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深深,苍穹沉黑。雷霆在浩荡云天中炸响,像是暴怒的天神咆哮,带着几乎叫一切震颤的威压。
闪电一而再再而三地照亮了世界,又一道青紫色的雷霆闪耀,伴随着轰隆巨响,电光照亮了半空中那两道对峙的剑客身影。
近乎一模一样的身影。
沈放舟手握尽穹苍——这柄只在谢归晚手上绽出锋芒的长剑此刻正顺从地低下桀骜的头颅,在青衫剑客手中熠熠长啸,青衫剑客衣袍随风狂动,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八柄无双神剑一字排开,像是随时等待主人的征兆。
明珣握着听竹剑咬牙切齿,却也丝毫不敢再动。两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起进攻,沈放舟以万钧之势破入渡劫,丹田尚在适应疯狂涌入的灵力,而明珣没有一丝胜过沈放舟的把握,于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触动禁锢引爆的天谴已经在虎视眈眈,明珣盯着眼前人淌血的衣角,忽然就笑起来:
“何必呢,阿昼,我们何必走到这种地步。”
明珣的声音很轻,一瞬间,她就仿佛从暴怒的敌人,变作了温柔细致的亲友,她谨慎地环绕沈放舟迈着细小的碎步,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像胶水般死死地凝固在对手的身上。
她循循善诱,好似长辈的教导,语气像浸了蜜一样温柔:“阿昼,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从前我们认识的,我只大你五岁,我练剑回来时你甚至会叫我师姐——剑阁四月满桃花,当时你很小很小,我就心甘情愿地俯下身去叫你踩着我的肩膀去翻墙。我对你难道不好么?”
“满嘴谎话胡言乱语的骗子,”沈放舟只冷笑,手中尽穹苍愈来愈亮,这代表她在蓄力,也许下一秒,这柄神剑就会贯穿眼前人的胸膛,“你大可拿出方才要杀了我的恨意来。”
“我没有骗你。”
明珣笑起来,表情甚至显出几分家人间独有的温情:“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么?你的母亲、你的姐姐、关于你的一切的一切我都清楚。
像是被触及到心底最不可言说的部分,沈放舟果然顿住了:“......母亲?”
“是,你有两个母亲,我说的对吧?还有,还有,关于你的名字,我叫你阿昼,却也知道你叫舟舟。这些你困惑很久很——铮!”
刹那间听竹剑倏然离鞘!渡劫圆满的澎湃灵气合着杀意一同喷发,像是汛期的洪水般咆哮着冲向沈放舟,一瞬间明珣温柔细致的表情都消失了,眼中的亲切陡然化作纯粹的记恨与狰狞!
她根本没有要和沈放舟服软或者和谈的意图!她知晓眼前这个人胸膛中无可媲美的剑心,于是清楚地知道一旦对手下了抹杀自己的决心,那么哪怕山崩地裂时间重溯,沈放舟也绝不会放过她的命。
一千年前,她就已经深深地意识到了这点。
明珣不曾有过并肩纣寒的天赋,但她有纣寒尚且都看不穿的花言巧语与精妙的演技。她只是在为自己的剑术争取时间,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唯有阴谋诡计
才能让她逃出生天!
“你以为这有用么?”
沈放舟低声,她甚至都没有动用尽穹苍,只是站在那里轻轻地伸出了空荡的左手,然后握紧——
于是听竹的剑光就倏地消失,像是灰飞烟灭,没有一丝骨骸。
明珣的表情立刻僵在脸上,她长啸,毫不犹豫地再度抛出足以绝世的剑招。
明珣不敢再有任何保留,每一道剑光都含着惊心动魄的杀气与灵力,仙盟弟子在一旁心惊肉跳,胆小的绯玉城居民甚至已经打着哆嗦跪在原地。
这是真正渡劫圆满的恐怖威能,每一招都足以掠夺不计其数的人命,但就在它们即将吞噬青衫剑客时,这些招数却突然毫无预兆地滞住,然后砰一声爆炸,完全消失。
横斩、劈斜、侧切、勾杀......
消失、消失、消失、消失......
许久许久,像是面对这孜孜不倦的进攻有些倦了,沈放舟忽然叹了口气,这时尽穹苍的刃芒已经刺眼,像是正午的炽阳。
“看来诚如门主所言,你的耳朵不怎么好用,”沈放舟笑起来,下一秒,她握着尽穹苍像一只猛虎般冲了出去,“我已经说过了,今晚,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尽穹苍咆哮!这几乎是碾压,原来渡劫圆满与渡劫圆满之间也能隔着这样难以跨越的鸿沟,藏在身体内的天生剑骨仿佛也开始燃烧了,尽穹苍绽出绝世的剑光与绝世的残影,在这种堪比神的进攻下,明珣的一切反抗都太过弱小。
“轰——”
毫不意外的,九歌神剑第九柄尽穹苍径直斩上了明珣。
持剑者的剑术竟然真的如此高超!剑尖没入对手胸膛时,甚至连一丝鲜血都未曾喷溅,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无误地切入了那颗刚刚复活的心脏。
“不!!!”
明珣痛苦地尖叫,来自心脏的痛楚几乎扭曲了她的灵魂,但是这还没有结束,沈放舟慢慢地笑起来,于是鎏金剑柄引动天地,无数浩然灵气像潮水般疯狂地涌入尽穹苍,像是在蓄力。
“等等、等等,”明珣惊恐地瞪大眼睛,“你居然还记得,你居然还记得要怎么用这套剑术!”
像是对自己最恶毒的诅咒,沈放舟猛地转动剑柄于是一切不好的全数灵验!淬了剑势的灵气如开闸猛虎,像钢铁洪流般摧枯拉朽地长啸着灌入明珣心脏,一寸寸一分分,好似凌迟的酷刑般要将明珣切割成纯粹的粉末。
难以言喻的奇特反应发生了,沈放舟对明珣而言如同命中注定的敌手。
像是枯萎的死尸遇到朱砂染制的符纸,剑尖贯入明珣心脏时竟像沸腾的铁撞击冰水,于是整柄尽穹苍都猛地颤动起来,像是王蛇一般的嘶嘶声飘荡,心脏血肉与剑身的交接处竟激起诡谲腥臭的黑气来。
半盏茶前,谢归晚用神剑切割明珣时分明没有这等怪事。
巨痛如狂潮般席卷五脏六腑,血管都像是被身上人硬生生地碾压爆开。明珣五官痛苦地挤压在一起,令她发出凄惨
的鬼叫声。
“不不不不不——”
明珣咆哮,像是垂死挣扎,她的七窍被巨大的灵力压迫着向外流血,于是乍一望去,几秒前还一切尽在把握的伪神立刻变作阶下囚,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死死地抓住沈放舟的衣角,拼命地试图给自己找出一条退路:
“你的剑骨是偷来的!沈放舟!普天之下只有我会告诉你这个秘密,纣寒和谢归晚都对此一无所知,给我一盏茶,不,半盏茶的时间,你绝对不会杀我。”
沈放舟动作一顿,似乎真的要心软要好奇地去倾听明珣口中秘密,正当明珣带着满嘴血气要松一口气时,她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
尽穹苍彻底贯穿了她的心脏。
“我不在乎,”沈放舟冷笑,“我的确好奇我的确想知道一切,但是我现在不在乎,此时此刻我唯一的使命,就是把你彻底碾碎!”
像是一瞬暴雨,尽穹苍彻底杀透明珣的同时爆出滔天的血气,剑尖上一团血雾轰然炸开,明珣再也忍不住喉头痒意,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
她的面色迅速地变化,像是千年坟墓中封闭已久的宝物,接触到空气的一瞬就化为纯粹的虚无。
这具身体本就是她偷窃而来,更是没有血肉唯有机关,只能依靠曾经的一截剑骨来勉强维持身形,十几分钟内,她艰难炼化的一颗心脏就立刻被沈放舟杀回原型。
她不敢再动了,一种死亡的熟悉的惊惧在心底如野草蔓延,眼前这个青衫剑客,是真怀着必杀她的决心!
“轰隆——”
天谴却在此刻姗姗来迟!合抱桃树般粗壮的雷电直直地劈开沈放舟脊骨,听竹剑看准时机猛地斩出!天雷与剑痕重叠,犹如狂狮的利爪般撕开了沈放舟骨肉。
“噗嗤——”
较明珣方才更浓重更惨痛的鲜血爆出,沈放舟闷哼一声唇角淌下鲜红的沸血,天罚太重了,雷霆烧焦了她的皮肉,斩开了她的背骨。
“沈放舟!”
明珣狂笑:“你要杀我,好,我让你杀。可是你能维持这种状态多久呢?触动十三道禁锢的代价是我的千倍万倍,到时候你也绝对活不过这雷云!”
“......只要能杀了你。”
“可你以为死的真是我么?”
“......”
感受到身上人的僵硬与沉默,明珣得意地笑起来:“千年之前我就已经窃取了无数人的命轨,如今的我手握万千命轨,已是足以和天道并肩的存在。无处不是我,我又无处不在。
我的确需要一具躯体来发挥力量,所以我选中了竹淮西,可我的本质无需血肉存活,你杀了我,也不过是杀了名为竹淮西的人,而我的本体则与天地同生共死,直至得道成仙!”
沈放舟沉默,好似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明珣眼中名为求生的欲望则愈发浓重,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能和眼前人坐下来谈判时,沈放舟忽然叹了口气:
“你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啊。”
“什么?”
明珣下意识道。
“我说了——”
沈放舟松开尽穹苍,她伸手,却不回头,下一秒,横在她身后的八柄神剑猛地振动,九歌剑匣第八柄破渊剑倏地飞入青衫客手中!
明珣脸色骤变,下一秒,眼前人双手交握剑柄,狠狠地将破渊送入她腹部,如长钉般叫她永生都不得超生!
也就是破渊落下的瞬间,包括尽穹苍在内的所有神剑齐齐低鸣,像是勘破一切的神缓缓睁开双眼,灵力浩浩荡荡,折出明珣身后万颗星辰。
那是她玩弄改变过的,本属于其他人的命轨星辰。
也是她此身一切的依据,她存活至此的所有凭证。
在明珣不可思议的视线中,沈放舟手握破渊一字一顿:
“我手中的剑,足以斩断你的命轨!”
她不是在说大话也不是再说妄言,这套殷知慎铸造的九歌神剑,在她手中真的足以斩断一切!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真的要死在她最恨的人的手下了。明珣凄惨地笑起来,但下一秒,她的笑意便止住了。
天雷轰然。
太久了,天道已然暴怒,已然为沈放舟这不可控的命轨而暴怒!天雷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下威慑的惩罚,试图用尚且谈得上温和的手段逼迫眼前人服软。
天道很仁慈,我给你机会,你认错收手就好了,可那人似乎桀骜到压根不服管教的地步,竟敢对抗它的命令,竟敢忤逆她的责罚。
于是这次誓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强悍到足以杀破一切的天雷滚滚,在仙盟弟子们的惊叫中,天谴毫不犹豫地下落、爆炸。
“轰——”
猎猎青衫一瞬成灰,蓬勃血肉簌簌而落,躯体像是被划破,露出眼前人深藏的一截剑骨与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沈放舟再也遏制不住痛苦,她难耐地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
以及内脏的碎片。
她的伤竟比明珣更甚。
边映雪、楼重、谈小洲......所有人一瞬怔住,半晌后几乎划破云霄的无力:
“师妹——”
“舟舟!沈放舟!!!”
明珣亦僵在原地。
沈放舟的确活不了多久了,这样重的伤,换个人也许气息早已消亡,在她送走明珣前,大概要先让自己的剑为自己收尸。
于是鲜血四溅,顺着青衫客的肩头一滴滴地落到明珣鼻尖,浓重的血腥气息飘扬。明珣怔怔地抬眼,她望着沈放舟平静却决绝的脸,竟开始不住地颤抖。
沈放舟要死了,这次没有可以起死回生的剑骨,也没有命挽一线的天机,更没有永远站在她身后的母亲。
没有了,一切能扭转乾坤的手段都没有了,现在的沈放舟只有一条命、只有一颗心,如果这次死了,就是真真正正地死了。
她竟然要比自己先死。
多少次,多少次她以为自己已经恨
死了眼前这个人,心中滔天的恶与恨足以让自己将沈放舟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等这一瞬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心中涌上的竟不是快意,而是茫然。
沈放舟真的要死了。
有恨么?
一定有的。
有爱么?
明珣精神恍惚,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前的日子,当年她和纣寒又惊又奇地并肩站在床边,一边听师傅的笑声一边看着小小的稚嫩的阿昼。
那时心底亦生出难以言喻的暖意与流泪的冲动。过往的悲哀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翻页,她有师傅她有姐姐,如今甚至还多了一个可以亲眼望着她长大的妹妹,当年阿昼摇她衣角笑吟吟叫师姐时,她心中充斥的难道是恨与仇吗?
沈放舟......沈放舟......
明珣怔怔地望着身上人,她艰难地翕动嘴唇忽然想说什么:“你......”
这时一切却被打破。
“明珣!!!”
遥遥远处传来惊天的怒吼,漫天灵气被终古恨与碎岩剑咆哮着撕碎,这一剑几乎要叫天道顺服,于是紧闭的大门倏然开启,空间隧道骤然迎风而开——
纣寒与祁钰疾驰而来!
“师尊!”
“是掌门!舟舟有救了有救了!”
“等等,还有司宗主!燕掌门也在——”
四下里传来欢跃的叫声,彻底撕开平息的安静。
明珣骤然一顿。
她猛地转头,能看到远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是她的师姐,那是当年曾冷着一张脸斥责她不认真学剑,却在夜晚悄悄生火为她煮面的师姐。
如今却也刀剑相向不死不休。
远处还有无数陌生的脸庞,明珣不认识她们,却也分明能从她们的脸上看到揪心、看到愤怒,看到迫不及待、看到欣喜若狂。
明珣笑了。
她在想什么?她在想什么!千年前走上这条路时她就已经再不能回头了,她可怜沈放舟,那么谁又来可怜谁呢!
雷霆却已然在下落。
“罢了。”
明珣忽然道,她笑起来,再畅快不能地笑起来,一双漆黑的瞳眸中爆出惊人的恨意:
“一千年了,还是有那么多人爱你、喜欢你、甘愿冒着触动天道的风险来救你——阿昼,你真是好运,你真是好运!”
轰然声震,熟悉的灵气再度泛滥,奔驰的纣寒脸色一变:“明珣!你敢!!!”
“我有何不敢!”
明珣哈哈大笑,她忽然向前死死地抱住了沈放舟,主动叫那两柄神剑刺得更深更重,带着眼前人猛地从高空坠落!
这时的沈放舟已没有反抗的力气,却还紧紧地握着刺入明珣身体的利剑。
一切灰飞烟灭。
明珣身体开始化作纯粹的虚影与纯粹的灵气,几乎可以与天道并肩的命轨之力翻涌,竟生生撕破时空隧道,撕破藏锋之境与仙界的阻碍,亦撕破仙界与
一十三州的壁垒!
“我不要了。”
明珣肆意狂笑:“我什么都不要了,这具筹谋了一百年的身躯我不要了,我等了一千年的杀死你的机会我也不要了。我只要让她们后悔,我只要让她们痛苦!”
在四溅的鲜血中,已经化作粘稠黑雾的明珣轻轻缠住重伤的青衫剑客,犹如剧毒的王蛇般俯在她身边,笑得温情:
“阿昼——你不该忘了我,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眉眼眷眷,仿佛真是沈放舟曾经的家人,一字一句都透着久而复得的轻快笑意:
“昆仑雪鹤,天赐剑骨,舟舟也好,阿昼也罢。我们共有一条纠缠至死的命轨,天涯海角苍山极渊——哪怕是另一个世界,你亦逃脱不掉。”
完整的空间犹如玻璃般开裂,在嘶嘶飘荡的白气中,沈放舟一口一口地吐着血,想要拼命地把这东西推远:“滚,滚远点!谁要你命轨纠缠......杀了那么多人,我恨你恨得要死!”
“真好,”明珣的声音愈发轻快,竟开心地笑起来,“听到你说恨我,这比说爱我还要动听呢。”
黑魂死死地纠缠住青衫剑客,在远方几乎愤怒的声音中裹挟着沈放舟轰然下落,冲破一切空间的阻碍。
但此刻四位渡劫圆满已经赶到了——最后一点,就差最后一点了!祁钰与纣寒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下落的沈放舟,可拼尽一切力气,却只能抓到破碎的一角青衫。
这时有一道白影流过。
一切即将结束。
禁锢倏然恢复,意识却几乎模糊,沈放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到明珣仿佛抵在她耳畔,许下犹如诅咒的誓言:
“舟舟,我等你......杀了我的那天。”
在坠入一十三洲的刹那,沈放舟最后一刻望见的,竟是一角染血的白衣。
*
很久很久以后,沈放舟才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太痛了,天雷与剑的双重洗礼之下她以为自己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在坠入一十三洲之时,她甚至觉得在终点等待自己的,大概率是难以言喻的死亡。
可她好像没有死,不过这具身体的残破程度也无限趋近于瘫痪了。无论是天谴还是坠落空间的乱流割痕,都足以杀死一个刚刚突破的元婴。
这时耳边却有轻盈的泉声。
沈放舟想说话,喉咙却似被刀割破一般沙哑,于是发出的声音都变作痛苦的闷哼。
不,这种时候说话都像自杀。
她只能尝试动一动自己的身体,沈放舟像是刚刚穿越成人的小动物一样好奇,这试试,没反应,那试试,没结果。
所以只能艰难地勾勾手指,指尖被神经拉扯着微微颤动起来,忽然而然的,沈放舟能感受到指腹流淌过温暖湿润的水珠。
是水?
也就是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沈放舟灵台骤然清明,散在遥远天边的神识忽然就回来了。
于
是理智回归,沈放舟逐渐开始可以重新思考,她听着耳边的潺潺流水声,隐约能感受到自己似乎泡在一个叫人舒服的池子里,全身上下都涌动着一股盎然的生机,好像有东西在修复她破损的经脉与身躯。
这是哪啊?
自己被师傅和门主救下来了吗?
就在这时,喉咙间却猛地翻起不可抑制的痒意,沈放舟骤然坐起,她狂咳了两声,哇地向身侧石板上吐出一大口黑血。
淤血尽消,她终于觉得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沈放舟睁眼试图寻到熟悉的身影:“门主?师——”
声音却戛然而止,沈放舟呆呆地望着远处,愣在原地。
对面是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白袍不染尘,玉剑不入鞘。女人半倚岩座微微阖眼,她大概是在休息,可尽管是在小憩,眼前人眉眼都透着一股睥睨般的傲气与懒倦,像是九天之上的真仙,偶得片刻闲暇。
“请、请问你是?”
沈放舟磕磕巴巴地开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泡在一汪暖泉里,水质清澈透明犹如青空。
但她受的伤分明足以将任何地方染成近乎浓重的朱红色,沈放舟小心翼翼地望着身下清澈的灵泉,隐约能感受出它的不同寻常。
闻见这贸然的两个字,女人却轻笑了一声。
“不要让我以为,我费尽心思捡回来的是个没礼貌的年轻剑客,问这种问题的时候,要用您。”
女人斜了沈放舟一眼,随手向身边篝火堆中丢了一团灵气好叫它烧得更旺更沸,转过头来,却见救回来的青衫剑客还呆呆地望着她,两只漆黑的眼睛滚圆,像是一只头脑不怎么好的落魄小狗。
长得倒还不错。
“好罢,我权当捡回来个傻子。”
于是女人态度稍微平和下来,她啧了一声叹口气,语气却依旧并不正经,只是含笑回答剑客的疑问:
“我是一十三洲中作散修的剑客,不过,你大概听过我的名字。”
“名、名字?”
“云别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