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辞回到家后马上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打车去机场。
时间算得正准?_[(，等他到机场的时候,外公发来消息说飞机落地了。
上次见到薛卫国是两年多前的事了，祝辞填了志愿上二中，薛卫国特地从B市飞过来考察学校。
二中虽然比不上B市几个名牌高中,但是在省内也数得上名次，故而薛卫国没有干涉祝辞的决定。
薛卫国行事作风一向如此，他总是对祝辞提意见而不是命令，祝辞有时会听他的话,有时坚持己见,例如不肯离开H市，薛卫国也不会强硬逼迫他。
祖孙两的关系貌似不亲不疏，但祝辞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正好。
他不喜欢被管教，薛卫国也能很好把握界限,关心他又不限制他。
祝辞在出口等了十几分钟，一拨旅客陆续走出来,他很快就看到了穿着一身中山装，轻装简从的薛卫国。
他朝薛卫国挥挥手，“外公,这里！”
薛卫国鬓发花白，但是人精神抖擞,身板半点没有老年人的佝偻的，依旧笔挺,在看到祝辞后，他微笑点点头。
祝辞顺手接过薛卫国的行李，“外婆不来吗？”
“你外婆前段时间腿摔到了,在养着，不方便来。”
祝辞顿了会，“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没事，”薛卫国摆了下手，“不严重，你现在读高三了，学业重要，她不让我跟你讲。”
薛卫国很快就转开了话题，他打量了一下祝辞，十八岁的男孩子朝气蓬勃，个子也比他要高出半个头了。
薛卫国欣慰地拍了下祝辞的肩膀，“又长高了，比两年前还帅，是个小伙子了，在学校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说完他话锋一转，“不过现阶段学习更重要，在学校不要早恋，多听老师的话。”
祝辞一噎，无奈地说：“外公，我没早恋。”
“嗯，这样是对的，年纪还小，别影响女同学，要是有同学想跟你谈朋友，也不能太随便……”
祝辞怕薛卫国又语出惊人，连忙打断他，“外公，陈姨在家烧了一桌子菜等我们，我们快走吧，等会凉了。”
-
回到家时，陈姨提前收到祝辞的短信，正好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
见到薛卫国，陈姨稍有些拘束地喊道：“姥爷来了。”
薛卫国点点头，他来过这几次，也遇到过陈姨，知道是她一直在照顾祝辞，所以神情温和地说，“小陈，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陈姨连忙摆摆手，然后拉开椅子，“姥爷，快坐下吃饭吧。小辞，饿了吧？今天早上阿姨特地赶早去买了你最爱吃的排骨，来尝尝。”
祝辞：“……”
他差点没把桌上那道玉米排骨汤瞪出个洞来。
陈姨有些奇怪，“小辞？”
祝辞慢吞吞地坐下，忽然说，“陈姨，最近先不烧排骨了吧。”
陈姨啊了一声，犹豫着说：“烧得不好吃吗？”
“不是……”祝辞憋了一会没憋出个理由来，自暴自弃地耷拉下眼皮，“算了，没事。”
薛卫国给他夹了块排骨，“别养成挑食的毛病，多吃肉。”
祝辞：“……哦。”
-
老人家爬楼梯不方便，陈姨把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薛卫国吃过晚饭后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消食，然后就进屋休息了。
祝辞打开电脑，跟网友开黑打了几把游戏。
打着打着有点意兴阑珊，趁等匹配的时间，他拿出手机刷了下朋友圈。
前几条中规中矩，有晒自拍的，有转公众号链接的，也有被堆成小山的假期作业折磨到失了智的，祝辞漫不经心地划拉着，直到看到某条朋友圈，他手指停住了。
是时湛发的，只有一张照片，没有配语。
时间是十分钟前。
祝辞看到他那个头像，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这人从不发动态，点进他的朋友圈只有一片空白，就连背景也是默认图片。
祝辞不由有些好奇，点开了他发的照片看。
是张夜景，但拍的却是座座高楼，只有中间两座楼之间有一线间隔可以窥见天空。
非常巧合的，一轮弯月正好在那条缝隙中出现。
祝辞认得这个视角，是从时湛书桌往窗外看看到的景象。
他不知道时湛突然发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就往下划着评论。
他们两的交友圈重合度还挺高的，时湛的评论区跟他的差不多热闹。
看来同学们都是网上浪现实怂，也可能是因为时湛发动态实在是个稀奇事，光点赞就快占满一屏了。
不过评论倒是出奇的画风一致。
孟煜川：鼓掌[赞]
戚宁：好照[赞]
陈泽宇：优秀[赞]
XXX：出色[赞]
XXX：一流[赞]
XXX：无敌[赞]
……
祝辞看着那一溜浮夸的言论，不由扯了下嘴角。
他们四班这群活宝真是，去哪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风格太另类了。
祝辞放下手机，把视线转回电脑屏幕。
明明是假期，但匹配却很慢，等了快两分钟也没能匹到人，祝辞轻啧了声，取消了排队。
他坐在转椅上百无聊赖地转着圈，拿起手机又看了看时湛发的照片。
不是，这人大晚上的，莫名其妙抒发什么感想呢。
祝辞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思索片刻后，还是没什么结论，祝辞干脆把电脑关了，捏着手机走到画室。
前段时间他忙着备战竞赛，还有体测，没什么时间画完整的油画，打稿和速写倒是涂了几张，都是半成品。
祝辞把之前打好线稿的画布取下来，换了张新的，拿起炭笔开始熟练
地涂描。
他神情专注，没有平时总是漫不经心的懒怠模样，这一点跟薛宛很像，一旦开始把心神投入画笔上，就会废寝忘食，几乎不会被外界干扰。
时间流逝地很快，等落下最后一笔润色，祝辞才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僵硬酸胀的脖子和腰。
他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但是却一点都不困。
他站起身，换着角度观察了下这幅画，确定没什么缺陷，就拿起手机拍照，照例发到微博上。
【@薛W：请教神通广大的网友们，这画有什么隐喻？[图片]】
凌晨三点多，还在网上冲浪的夜猫子并不多，再加上祝辞这个号不搞推广和营销，流量不算高。
所以过了半小时也只有寥寥二十几条评论。
-薛老师半夜修仙？
-哇终于又看到一副油画了，薛老师是真心求问还是想考我们
祝辞回复了这条。
【@薛W：真心求问】
-我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AI薛老师最近讲人话的概率出奇地高
-既然你真心发文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doge]
-这画的艺术成分很高啊。首先薛老师采用了写实流派的经典画法，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一幢幢密不透风的高楼，与中间的空隙形成强烈的对比，并衬托出黑暗中唯一的月亮，赞扬了裂缝中洒进的微光，表达了薛老师渴望逃出牢笼向往自由……对不起我真的编不下去了。
-楼上是要高考了吗，见缝插针练习阅读模版？
……
祝辞一条条翻着评论，不过评论区的网友大多都在玩梗，或是插科打诨。
他看了会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准备关掉微博去睡觉时，一个眼熟的头像跃入眼帘。
是只黑猫。
祝辞隐隐想起，以前好像就看到过这个用户，ID是注册时默认的一串乱码。
-我原以为我可以够到月亮
掐头去尾的一句话，祝辞下意识觉得这句话后面应该跟“但是……”，不过这用户没有继续留言了。
祝辞鬼使神差地点进他的主页，显然这人并不常用微博，除了系统自动发的生日祝福，就只转发过几次祝辞的画。
祝辞翻了翻，很快就翻到底了，他又退回去看了其他的留言。
四点多，熬夜后双眼的疲倦酸涩涌上来，祝辞揉了揉眼睛，关掉画室的灯，去一楼找水喝。
家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外面的虫鸣声，祝辞从旋转楼梯下来，走到最后几阶时脚步停住。
客厅里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暖黄色的，驱散了一方黑暗。
薛卫国坐在沙发一角，他低着头，祝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为何，薛卫国的肩背微微佝偻，像是撑了一天的精神倏然垮掉一样。
祝辞迟疑着慢慢靠近他，然后小声喊他，“外公？”
薛卫
国过了会儿才如梦初醒，转过头来，“小满，你怎么醒了？”
祝辞目光垂下，看到了薛卫国手里拿着的一张相框。
相框里装的是薛宛的照片，很多年前了，照片里的薛宛留着卷发，笑得明媚大方，半点看不出后来缠绵病榻时，被折磨地干涸枯萎的模样。
祝辞顿了会才接着说：“外公，你怎么没好好休息。”
“老了，觉少。”薛卫国动作有点局促地把相框往身后藏了藏。
祝辞仿若未见，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他在厨房等了几分钟，再出去时，薛卫国已经把相框放回架子上了。
祝辞想说什么，张开嘴，又慢慢合上。
他其实不太知道，以前薛卫国和薛宛是怎么闹掰的，只知道直到薛宛死前，父女两都没见上一面过。
关系僵到比陌生人还不如。
薛宛倔，薛卫国比她还倔。
因此他一直以为他外公是很固执，很强硬，说一不二的长辈，可后来他跟外公的联系慢慢增加后，他才后知后觉，外公其实，不一定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坚不可摧。
最后是薛卫国先打破了沉默，“时间还早，你再去睡会，你这个年纪是需要睡眠的时候。”
祝辞点点头。
薛卫国撑着大腿站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对祝辞说，“我年轻入伍的时候，有个关系很好的战友，听说他也在H市，明天我们两个老头想聚一聚。”
祝辞说：“好事，外公，你是想在家里喝茶聊天，还是我带你们去景点逛逛？”
薛卫国摆摆手，“景点人挤人，就不去了，在家里就挺好……对了，我那老战友也有个孙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年轻人有话讲，不用陪我们两个老头子。”
祝辞嗯了一声，薛卫国拍了拍他肩膀，越过他回了房间。
祝辞一直看着他关上门，才垂下眼安静了会，提步上楼睡觉。
第二天他一觉睡到中午。
后来是被外公打电话吵醒的，说是客人快到了。
祝辞揉着眼睛强行开机，简单洗漱后换好衣服，勉强装出一副有精神的模样，拖着鞋懒懒散散地下楼。
目光不经意瞥过沙发上坐着的两老一小时，祝辞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怀疑自己压根没睡醒。
或者是他心理阴影有点大，所以看谁都有点像时湛。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时湛会出现在这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