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人勒停了马,遥看西北方向,伫目许久,不见回头。
身后跟着追来的婢女侍从也不敢上前,只是在心中抱怨,好好的,袁家姑娘非要过来说什么话。
:“鸢娘,你从前怎不说呢?现在的我跟笑话似的。”
:“姑娘,卑职……”
:“罢了,你本就是受他命而来,你回他身边去吧、留在我身边无用你之地……”
崔兰雪的话决绝,鸢娘知道她善良,搬出受罚的事出来,望她全了留她身边之愿。
:“姑娘,卑职此刻起,就跟您,姑娘留卑职一留,回去要挨罚了。”
:“罚与不罚,那是你们主仆之间的事,再言,你差事办得好,他不会罚你,想来赏都给过了。”
看不到她神情,只觉她语气中孤寂落寞,还有些自嘲,惹人心疼。
裴星河过来时就见这一幕、她一人独跨高马上,鸢娘伏地跪拜!
:“怎么,你这侍卫惹着你了?”
:“并未,陛下将鸢娘安排去别处吧,我眼下已回京,用不着监视我了。”
怎会知道,早些时在廊亭的哪句话让她怀疑自己,修堤堰~裴星河心一悬,抖动缰绳往她身边去。
:“想你双亲了,朕明日送你回凉州?”
:“不劳陛下费心,求陛下给臣女在京中留些颜面吧……”
崔兰雪马背上忽而一沉,腰上已多出了双手虚揽着她的腰,抢了她手中缰绳,略微抖动,马已向前行去。
:“现在就送你回,嗯?开心些,朕错了……”
身前的人滴了泪、落到他手背,热泪晕开,延至他心间,骤然一痛。
京中流言蜚语,崔家二房独女扬言为妾也要入宫。
她崔兰雪不屑于回京跟他后宫的人争风吃醋,也不屑要他的后位。
流言她可吞下,如今还为何如此,让自己议不得亲,害祖母病中忧心。
:“莫哭了、把政事交代完,回去禀了母后朕再送你。”
见人不说话,垂首在她耳旁问话,缱绻唤着她的小字
:“殷殷、说话~”
还有脸唤她的字,登徒子,厉声喝道
:“下去……”
身后人并无动作、崔兰雪见到前方来人,是巡视的沈翊,自顾下了马。
她还要颜面
:“沈翊,寻匹马来、你着人送我回城。”
沈翊亦为难,若是可以,不用着人,他亲自送她。
:“夜里不好行路,你与陛下先回去。”
月光中她的眼神有不可思议,有认命,亦有对他之失望。
:“罢了、你们君君臣臣的一体,我今夜宿这山头了……”
松快的语气,摆了摆手屏退人。
姑母宿下了,自家府上宫舍已住满,公主又去了沈家宫舍,她总不能真宿那人偏殿。
裴星河被她这举动引勾了唇,不掉泪最好。
“跟朕回去,朕送你去阿岚住处。”裴星河走到她跟前,垂目对着人。
崔兰雪仰头望着他黑曜的眸,月光中他的眸仿佛映着自己。
“裴星河,你让我做什么都可,除了你后位。”他眼中柔情蜜意,让崔兰雪有些不适。
她可不想每日对着一堆女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讨他欢心日日琢磨他心思。
她宁愿执刀固守西北,与孀妇们种种麦,种种豆,与西北学子一同治理边陲,让门下学生皆有作为。
裴星河一笑,替她正了披风“那你明日将那些世家姑娘斗败,朕允你回凉州,如何?”
“君无戏言,你们都听到了?你们陛下亲口承诺的。”那人离得近,呼出的热气在她耳旁絮绕,她退了两步远,耳边温热才减了些。
“自然君无戏言,回吗?夜深了。”
崔兰雪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起,还带了笑意,也不知这厮怎么了……
掠过他时拧了眉顿了一息,随后被婢女随从领着向她裴星岚住处去。
夜色沉沉
榻上之人毫无睡意,斜倚在窗边,抬头凝望着浩瀚的苍穹。
她的心中思绪万千,明日的胜负难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赢了众贵女。
如果她选择离开,他会做何,她又是否能够决然离去。
她的目光穿越夜空,仿佛看到了明天场景,看到了自己挥舞着手中狼毫。
崔兰雪知道,若不想留京,她必须赢。
然而,她的心中也有着一丝恐惧。她害怕失败,害怕失去自由的灵魂。
她的思绪渐渐平静,无论明天的结果如何,她都必须面对。
推开的窗又合上
宫舍外同样有人夜不能寐、一袭藏青丝绒交领寝袍,墨发倾泻,一双黑曜的眸盯着房中一举一动。
至灯灭,脚步未挪动
随从拿了大氅而来、那人披了在身,沉声吩咐
:“杜若移栽到栖梧宫去、她不喜奢华,布置清雅些。”
太监总管疑惑,清雅更费银啊陛下
“陛下、回去吧,明日还得看姑娘琴棋书画。”
那人脚步微动,隐身的璃墨听到动静,又提了灯笼来。
透着月光,璃墨总觉得陛下变了、自从崔姑娘回了京,陛下笑容渐多。
裴星河知她琴棋书画了得、她母亲廊州岑家出身、世家大族嫡女。
她父亲教她剑法,刀法,她母亲岑氏教她世家规矩。
凉州单独劈了五块荒地给她与孀妇们种麦。
闲时也会去药王谷寻她挚友
她在凉州恣意地日子,惹裴星河嫉妒。
安排在凉州的人书信回来禀,她为自己做了不少事,也帮自己平了孀妇们的生计问题。
有了她的措举,征兵时民间有食不饱的农户皆会主动去官衙递册。
每每收到凉州密报,心中充满期待她归京时的场景。
“姑娘及笄了,与凉州各郡县孀妇同庆。”
“姑娘十六了,生辰与郡县的学子们同过。”
“姑娘去了关外,与南下的回纥贼人打了一回合,姑娘胜。”
“姑娘带孀妇们收麦。”
”姑娘早就拜在工部温老大人门下。”
“姑娘出发归京,在凉州崔将军府拜别双亲。”
书信两月一回,他日日的等。
她十八生辰要与自己在京过,才不会如梦境那般。
她归京大半年,克制隐忍许久才不见她,今日得见,比之三年前更加明媚。
“着彩墨来。”
“陛下要作画?奴才将灯多燃几盏。”
“嗯!”
要将心中明月描画出来,挂他书房中。
她今日跨坐烈马之上,如烈日耀眼,惹他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