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句话,听着是在玩笑揶揄,实际上,真的只是玩笑么?
嬴璇玑不知道,也不想探究。
羌帝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若是想去,朕便回去主持大局,若不想去便也罢了。”
嬴璇玑低头思索着,没有回应。
羌帝端茶喝了一口,道:“还有一件事,朕昨日也和阿筹还说了,打算明年就退位,到时候你就登基为帝吧,想来你也能彻底担得起这副重担了。”
嬴璇玑放下心中的那些事儿,看向羌帝,“舅父想好了?”
羌帝不甚在意道:“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本来如今大羌实际上的一国之主已经是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不需要朕的磨练和监督,既如此,朕占着这个皇位也没什么意思,给了你,朕也算是功成身退,对嬴氏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嬴璇玑没所谓,她现在做帝王还是皇储,也没有区别。
“既然舅父想这样,那就这样吧,顶着帝王之名,舅父也不能全然卸下心头的责任重担好好颐养天年,退了位,您轻松了,便也能长寿无忧,挺好的。”
见她并无反对,羌帝便心里踏实了。
“那你想好了?可要去北翟?”
嬴璇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对羌帝道:“舅父,我并不想做这样徒劳无用的事情,既然有燕无筹去了,有些事情他会做好决策,我就不用跑一趟了。”
羌帝静默了一会儿,定定的看着嬴璇玑一眼,才叹道:“罢了, 你既然想好了,就随你的意吧。”
嬴璇玑莞尔道:“那我去看看舅母和我娘还有两个孩子,然后就回去了,还有一些政务等我回去处理呢。”
“去吧。”
嬴璇玑起身行了礼便离开了。
羌帝望着她的背影,叹着气摇头。
一旁的内侍官朱来不解道:“陛下,殿下不去,您不是该高兴?”
羌帝淡淡道:“她若真的不想去那也就好了,可她是想去的,口是心非罢了。”
朱来道:“殿下心里看重江山责任,没有随心而动意气用事,不是挺好的么?”
羌帝点头道:“是挺好,于大局而言,她该是这样才对,可她心里苦啊,朕这个做舅父的,总还是心疼的。”
羌帝不由得问朱来:“你说,阿姊在天有灵,看到朕这般对她的女儿,她会不会怪朕啊?她当年用命换来的孩子,取名欢,便是希望孩子快乐无忧的,可如今,谈何快乐无忧呢?”
朱来忙宽慰道:“陛下,大帝姬流落之前一心为国,后来恢复记忆也心心念念着故国,她或许会心疼殿下,但是当是不会怪您的。”
不会么?
羌帝不敢期望他的阿姊真的不怪他,他终此一生,对不起阿姊,对不起阿姊的孩子,他只能对得起嬴氏先祖和大羌子民。
等有朝一日去见她,定要和她好好请罪。
。
嬴璇玑看过淳安贵妃和冼丽娘,以及两个孩子,因为确实来得突然,还有一些政务等着她处理,她到底没有留在这里过夜,赶着回去了。
次日,燕无筹便带着选好的官员随扈,别了嬴璇玑,启程北上了。
他知道了嬴璇玑自己不愿意去北翟,也没说什么。
有些事情她自己不动,他也没办法。
来日方长吧。
嬴璇玑站在城楼上目送燕无筹一行远去,直到消失,站了许久,才下了城楼,又去了望月楼,听曲子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周启月弹奏的曲子,水平不太对。
她含笑揶揄:“我有心事来听曲便罢了,阿月也有心事?”
周启月没想到嬴璇玑会这样敏锐细致,无奈小道:“只是昨夜没睡好便罢了,没什么心事,殿下不必担心。”
嬴璇玑睨着她道:“你这模样瞧着,可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周启月这下不知道说什么了。
嬴璇玑小道:“算了,不逗你了,反正你也是不乐意说的,今日你既然有心事,也别继续抚琴了,咱们出去走走吧,顺便去看看慈幼院的孩子们。”
“行啊,那我去换身衣裳,殿下稍等。”
“去吧。”
之后周启月换了一身寻常衣裙,与嬴璇玑一起离开了望月楼,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去了沣澜最大的慈幼院。
这里,是那些无处可去的孤儿寡佬的庇身之地,由朝廷负责。
这倒不是嬴璇玑设立的,而是本来就有的,是嬴芳月当年提议先帝设立,内乱时废弃,羌帝登基后延续的,羌国各地都有,由各地官府负责。
如今嬴璇玑好好利用了这些慈幼院,许多女子学堂,都是设在其中,也惠及里面的孩子们。
至于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她开创的商号名下有许多作坊,年岁大的便罢,那些还能做事闲不下来的,都让那些人在作坊做事,给他们发工钱傍身,许多人都很乐意。
这个时候,慈幼院只有一些还没开蒙的孩子和一些做不了事的老人家在,其他的孩子们去后面的学堂读书了,还算健朗的那些人也去作坊做事了。
她们到的时候,看门的老汉笑呵呵的上前来。
“望月娘子来了?这不是前两日才来过?怎的今日又来了?”
听这语气和话,显然周启月经常来。
自然是经常来的,女子学堂中,学乐律的事周启月负责,她教了许多乐娘,然后再让这些乐娘到各地的女子学堂去教导那里的女孩。
或许教不了多精湛,只是入门或是低级一些的,但是多学些东西也没坏处,若能发掘天赋极高的,也能带来沣澜望月楼 ,由周启月亲自培养。
眼下周启月的望月楼中,既有几个徒弟是这般选上来的。
周启月时常来这边的学堂,有时候也会亲自教授乐律课。
周启月笑道:“想来就来了,买了些吃的,拿去给大家分了吃,不用管我,我们自己走走看看。”
老汉忙道:“好嘞,那望月娘子带着朋友好好走走看看 ”
他不认得嬴璇玑,也没有多问这是什么人,接了揽月她们手上的东西,带着剩下那些拿东西的送货郎,去给大家分东西了。
嬴璇玑和周启月便自顾在慈幼院里转悠起来。
慈幼院挺大,占地大概有二十亩地,原本没有那么大的,是这几年为了兼并学堂,一点点扩建的。
过了前院,一片果园菜地之后,过去便是学堂,隐约能听见一些朗诵声,还有一些其他的喧闹声,多是孩子和女子的。
虽然看不见,但是嬴璇玑可以想象到那样鲜活美好的画面。
她感慨道:“阿舒传回来的消息说,外面的那些女子学堂,可没有沣澜城里的这样齐全周到,有些地方的人阳奉阴违,不过是做的表面文章应付我,即便我说过不尽心协办此事者以渎职重惩,也还是有人不知死活的轻慢此事。”
周启月道:“如今已经是很好了,一开始那么多人反对此事,许多人都只当这是一场闹剧,儿戏一般对待,那些应付之举,也不过是哄着殿下而已,有些人只当是殿下心血来潮而已,”
“不过,等王舒巡视暗查一番回来,将各地经办此事的情况一一道来,殿下再采用些雷霆手段,让他们知道殿下的决心,便无人会轻慢了。”
嬴璇玑笑笑,微眯着眼风轻云淡的说了句:“那可得死好多人才行了。”
这话,看似随口玩笑,但是周启月知道,她很认真。
嬴璇玑是心慈的,不愿意伤及无辜之人性命,但是在这个位置上,她也杀过不少人,这几年为了安稳局势,她免不了要杀人立威,该杀的人她一个也没放过,只是不该杀的人,她也都会酌情处理。
如今既然说了这句话,可见那些地方上的人是没法酌情处理的,估计死不少。
周启月叹了口气。
嬴璇玑收整心绪,道:“走吧,去看看孩子们读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