雪从主办公楼里出来,同大家一样往出走,只不过她的方向是奔着保卫楼的,下午的时候二哥叮嘱她下班来这边找他。
听见棒梗的招呼,李雪也是见着了秦淮茹,以及秦淮茹身边的张松英。
她在招待所待了一上午,对张松英倒是认识的,这会儿走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打了招呼。
棒梗羡慕地看着李雪,问道:“小姑你是在这上班了吗?”
“去,瞎打听啥,跟欠儿登似的!”
秦淮茹训了儿子一句,同李雪一起往楼里走了进去。
这会儿正赶上下班点儿,楼梯上陆陆续续的有人下来,见着秦淮茹几人来也没人注意。
谁会注意一个已经习以为常出现,又在记忆中深刻印象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