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闲急切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正站在镜子面前盯着自己看。
我这张脸看了二十三年了，本来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死了这么久，突然有活过来一会儿的机会，实在太过难得。连带着看自己的脸都有些新奇。
我还拆开了沈知闲塞进行李的面膜，想往脸上敷——
至于沈知闲怎么会想到为我一个灵魂体带面膜，那实在是无从得知。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把面膜的一个角摁在脸上的时候，敲门声伴随着沈知闲的声音响起。
“念念？你在吗？开一下门！”
沈知闲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来找我？
我慌乱地扯下快敷到脸上的面膜，可能因为动作太过慌乱，反而导致面膜上的液体沾上了头发。
等我好不容易处理好，沈知闲已经在一堆“陆念”中思考了许久要不要破门而入。
好在下一秒，我就打开了门。
于是，我看见了这么久以来从未在沈知闲的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错愕，仔细看，还有些许无措。
因为在他的视角看来，这个来开门的“陆念”，头上也顶着一对兔子耳朵。
一晃一晃的，鲜活可爱。
我不由得出声：“沈先生，你怎么了？”
不一样。
这个“陆念”的反应不一样。
沈知闲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也一下子认了出来眼前的人是真正的“陆念”。
那么身边这堆是什么？
“陆念”的头上又为什么会有兔子耳朵？
沈知闲原本真以为是主系统忍不下去要动手了，还担心主系统会伤害我，才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我见他半天不说话，也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沈先生？沈知闲？”
不会是真的生病了烧糊涂了吧？
沈知闲艰难地说：“没事……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刚想说“没有”，就发现眼前沈知闲那张美貌的脸突然变了。
变成了彩色。
嗯？彩色？
下一秒，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小人蹦跶出来，在他的脑袋边上乱晃。
他们有的在唱歌，有的在对我笑。
画面之惊悚，难以完全用语言表述出来。
我惊恐地说：“沈先生，这个世界还有妖怪吗？”
“妖妖妖怪应该不吃鬼魂吧？”
四舍五入一下，我们关系还挺近的呢——都是非人生物。
沈知闲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上前半步，向我伸出手。
在我的视野里，就是那个长了一张五彩斑斓的脸的“妖怪”正冲我走来，他脑袋边上的小人也对我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我尖叫：“沈知闲！救命啊！”
看着我惊恐的样子，沈知闲哭笑不得。
想走近我，又怕更加刺激我。
思量片刻，这个满脸彩色的妖怪再次拨开凑到他面前的“兔耳朵陆念”，镇定地说：“没事了，只是幻觉而已。”
沈知闲虽然变成了彩色“妖怪”，好在声音还是那么熟悉。
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勉强镇定下来，开始大开脑洞：“幻觉？怎么回事？难道是……陆雨宁又在作妖？”
“她的系统不是都进局子被格式化了吗？怎么还能搞出幻觉？”
“连你都会中招，怎么会这样呢……”
我脑子里的系统也有些疑惑【是那群违规系统干的？太可怕了，我完全没感觉到……】
沈知闲活了这么久，难得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
见我的脑洞越开越大，表情越来越惊恐，他摁住我的肩膀，以一种非常沉痛的声音说：“不，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介入。”
“还记得刚才吃的菌子吗？”
“我们吃菌子中毒了……”
我：“啊？”
最后，我和“身体不会轻易出问题”，“医院几乎无法医治”的沈先生一起，进了医院。
云城的医院好像经常收我们这样的患者，老医生笑容慈祥，说：“经此一遭，你们也算是体验过云城特色了。”
云城的菌子颇有名气，吃菌子吃进医院的人自然也不少。
他脸上的笑容让我想起了那个卖我菌子的摊主。
他说不吃他的菌子，枉来云城。
……还真没说错啊。
我一边感慨着沈知闲的力量真是神奇，不仅让我一个灵魂体变得和正常人类一样可以吃菌子还跟正常人一样会吃菌子中毒，一边疑问：“沈先生，你也会受菌子的影响吗？”
沈知闲可是穿越各个世界的任务者，野外求生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那些崩坏变异的世界可没有这个世界这么温和美好，野外的生物可谓奇形怪状，有各种各样的毒素。
可以在这些世界里面活下来，沈知闲应该百毒不侵才对。
沈知闲无奈地说：“我毕竟也是个人类。”
这句话最后居然出现在了他的口中。
我失笑，却不知道我想得没错。
沈知闲的确是百毒不侵的。
至于今天为什么会吃菌子吃出那么离谱的幻觉……
沈知闲恢复了和主系统的链接。
要是把他的心声具象化，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死亡微笑。
《你相死，对吧？》
话痨的主系统一反常态，安静如鸡，和之前话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我还以为那些违规系统又出来祸害我了，还连累到了你……”说起这个，我就想笑，“没想到居然是吃菌子吃的！”
“也是，它们也不可能伤到你……”
沈知闲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没有接话。
要是主系统这会儿敢说话，它一定会跑到我耳边告诉我：用不着不好意思。
沈知闲还怀疑是它想搞暗杀呢！
“我在幻觉里看到了一堆小人，还看到了你的脸变成了彩色。”我问，“沈先生，你呢？”
主系统仍然紧紧闭着嘴，但是沈知闲仿佛能听见它的心声。
它此刻正在心里尖叫：他看到了兔女郎形态的你啊！
又想起那一堆长着兔子耳朵的“陆念”，沈知闲的表情都变得迷茫了。
他深吸一口气，凭借意志力驱散了那些在脑子里游荡的画面。
“我看到了一堆兔子。”沈知闲无比真诚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