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我打给了我的父亲。
手机“嘟嘟”两声,居然很快接通了。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对面就传来了父亲的怒骂声:“陆念!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谁让你辞职的!翅膀硬了!”
“赶紧回去给人家主管道歉!”
“人家是想提拔你,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警告你,你要是丢了这份工作,就等死吧!”
“老子弄死你!”
我打了一个寒战。
因为我知道,我父亲说出这种话,绝对不是夸张手法或者吓唬人。
他对我动手的时候,从来都是毫不留情。
但他明明也可以是一个好父亲。
比如,他从来不对弟弟发酒疯,比如,就算是吵架他也会避开弟弟,又比如,面对弟弟时他一直表现得开明温柔……
这种差异,更让我心中酸痛。
我稳住声音:“你放心,我会跟主管道歉的。”
“那就好!赶紧去!别耽误了时间!”父亲不耐烦地说,“再好好求求人家,说不定人家还愿意带你去见那个谁……傅总!”
“别给脸不要脸!”
“别人家的女儿都那么聪明那么回来事儿,你怎么就这样呢……”
“我可真是造孽啊……”
他又开始破口大骂,我都默默忍住了。
我甚至不敢挂他的电话,因为以他的脾气,我现在敢挂电话,他晚上就会拿着空啤酒瓶砸开我的卧室门。
我承认,我不敢。
好不容易等他骂完挂掉了电话,我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手指点上了主管的号码。
昨天还那么硬气地说你要开除就开除,现在居然要来求人家,实在是……
我苦笑一声,拨通了电话。
我们主管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找你的时候要求你秒接电话,晚了就要扣工资,别人找他的时候却死都联系不上的人。
当然,仅限于我们这些他手底下的可怜小员工。
经理什么的想找他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找不到人。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电话轰炸很多遍的准备,没想到这通电话也很快打通了。
“陆念是吧?呵呵,后悔了吧?”
主管似乎有所预料,声音中满是讥讽,“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不是被你爸教训乖了!”
他好像以为我是害怕我父亲的暴力,然后向他屈服了。
算了随他怎么想吧。
我一闭眼,丢掉了难言的羞耻:“对不起,主管。昨天是我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道歉有用吗?”
“现在知道道歉了,当时干什么去了?”
“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主管骂人和父亲还不一样,颇有些文雅兼备的意思。有很难听的字眼,也有爹味至极,充满了“我是为了你好”的气息的贬低辱骂。
让我整个人都感到不适。
但我只能忍一忍……
再忍一忍……
为了程程……
如我所想,主管骂了一通,出了气,说话就正常多了:“行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这小姑娘计较。好好收拾准备一下,后天跟我去见傅总!”
果然是这样。
不管对我有多不满,主管还是希望我能出席。
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其实很少发生拉着女员工陪酒的事情,因为年轻漂亮的女员工实在不多,那种上了年纪,眉宇间满是打工的怨气的小姑娘,拉过去好像也没什么用……
主管环顾一下四周,也只能逮到我了。
我试探性地开口:“好……但是,能不能提一个小要求?”
“您之前说的奖金,能不能提早打给我?”
“就现在,微信转账给我,不要转给我爸……”
主管也很清楚,我的工资都是直接被握在我爸的手里。
他先是一愣,随即嗤笑:“陆念,我还以为你多出淤泥而不染呢,原来还是为了钱啊。”
“这么一点钱就能让你跟出来卖的那些一样……”
“啧啧。行,这点小钱,给你就给你了!”
这些话简直就想把我放在地上踩。
美貌也算是资源,要是我愿意的话,摒弃自己的道德,的确可以给自己换来不少东西,我的生活也能容易很多。
我的父母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但是,我挣扎这么久,为的就是挣脱这泥潭一般的生活,而不是虽然走个捷径,但是永远地留在污泥里。
主管轻蔑的语气,就好像我一切的坚持都只是笑话。
我也的确在突破自己的底线——要不是有这个突发状况,我绝对不会答应主管!
可是现在……
只是陪酒而已,又不是陪睡!
只是说两句而已,又不是要了我的命!
程程要是再烧下去,说不定真的会丢命!还是给程程治病重要!
见我一直不吭声,主管大概也觉得没意思,挂断了电话。
手机响起收款入账的声音,我连忙带着程程去了医院,给他输液开药。儿科的医生还有些责怪地看着我:“你们家的家长呢?怎么回事?”
“都烧成这样了才送来,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家长?
我家长不盼着我们死就不错了。
我尴尬地笑着。
恰好程程迷迷糊糊地拉住了我的手指,叫唤着:“妈妈……”
眼前医生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先是不可思议——我居然是这孩子的妈妈?我看起来很年轻啊!
随即,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鄙夷和怜悯。
鄙夷大概是因为我小小年纪不自爱,未婚先孕有了这么大一个娃。
怜悯大概是因为脑补了我被黄毛骗身骗心惨遭抛弃,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娃,实在太可怜。
我:“……”
靠!我母胎单身好不好!
我恼羞成怒,想要回头说程程两句,但是看他烧得严重,又不忍心,只好尴尬地说:“他烧糊涂了乱叫的,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这不符合科学常理好不好!
医生的表情更古怪了。
我几乎都能从她那张脸上读出语音——
“卧槽,年轻继母?刑,可真刑。”
我默默磨牙。
很好,孩子大了,可以偷偷扔进海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