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谢归晚并不说话。
那么沈放舟也不开口,然而是门主可以看着她的眼睛,她却不知道要看什么,所以只能僵着身去数散乱的桃花,用所谓的专注掩盖自己的无措。
一瓣、两瓣、三瓣......
沈放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秒钟会这样慢一朵花会这样明灿。剑阁多草木,每年四月总会桃花满山,这时沈放舟常在树下架起一口小锅,望着纷飞木叶煮热乎乎的蜂蜜小汤圆。
她明明很熟悉这些花的吧?
一瓣、两瓣、三瓣......
谢归晚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个早该落下的吻,此刻却简单得一触即分,像是她在烧汤圆的时候听见风的声音,于是一抬头便有桃花蹭过她的唇瓣。
于是跳动的心声掩藏在风里,沈放舟轻轻地、轻轻地松开了衣角。
几乎是同时,谢归晚笑起来,眉眼与唇角都写满眷眷,下一瞬便再自然不过地拉起沈放舟的右手,好像两人是一对早已结契异常登对的道侣。
指尖传来微凉却格外轻柔的手感,谢归晚摩挲着她的指缝,缓且慢、柔且细,可她神情却坦荡自然,叫沈放舟只能咬着唇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她其实没有答应罢?
可是这跟不答应有什么区别?
沈放舟心想,觉得门主似乎很喜欢亲她——热恋中的情侣都是这样一刻也不想放手的吗?
等等——她们是朋友!
努力召回自己的理智,沈放舟强迫自己忽略手上似有似无的捉弄,她牵着门主快快地向远处的府邸行去,毕竟这是plus心魔max执念版本的pro门主,她很担心在这里再待下去,谢归晚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好歹也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朗朗乾坤,况且就在剑阁山路之上,真要......真要......那她以后还怎么回家?
谢归晚顺从地任凭沈放舟牵着自己走,只是步调要稍显缓慢,与急切的沈放舟不同,门主饶有兴致地以一种全新的视角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像是回忆她和沈放舟的曾经。
前方路稍显漫长,两人之间气氛沉寂得奇怪,沈放舟做着深呼吸,缺氧的大脑于是便恢复了一点理智。
太奇怪了,门主居然喜欢她?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于是沈放舟试探着转头:“门主......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想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么?”
“......”
沈放舟沉默下来,心想真的不是错觉,门主对她了解恐怕比她自己还深。
谢归晚这种语气轻松又自然,但窥见挚友温润外表下另一面的沈放舟却马上提起了警备之心,她像一只溜出洞穴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捕猎大猫的底线:“假如我问了......你会回答我吗?”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谢归晚略带疑问地望向沈放舟,目光诚恳到叫她
几乎要心生愧疚的程度,但下一秒,沈放舟歉疚的心情就荡然无存了。
“不过,回答这些问题对我有些难,”谢归晚想了想,精明的捕猎大猫进行了一番堪称苛刻的定价,“我可以收点报酬么?”
“那我不问了!我不问了!”沈放舟马上疯狂摇头退回去,这种情况这种情景,鬼知道是要让她干什么!
“晚了,”谢归晚哼笑一声,再开口,语气却像是轻叹,“但我先前的确没有骗你,大概,就是在这里喜欢上你的吧?当时你眯着眼心满意足地喝着排骨汤,我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贪食的剑修,于是在一旁望了你很久。我没有喜欢过谁,因此等反应过来后,已经看了你不知道多少眼了。”
没有喜欢过谁......
沈放舟没由来地松了一根心弦。
门主原来也没有喜欢过谁吗。
她分不清这句话叫她是烦恼还是喜忧,亦不敢细想每种情绪可能代表的含义,沈放舟摸了摸心口,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搏动的速度莫名地快起来。
两人并肩行着,远处却很快显出了自己洞府的轮廓,沈放舟眼前一亮,马上殷勤地上前拉开府门,服务非常到位地躬身请门主进去休息,假装不是故意松开她的手。
这点小心机怎么可能瞒过谢归晚?但天机门主却没有要点破的意思,只是眼底笑意愈发深重,毕竟有时候也要刻意给猎物留出一点逃跑的空间,捉来捉去的游戏才更有意思。
谢归晚很听话地跨过门槛,却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这里的装潢布置两人都不陌生,沈放舟的居所很简单,一间卧室、一张床、一个书架、一台香炉,噢,还有一间专门为谢归晚开辟的药房。
沈放舟眼见门主紧闭门窗,几乎就吓得魂飞魄散,她马上钻进药房,清清嗓子:“那个门主,走这么多路你肯定累了吧?休息一会儿,我给你煮一碗汤喝好么?”
谢归晚很熟稔地盘膝倚在床边,声音慵懒:“好啊。”
“好嘞,”沈放舟殷切得像黑店宰人小二,笑容周到露出八颗牙齿,下一秒却伸手毫不犹豫地将药房门窗拉好,“那门主你等等噢,我担心烟雾熏到你呢。”
这是个很合理的理由,所以屋外人没有再说话了。
沈放舟如释重负般舒一口气,一边苦着脸烧汤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出去,这个陌生的门主太恐怖了,一举一动完全不按套路出......
刹那间空间重组。
谢归晚歪头,于是眨眼间,那扇隔绝药房与卧室的屏风木门就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沈放舟愣愣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谢归晚,好像傻眼。
“既然你要关窗关门,我只好撤掉屏风了,”谢归晚以手支颐言笑晏晏,“叫我看看你,好么?”
这压根没有给她说不好的余地啊!
沈放舟完全怔在原地,她忘了一件事,心魔境是门主之境,在这里谢归晚才是绝对的主人,就算她施展轻功逃出去十万八千里,谢归晚只要勾勾手
,她就跟孙猴子一样马上被按在五指山下了。
没有东西阻碍她看着舟舟了,谢归晚心情大好,她看着呆在原地的沈放舟笑起来:“还做么?”
“啊——做、做、做。”
谢归晚眨眨眼:“做什么?”
沈放舟:“......你!”
她是故意的吧?
是故意模糊了前后用词才来问她的吧?
谢归晚闷笑一声心情大好:“我?”
真是不像话,你你我我的,为什么不和她多说几个字?
沈放舟有些生气了,她想叫门主不要这样捉弄她,可细思几分,这话一出口,眼前人必然要装成懵懂无知的模样来问她是如何捉弄的,门主的花样比她多,口舌之争上沈放舟甚至没有十之一分的把握。
所以只能自己生闷气,沈放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去不看门主,浅黑瞳眸里呈现出几分无措的伤心来,假若表情能够具象化,沈放舟这时候一定是只被淋湿却毫无办法、只能耷拉着耳朵的小狗了。
谢归晚看着小狗怅然若失地转过身去,往日风姿绰约的身形却显出几分沮丧,像是被欺骗后无家可归的小流浪。她不难想到舟舟的脸上会是怎样的黯然怎样的不开心,可就是这样的舟舟,竟会让她很想亲一亲眼睛。
所以谢归晚柔柔开口,语气放得很低:“好了,是我做的不对,不该撤去屏风。舟舟,你可不可以不要不高兴了?”
这句话轻轻地揭过纸张上你你我我的一篇,直接把沈放舟刚才的闷气归结为消失的屏风。
这真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于是很好哄的沈放舟马上就松懈下来,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可惜这只好骗的小狗不知道人贩子的惯例做法,都是在试图捉她回家前送一两粒肉干的。
很快人贩子就露出最终目的,谢归晚拍了拍空荡的身侧,语气平常:“不要烧汤了,走了一路也很累。如果你不再生我的气,那和我休息一会儿好吗?”
按理说、按理说沈放舟是要拒绝的。但谢归晚道歉在先,此时此刻再说拒绝岂不是显得她耿耿于怀?沈放舟自觉是个很宽容大度的人,更何况只是休息一会儿,凑近了又能怎么样?
无非、顶多,是亲一亲而已。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对亲一亲这种事接受良好了。
沈放舟点点头,但也许是来自小动物的直觉,这只上钩的小狗居然在最后一瞬觉醒了,试图为自己搏一点利益,开口郑重其事:“那、那你不许亲我。”
谢归晚险些要笑出声来,这种话沈放舟是怎么说出口的?天哪,她难道会说不吗?
“不......”
沈放舟警觉:“嗯?”
“不会亲你的,”谢归晚循循善诱,“无论大事小事,我什么时候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
于是沈放舟松一口气,本着对门主的信任乖乖地坐到了床上,只是和谢归晚的界限非常分明,两人间像是隔了一条楚
河汉界。
谢归晚又眨眨眼:“坐过来一点好吗?”
已经够近了吧?沈放舟面上发烫,单是和门主坐在一张床上的含义就足够叫两人近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距离,她有点磕巴:“不了、不了,门主,这于礼不合的。”
于礼不合?
谢归晚不明意味地笑起来:“真不过来吗?”
“不、不过去了。”
“好罢。”谢归晚叹口气,然后俯身,很轻易地坐到了沈放舟的身旁。
沈放舟:“......”
她不敢动了,往左恐怕门主就跟着她往左,向右门主恐怕就跟着她向右。这种距离,一切言语都失去应有的效力,于是沈放舟屏息凝神威严地看着谢归晚,试图用眼神当作自己的最后一条防线。
但马上她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谢归晚也看着她,可那视线不同于她的警戒,只是显得专注而又缱绻,向来都只有以柔克刚的说法,所以很快沈方舟压根做不到恶狠狠地盯着门主了——毕竟谁能恩将仇报呢。
可是尽管沈放舟挥起投降退后的旗帜,谢归晚也依旧没有放过她,得寸进尺,这个词马上出现在无措的小剑客心中。谢归晚她的视线像是在移动,从耳朵滑到鼻梁、又从嘴巴移到脖颈,一路向下又一路向上,像是、像是某种行动开始前的判断。
不是错觉吧!
沈放舟马上试图打消掉门主意图,门主望着她的手她就嗖一声把手缩进衣衫里,门主看她的颈她就马上拽衣领。但是这目光太轻柔又太直白了,所以逃无可逃,意识到不对的沈放舟只能后退——
她慌张地满脸窘迫地藏好自己,像是难堪到极致的恳求:
“门主......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亲我了......”
然而马上就事与愿违。
谢归晚前倾吻住她唇角,像是逗弄般一点点地咬着、亲着、含着,她笑得很开心:“舟舟——你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样子比我想得还要可爱,真的很想让人亲一亲吗?”
真是见鬼了......
沈放舟绝望地想,完了,她和这个门主是说不上一点话,这是个油盐不进或者说只进油盐的邪了门的谢归晚。在门主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执所幻化的梦境,所以连她的推拒,恐怕都是门主以为的......情趣。
谁来救救她啊。
然而身上的吻却愈发炽热愈发密集,沈放舟想躲却躲不开,只能被亲得一滩糊涂。亲着亲着,她便觉出胸膛里沉睡的情蛊似乎在觉醒,一种难以言喻的触电感盈满心头。
不行了!这次是真的不行了!真的不能再亲了!
沈放舟一把推开谢归晚,在心底狂呼长生鹤,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动作的一瞬间,谢归晚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哪怕是梦......我也依旧不会相信你会爱我......”
谢归晚低声。
“什么?”
沈放舟没有听清,她刚要说话问个明白,然而就在此时心魔境轰然碎裂!再睁眼,身边是苍翠古柏荒怪乱石,远处有瀑布飞跃跳动之声渐起。
这是雷鸣山的山腰,难道她们已经通过了第一关吗?
沈放舟愣愣地转头,就在看清身边人的刹那,她猛地后退一步摔在地上,神情像是老鼠见了猫。
谢归晚疑惑望来,语气缓而慢,伸手的力度都克制又温柔。
谢归晚扶起沈放舟,拍掉她衣衫尘土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她轻轻开口,神色关切如君子,哪里还有心魔境中的肆无忌惮?!
天机门主温和开口:“怎么了舟舟?怎么忽然不小心摔了?”
沈放舟:“......”
我说——
门主你上辈子是麻袋吧......
怎么这么能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