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听到这句话, 第一时间湿了眼眶,鼻尖跟着发酸,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沉重,她难以想象。
季淮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努力又要强的人, 他做事情严谨, 对自己的要求也很苛刻,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头, 他有些过度自信, 却也有足够的能力。
这样的他, 她没看到过。
“头发还湿着呢。”她佯装轻松,走到浴室把毛巾拿出来, 站在他的身后, 动手帮他擦起来。
季淮也没拒绝, 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动不动。
他说:“这些年,我看了很多书,试图剖析,去治愈自己, 可是总在那个圈里。我不愿去承认,她不爱我, 不愿意我过得好, 掌控和贬低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是没把我当成她的孩子。”
...
沈柔默默听着,给他擦干头发后, 伸手搂住了他的头, 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宽慰,“爱子女也是一种能力,有些人这方面的能力差一些。”
季淮把她拉到腿上, 凑过去亲她,薄唇从她眉间一直往下落,眼睛,鼻子,红唇,下巴...
最后埋头,呼吸有些轻喘,沈柔也满头细汗,摊在在他怀里,季淮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正在平复情绪,回忆起两人刚相识不久,他说,“你说你欣赏我身上的自信和永不妥协的那股韧劲,也说过我自尊心强又脾气暴躁,不就是这样的成长坏境,让我形成了这样的性子吗?”
“自尊心强且高傲自负,其实是自卑又有点虚弱,我很糟糕的。”
沈柔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看向他黑亮的眸子,一字一顿认真道,“你一点都不糟糕,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生,你已经很棒很棒,比绝大部分人都要棒。”
“你的职业才刚刚开始,你的未来很长很美好,你会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也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而我,也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都说两个人彼此吸引,对方身上一定有你没有的东西。沈柔情绪的平和,原生家庭氛围的美满,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她一直以来对他肯定,不断的鼓励和安慰,坚信他就是最好的,都是他阴暗日子里的光。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前几年就与她结了婚,他知道自己前途光明,可是,他同样需要她,爱也不是假的。
他又吻了她的唇,一下又一下轻啄着,有些轻哄,“那你多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这意思,一个不够。
“那你想生几个?那也养不起啊,现在养一个孩子多费钱。”她都不好意思了。
季淮:“两三个就够了。”
闻言,她伸手轻轻垂了一下他,嗔怪道,“你当我母猪啊?是不是还要一胎给你生出来?”
他拉过她的手,“也不是不行,我努力。”
她被逗笑了。
季淮没再提及季母的事情,沈柔也没主动说,两人收拾后上床睡觉,也没去问季母怎么样。
反正对方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主,不需要他们去操心。
第二日。
沈柔没去上班,而季淮要去加班,他先早起,换衣服的时候说要去送季母,他没让,“难得休息,再睡一回,我去就行。”
“那..我就不起了?昨天做了好几个梦,没怎么睡好。”她也不愿去撞枪口,季母可听不得她劝。
就怕还说她火上浇油。
“睡吧。”季淮穿戴好,都要走出去了,想了想又折回来,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难得煽情,看来昨晚有安慰到他,沈柔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你再亲一下这里。”
他听话亲了。
“还有这。”她又指了指另一边。
等他照做后,她叮嘱,“和妈好好说,不要吵架,她手机被偷了,你给她买一个,身上估计也没什么钱,取点现金给她。”
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虚意,还是要做到位,毕竟,他和季母还是母子。
“好。”季淮还是很感动,脸带愧疚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晚上回来带你出去吃饭,我订餐厅。”
“嗯嗯。”
车内。
季淮在前面开车,季母坐在后座,原先是一阵沉默,后来她又开始念念叨叨了。
愧疚和难堪,那是一时的情感,很快她就能自圆其说,而且还会阴阳怪气,“沈柔现在架子大得很,人都不见了,这是不愿意见我?真是一句都说不得了。”
“哪里是娶了个媳妇,简直是娶了个小祖宗,是不是我还得端茶送水伺候着?”
“昨晚我说的话,您当耳边风,我舒坦一天,您就不舒服,不说点损人的话,嘴巴就难受。”季淮面无表情,打着方向盘,也没看季母。
他昨晚完全忍得住不生气,但这是淤积在内心深处的一股气,他不断去做到最好,去争气,去努力,去野蛮生长,在季母这里依旧一文不值。
以后也会是这样。
活得太累了,他不想再这样委曲求全,小心翼翼处理与季母的关系,对方的得寸进尺和没界限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季母被一怼,想起昨晚的话,底气略有不足,开始卖惨,“我知道,你现在有成就了,觉得有这样的母亲丢脸了,看我哪有不顺眼了,你爸死得早,你不知道我的难处,没办法理解我的。”
“我从小和你相依为命,没有再嫁人,我这辈子不苦吗?我是把牙打碎往肚子里咽,你知道吗?”
她这个儿子随了她冷血薄情,但她是他的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不会对她怎么样,都得顺着。
季淮还是没表情,看着前面淡定开车,把车开近车站,停下来后才转过身子看向她,“你说的话和你做的事没有半分联系,您的苦,我都懂,但是您做的事情,好多我也不能理解。”
“我懂您的苦,也一直在体谅,但是您不懂我的难,也不想去体谅,您可以再嫁,这是您的选择,不应该由我买单。”
“手机买好了,车票也买好了,这是两千块现金。”
他说完,把手机和钱递给季母。
季母一看卖惨没作用,整个人炸了,声线凌厉,“那你什么意思?你就说这房子还盖不盖?”
“我告诉你,话我已经放出去了,就得按之前那么盖。”
“那我不盖了。”季淮就等着她说这句话,“昨晚我就说了,不盖,一层不盖。”
“季淮!”季母吼了他一声,“你在外光鲜亮丽有什么用?家里的房子都到塌了,别人怎么看你?不盖你就给我买啊,去市区里买一套,没有一百万下得来吗?”
“我是您亲生的吗?”季淮突然认真问一句。
季母怔住了。
见此,季淮轻笑,有些自嘲,“那些面子,比您儿子的命重要,比你孙子孙女的奶粉钱重要,我就是死,也一定要把这房子给您盖起来对吧?”
“不然呢,就是不孝,不争气,没出息,去跳楼也好,跳江也好,被车撞死了说不定还能给您赔给一百万,我一直挺纳闷一个问题,您总说别人,别人的妈妈还爱儿子,您爱吗?”
“我做到儿子的本分,您做到当妈妈的本分了吗?从小到大,别说供了,您管过我吗?一定要我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一不顺着,您语气里就满满都是厌恶。”
...
季淮说到最后,对上她的眼,薄唇微微上扬,“可是我又有多喜欢您呢?我也恨您。”
这句话,他憋了两世,说出来的时候,心底一下就松了。
他就是那个需要用一生去弥补童年的人,他压根没有童年,季母把所有的不如意发泄在他身上,动辄打骂□□,用最恶毒的话来打压他,让他也成为了一个自私冷血又无情的人。
所以,他遇到了原生家庭和谐的沈柔,深陷其中,却又因为自己的本性,将她狠狠伤害后推出去。
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幸福,灵魂也会一直备受拷问。
印象里,这个儿子饶是再不耐烦,也不会对她发火,更不会说这些话。
以为昨天已经是极限,今天的话却让她心慌。
季母刚要开始闹,季淮话语冷漠,“我是和您一样的人,如果您不想成为全村人的笑话,那您继续闹。我想躲您,太容易了,换个医院您一辈子也找不到。我现在每个月给您打三千块,就是告到法院,也只多不少。”
“撒泼那一招,只能在村里与人对骂,我不吃这一套,也别拿我爸说事,您做过的亏心事,也没少。”
他太冷静了,季母都有些害怕起来。
她了解这个儿子,他心狠得很,若是真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他可以做到不管不顾。
“我是你妈,你不盖房子,我住哪?逢年过节回来,不烧香拜佛啊?”季母着急了。
季淮:“房子还能住,要么按照我说的盖,要么,等我存够钱再盖。我是学医的,不信什么鬼神,烧香拜佛我不在意。”
对待季母,就要专捏痛处。
他还真能做到断绝关系,每个月给赡养费就完事了。
“别人怎么看妈啊?话都说出去了,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在大医院挣那么多钱...”季母开始好好说话了。
“别人不会看,我就是没用,也没什么钱。这些年给您的钱怕是一分都不剩,您打麻将输了不少吧?”季淮反问。
季母视线闪躲。
季淮每年都会给她五六万,这些钱在村里生活绰绰有余,但是因为打麻将,还欠了不少。
“如果借钱,就自己还了,我一分都不会帮您还,就像您当初说的,超出学费的钱,您一分都不会帮我出,读研读博,不关您的事,整个上学期间,每花的一笔钱,我都有记账,早就还清,目前为止多给了五倍。”季淮回。
“我生了你,给了你这条命,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你知道吗?”季母还是道德绑架了。
“被您生出来,我也别无选择,还要肩负起养你下半辈子,这笔生意,您赚了不是吗?当初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您说呢?”季淮反驳她。
跟季母不能讲情,他们之间没什么情,不能讲理,对方没有理,那就一起当个无情的人。
季母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想过闹,如果闹,那就更僵,可以去告,但是法院能判什么呢?
这个儿子是她炫耀的根本,如果真的断绝了关系,那么她真的要成为所有人都笑话了。
“是不是沈柔跟你这么说的?”季母要把责任都推到沈柔身上,肯定是这个狐狸精背后唆使。
想着就火冒三丈了。
季淮语气冷淡,“她不会理会这个事,对您不满又不是我现在才有的想法,不要试图再牵制我,您已经没有那个能力,而我也早就没有那个耐心。”
他做了一直想做的事,看着季母拿着钱灰溜溜地走了,没有撒泼骂街,没有正锋相对,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些忌惮。
季淮坐在车上,发了许久。
没有想象中的爽感,心虽然空了一块,但是并不难受,算是重生吧,彻底放下执念和过去。
上一世,季母不断在他家庭中搅乱,试图牵制他,打压他,少有不对就狠狠羞辱他,他哪有什么自信?
沈柔看到的不过是极度自卑下的强撑罢了。
有些人这一世不是有缘做了母子,而是因为恰好捆绑在一起,繁衍后代是动物本能,绝对不是爱。
不健康的关系,那就是断了吧,保持彼此舒服的距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