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数量、技能和等级的变化都是他预料之内的，唯独最后一行，问号变成了具体的数值，前面的名称却依旧是一团看不懂的乱码。
视线落到上面，弹出来暗底白字的对话框：[到达100000000解锁]。
[系统，]他呼唤着，冷静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TwitchPeris平台主播，TwitchPeris严格遵守星际智慧生物联盟《星际联盟直播规范》第4286条守则，绝不刻意引导消费者充值消费，严禁未成年智慧生物直播或打赏。如有违规，平台将对违规直播间或账号进行相应的处罚。]
口口值是收到的打赏？
他敏锐地捕捉到里面的关键词。
……之前确实有弹幕说要打赏。
要达到一亿才能够解锁，条件很苛刻，哪怕一个人打赏十块钱，也需要接近一千万的关注人数，更何况不是每个粉丝都会花大价钱去打赏。
简直遥遥无期。
如果没猜错的话，作为一个“主播”，他需要吸引观众，播出观众感兴趣的话题和人，越多人激动兴奋，就会有更多的打赏
他问：[是否可以提现。]
[亲爱的TwitchPeris平台主播，TwitchPeris严格遵守星际智慧生物联盟《星际联盟直播规范》第4286条守则，绝不……]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死板、僵硬、难以忍受。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难得露出一种苦恼的表情——令人失望的人工智能。
隔壁床的藤原似乎闲的没事，继续尝试和他搭话：“怎么了？”
他如实地说清自己的疑问。
“人工智能的发展啊……”藤原感慨了一句，“我在剑桥读博士的时候，对面实验室有一位14岁跳级到大学、16岁攻读博士学位的天才，听说他在人工智能方面也有自己的研究。”
藤原发散思维，盯着前方的虚空，似乎回到了还在英国待着的日子。
他是个庸才，没什么科研天赋，家里舍命砸钱、捐楼，这才拿到了剑桥的入门券。可到了那里，他才发现剑桥遍地天才，连衬托红花的绿叶都有人抢着要做，区区一个砸钱进来的普通人，不过是花泥罢了。
“那个是什么。”神上千秋问。
藤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演算稿——那是论文验算部分的结尾。
“也不知道哪方面出了差错，理论数据总是和实践数据误差太大，说不定这次答辩也要失败了。”藤原苦着一张脸，剑桥的博士可不是随便水水就能过的，都得要有真材实料。
“第三页第14行，正常Zeeman效应当中，在原子中的磁场强度小于10^(-5)GS，可以忽略磁性项。”
“第五页12行，全同粒子散射是由于波函数的对称。”
“第六页第18行，两维对称谐振子计算没有考虑一维自由粒子，导致计算出错，正确答案是3/10·10^(-8)。”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脸上涌上一片潮红，北冰洋般的冷蓝色眼睛里聚起了漩涡，仿佛下一秒就会吞噬眼前的一切。
——只是错觉。
“第十页第15行、17行，三维各向同性谐振子需要考虑电子自旋，简并度计算错误，r?正确数值为10^(-4)。”
“第十二页第21行，无限深球形势阱的径向方程当中需要设粒子被无限深球形势阱限制，同时考虑两种情况，即是否等于零。”
如藤原自己所想，他的论文确实错漏百出。
“你、你怎么……”
藤原惊悚，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眼神顿时发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那双眼睛里，没有其他情绪，只是纯粹的愉悦。
单单注视着，就情不自禁地陷入其中。
下沉，坠落，最后窒息。
神上千秋眨了眨眼，率先轻巧地移开自己的视线。
在和藤原对话前，他就已经关掉了直播，他不喜欢一直被人窥探的感觉，更何况目前除了获得信息外，他还没有找到弹幕对他有什么用。
从北冰洋深处里挣脱逃命，藤原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声音颤抖。
“你、你怎么知道这是错的，这可是全英文的论文，专有名词更是数不胜数，你只是一个脑子坏了大半的傻子，怎么可能看得懂！”
他这时候倒有些疑惑了：“很难吗。”
从苏醒的那刻起，他就不断地、不断地注视着外界的一切。
日升月落，花草树木。
出言吐语，纸上文字。
所见即为真实。
所见即为知识。
他反而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无法理解，明明这些东西已经放在面前了，只等着被享用，却扭扭捏捏地不肯吃下去。
藤原愕异地瞪圆了眼睛，仿佛看见了怪物，散大的瞳孔里倒映出“怪物”沉静如水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天才这么多，为什么他不能成为天才！为什么总是有人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天赋？！！
藤原的面部扭曲起来，像极了恶鬼。
“怪物”轻轻地道：“我看了你放在桌子上的书。”
——这是在回答藤原之前的提问。
“怪物”离开床位，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中间搭建的帘子，立在离藤原的床一步的位置，双手按在藤原的肩膀上，直直地对视着藤原。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我希望你也可以回答我的。”
肩膀被捏地发疼，藤原“嘶”了一声，狰狞的表情将他扭曲地不成人样，素日温和的神情被完全破坏：“我想要更多，现在就给我！！！”
——想要什么……？
神上千秋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脸上的肌肉过于僵硬，连微笑都透露着一股怪意。
“你现在还好吗。”
什么？！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感觉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
但是……真的如此吗。
藤原同样从神上千秋的眼睛里，看到了恶鬼一般，疯狂、狰狞的自己。
这是……他？！！
下一秒，藤原又坠入了无尽的冰海里。
凛冽，冰冷，严寒。
海水包裹着他，像是千百条的触.手缠着他，裹挟着，捂住口鼻，肺部因为不能呼吸而不自觉地痉挛。
坠落着，直到下落至连阳光也无法穿透这冰海。
…
……
藤原倒在床上，身体抽搐挛缩，宛若被电击了一样，眼睛翻白，面部扭曲，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怪音，听起来似乎是……
“救、救我，快救救我……”
正常人看见都会下意识后退，他却扬起眉毛，凑近藤原，仔细打量着，甚至还直接动手摸上了藤原的脉搏。
细细弱弱的。
像是一簇燃烧着的小火苗，下一秒就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熄灭。
“你要死了。”他说道。
惨白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牢牢地抓住神上千秋的手腕，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进入肉里，留下深红色的半月牙印记，简直要硬生生地捏碎手腕。
“我、我怎么会死呢，”藤原大口喘着气，“我刚刚想清楚了论文，我马上就可以毕业了！回到东京，我就是剑桥博士，大公司都会争先抢后地要我，薪水也会……！”
他抽出手，退后一步。
“我知道了。”
“按急救按钮！叫医生，现在马上叫医生！我要活下去！！！”藤原大喊，但实际上声音微如耳语，不凑近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神上千秋平静道：“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医院是人类为了抵御自然界的细菌与病毒而建造起来的，即便现在便身处医院，身处繁华都市中心的医院里面，也依旧不能治愈精神层面上的病毒。
他垂眸，看着垂死挣扎的藤原。
藤原之前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虽说因为学业问题有些自卑，待人接物却依旧随和豁达，还愿意把自己的专业书借给他看。
——藤原因他而死。
他意识到这个事实。
藤原的嘴巴蠕动着，脸色死白，四肢瘫痪在床上。
他凑近去听，只听到细碎的气音。
“恨…你……我、恨……”
最后整个病房归于寂静，春风掀起纯蓝色的窗帘，阳光照在床上，暖洋洋的——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藤原死了。
[系统。]
[竭诚为您服务，主播。]
他说：[我要抽卡。]
他面前一片金光闪烁，缓缓现出一张牌面简洁的卡牌。
卡牌上的人物留一头短发，穿深色的衣裤，套着一身白大褂，耳朵上戴着数个耳钉、耳环，年龄不大，神色看起来很活泼。
[卡牌：木原相似]
[等级：N]
[特长：替换]
[介绍：经济学当中，当一种商品涨价，其互补品需求量减少，替代品需求量会增多，世界琳琅满目，总会找到一个可以替换你的东西。你并非无可替代哦！]
这张人物卡可以替换一些东西，商品可以替换，观念可以替换，一个人当然也能替换成另一个人。
——他要将虚构出来的身份坐实。
手指轻轻触碰这张卡牌。
万千光辉散发，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明朗。
神上千秋的意识也陡然漂浮在空中，被轻轻柔柔地分成两半。
他没有反抗。
一半意识留在体内，另一半意识被放到了新构建出来的身躯里面。
即便范围扩大到世界，也很少有人能真正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注视着自己，他打量着自己的身躯，神情专注，和对待马尔福林里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金发，蓝眼睛，纤细，体脂率不高。
他操控着名为“木原相似”的人物卡，一只手抓起藤原死白的手，另一只手握住本体的臂腕。
人物卡技能带来的知识在他脑海中欢快地奔流，无数的公式、数字浪花般涌出澎湃。
于是，他轻声细语，如同对待自己的情人。
“我会成为你。”
——不是木原相似，而是神上千秋自己。
阳光顺着被吹开的窗帘，从后往前倒映出两片影子，其中一片影子被另一片重合，存在的痕迹被抹去，从未存在过一样。
死去的藤原安静地注视着他，像注视着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