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舟是被晃醒的。
浮光鱼跃,眼前像是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雨。于是斜倚在岩壁上的青衫客不得不从梦境中惊来,沈放舟下意识地别过头去躲阳光,却冷不丁磕了一下,只能哎呦一声捂起脑袋,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
山内那烧着药炉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了,只余一层仍亮着火星的残炭,远处的树影残落,漏下的几缕光却晃得人眼睛疼。
山外已然大亮。
这个点,她原本应该在练剑的。
意识回笼的沈放舟揉着脑袋叹口气,然后转头,视线中闯入一个仍在安睡的白衣身影。
隐忍的克制、湿濡的唇齿、近乎诱哄的低喘、下意识的蜷缩与颤抖......
无数的无数一瞬间闯入脑海,沈放舟嘶了一声把脸埋进手掌,能感受到脸上发烫的温度。
在剑阁那晚她意识迷糊,就算回想亦只能记起破碎的片段。但她却无比确定,自己再没有比昨晚更清醒的时刻了。
于是门主的“指教”与“反馈”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竭力叫自己的视线躲开谢归晚颈侧那成片的吻痕,努力清心寡欲忘却记忆的沈放舟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帮门主将绒被向上提了提。
然后开始沧桑地回忆往事。
系统:“来根华子不?”
“滚,”沈放舟没好气地,“我不抽烟,你自己抽赛博电子烟去。”
系统啧啧两声:“真没耐心,我还想告诉你上面的指令呢。”
“?”
沈放舟眼神一亮:“什么指令,天道有办法直接赶走我和门主体内的蛊虫?”
“想的真多,天道之所以是天道,那是因为人家俯瞰苍生知道吗,还出手,又想遭雷劈了吧你!”
系统没好气道:“但是情蛊一事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依照上面的意思,为了活命的行为都暂时可以被算在允许范围内。”
沈放舟小心翼翼:“为了活命的行为?”
“就你们俩以后爱怎么着怎么着,只要不真在一起甚至结契,命轨就不至于纠缠到天道也束手无策的地步。”
这是系统一直以来在同她强调的,命轨是每个人的既定命运,按照天机门的说法,除却父母之外,唯有相伴至死的道侣会影响命轨的走向。
系统很早前便说过,沈放舟是天外之人,这具身体的命轨早已被强制修改多次。如果她和谢归晚纠缠过多,一是会影响谢归晚的命数,叫她的魂魄更难归位,二是会叫自己和世界的链接愈发深重,以至于难以脱身,回到家中。
沈放舟听了却大为震惊:“不是,这是叫我当不负责的渣女吗???”
系统淡定自如:“你也可以选择当负责的尸体。”
沈放舟:“......”
系统反过来劝她:“能有这点尺度就不错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以后得多用些禁锢。”
“?”
“禁锢算是区别你和此界中人的一个证明,虽然不和女主结契就没有事故,但是你们这样的总归有影响的啊——别用那种眼神,影响风气不行吗!反正你就尽可能用用禁锢,多加加区分度嘛。”
“可用禁锢我岂不是也要遭雷劈?”
“总比死了强吧?”
沈放舟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
太不容易了,那天她就该痛打一顿黑猫长老,为老不尊的家伙!送纣煦什么不好,送情蛊这破烂玩意。
说话间身边却传来窸窣的轻响,沈放舟下意识回头,正望见绒被间谢归晚的一双眼。
长睫微垂,仿佛压根没察觉到慌乱的沈放舟,谢归晚慢吞吞地直起身来,像是猫一样地倚在软垫之上,神情慵懒,好似餍足。
照见不自然的沈放舟,谢归晚却轻笑一声,半分犹豫也无:“早安舟舟,昨晚的事,还要谢过你。”
沈放舟先疯狂点头再拼命摇头:“早早早!不用、不用谢我门主!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谢归晚挑眉。
“呃——就是、就是那个意思。”
沈放舟的声音低下去,几l乎不敢看现在的谢归晚。极度的紧张之下,压着青衫衣摆的右手收紧成拳,像是要连带将衣服扯出褶皱来。
明明如何亲密之事都做了,却在害羞在这些。
谢归晚心底笑意愈浓,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一切都如她所料,所以此刻便自然而然地展出一夜过后的疲倦,静静地等着沈放舟开口。
果然,片刻的沉静之后,沈放舟像是下定了决心,她飞快地抬眼望过来,又迅速地把头低下去,像是有些不敢:
“门主、这情蛊之毒我已向医堂问过,解药、解药是暂时没有的,但是我一定会时时刻刻记着此事!”
谢归晚随之嗯了一声,像是很认真地听着。
沈放舟却更不好意思开口,语气都低下去,碎碎叨叨:“是这样门主,这种情蛊每月至少要发作一次,如不纾解恐有性命之忧。我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寻找道侣结契的想法的,我也没有很喜欢的人——当然我也没有一般喜欢的——但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没有,算了!就是说门主,一时半会这蛊毒解不开,我们就、就......”
谢归晚点点头,语气流利地接下去:“互相帮忙么?”
“大概、大概是这个意思的......以及,我想了又想,门主、我们总得保持些距离......”
“距离?”
谢归晚低声,情绪似乎不怎么明朗。
沈放舟刻意地躲过谢归晚眼神,说话时心中却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涩,为了活命提出这等要求已然是过分,鉴于她的一己之私,又提出疏远这样的请求简直称得上始乱终弃。
要开口说这等事简直违背了她沈放舟的准则,可碍于命轨纠缠之生死,她又不得不欺瞒门主,做出这样看似冷漠的举动。
于是沈放舟
闭了闭眼,声音很沉??[,一字一句时心中竟涌上格外明显的不舍与不情愿:“是、毕竟情蛊在身,倘若我们这样纠缠下去......我担心会生出旁的事端。”
至于什么事端......
她这话说得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剑阁子夜刀门凌晨,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不过是碍于性命而行。昨夜缠欢亦非我所愿,如今梦醒才更应分明。
半晌,没有答语。
沈放舟几l乎不敢去看谢归晚,这话说得简直称得上绝情。
然而回答她的,是未带任何犹豫的应声。
“好啊。”
沈放舟倏然抬眸。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归晚却若有所思,神色轻松,“好啊,我没有关系。很巧,我也暂时没有要与人结契的打算,况且性命攸关,我没有不可以答应的理由。”
“门、门主?”
谢归晚微微一笑:“不要这样看我,我答应得还不够干脆么?至于舟舟你说的距离,我也很赞成此事,先前因为神魂之伤给你添了诸多麻烦,我正是很过意不去。”
麻烦,她们之间已经很久不谈这两个字。
沈放舟怔然,压根没料到谢归晚会应下得如此痛快,甚至都不需要细想细问。
然而还未等她消化掉这个消息,却听谢归晚唔了一声,似乎有些未尽之语。
“不过——”
沈放舟的心几l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紧紧地盯着谢归晚,看着天机门主脸上显出一丝为难。
谢归晚歪头望着沈放舟,一字一句如往常般严谨认真:“可以拜托你稍微学一些么?昨晚,我实在是有些难受。”
沈放舟:“??????”
什么?
*
等两人回到刀门,已经是午时了。
昨晚事发突然,又是外山着火,故而刀门长老堂主们险些赶不急。如是叫谈小洲真被那黑魂掠去,简直像是在刀门脸上打了一巴掌。
亏得沈放舟反应及时又遣人急救,这才解决一桩意外之事,于是等沈放舟和谢归晚回门时,不少弟子都颇为热心地指路,言称是楼师姐与边师姐都往议事厅去了。
这种时候,议事厅不是什么好去处,也许昨晚的事情还牵扯出旁的细枝末节,沈谢二人不再犹豫,略一洗漱便径直往议事厅去了。
此刻已是午时,温度分明炽热。边映雪皱着眉头已经等了许久,等望见远处那道熟悉的青衫白衣之影,这才眼前一亮,刹那间立刻御剑至沈放舟身前。
师姐来的猝不及防,沈放舟却猛地一惊,她下意识把领口拢了拢,努力装得正经:“师姐。”
边映雪却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师妹的举措僵硬不堪,而沈放舟向来坦荡肆意,叫她能露出这种神情的,唯有她心虚一种情况。
望着面前消失一夜却并肩而来的两人,刹那间心头浮过千万种可能,尤其是谢门主领口那若隐若现的红痕——
立时将眼下境况同剑阁那晚相联,边映雪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淡定寻常。
边映雪只沉声:“昨晚传书说今日一早便回,如今却已经午时了,师妹,你这样如何叫她人放心?”
回答她的却不是沈放舟,谢归晚低咳着出来解围:“照霜剑主勿要怪她,是我神魂之伤又动,今早才耽搁了些时候。”
原来如此。
闻见神魂之伤四字,边映雪立刻正了正色,一边责怪自己道心怎么乱到这种程度,一边驱除那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只关切道:“谢门主如今可好些?舟舟,我这里还有些草药储备,千万要照顾好门主。”
“不必不必,”沈放舟连忙拒绝道,“我身上药材还够。师姐,我还有事要问你,谈小洲眼下还好吗?昨晚的火,查到了多少?”
三人边走边说,已然入了堂中,边映雪摇摇头:“小洲已无大碍,不过是被火气呛到了而已。至于这场火却没有任何线索,楼重昨晚便将此事禀告给了长老以及燕掌门,燕掌门的一缕分身约我们于议事厅见。”
“一缕分身?”
沈放舟微愣,刚要回想书中细节,却猛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是,我云游一十三洲恰得此法,没想到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年长刀客的朗笑声传来,声音中却没有半分疲老之态。
这人来的悄无声息几l乎无痕,沈放舟心中一惊转过头去,但见堂上首座处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人!
来者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灰衫刀客,与祁钰的风流傲气不同,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装饰,身材颀长,面带微笑。腰肩蓄势如猛兽,背骨挺拔似青松,望过来时却是不怒自威,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势。
只不过她身形却显出几l分虚幻,若隐若现好似下一秒便要消失。
这道分身正是如今三界的最后一位渡劫期修士,刀门掌门燕归南。
燕归南笑呵呵地立于上首,先拍了拍自己徒儿的小脑袋,语气亲近:“这么久没见都金丹啦?我们小重真厉害,怎么样,这段时间有没有想师傅?”
楼重耳根都发红,她别过脸去胡乱点点头,超小声地抱怨:“师尊你严肃点......”
一旁的沈放舟:“哇哦。”
好啊,楼师姐你还有这副模样。
她眨眨眼,不由得把视线转向这位极少见到的刀门宗主。
渡劫期修士往往有分魂的能力,分魂亦有自己几l分实力所在,但眼前这道虚影却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来去亦是无踪。
书中所提,燕归南为寻一柄千年前的神器而屡次游于一十三州,而这正是她从西洲佛寺所得的一门秘术,能借助宗门居所凝出一道分身,从而传音千里,倒是方便不少。
和徒弟俯身说完话,燕归南再起身时神色已正经不少,她视线扫过堂中,却是先冲谢归晚抱了一拳,言语谦敬:“燕某极少北上,如今在此得见谢门主真容,倒是荣幸了。”
谢归晚启唇微笑
:“燕门主客气。”
却也坦然受了这一礼。
堂中此刻并无他人,燕归南左手边是沈放舟、谢归晚与边映雪,面前正立着唯一的弟子楼重,右手则是谈小洲,仙盟三派的下一任皆在此处,不能不让人猜想,今日之话究竟是事关何等机密。
燕归南并非繁文缛节之人,一丝废话也无,干脆地直入正题:
“昨晚小洲的事我已经知晓了,如果事情真如你们所说,那么恐怕,仙界又有麻烦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平日情绪无半分惊动的楼重甚至都抬眼微讶,未曾想过竟能牵扯出这样一桩事。
燕归南却叹口气,视线望向堂下的一众年轻人,语气温和:“祁掌门应是未曾同你等说过。司宗主倒也不可能这时便告知诸位事实,眼下,我便一并说了罢。”
沈放舟心跳如擂鼓,仿佛就能窥见一切真相,刹那间她一字不敢多说,恨不得将燕归南所说全部记下。
但听燕归南声音叹惋:“此事还要从千年前的仙魔大战谈起,当时那三位仙人确已飞升,但她们并非是互相缠斗,而是为了杀一个孩子。”
谢归晚不动声色,其余人却皆是一惊,楼重最先皱眉道:“杀一个孩子?”
“是,那孩子与魔帝扶鹤乃是同族,原本也是要继承魔帝衣钵的。传至今日,其中细节不得而知,但是最终,那孩子居然不知用什么办法窃取了天道的一缕意识,妄图毁灭三界,其化身正是幽黑残魂,三位仙人竭尽全力甚至都没能彻底消灭她,只能将其封锁整整一千年。如无意外,昨日拦截小洲的人便是觉醒的她了。”
谈小洲顶着着两个大黑眼圈瞪大眼睛,只觉受了场无妄之灾,恨不得把那人拉出来敲两棒子:“那她劫持我做什么???”
燕归南看得好笑,摸摸小洲脑袋安慰道:“那黑魂天赋并非超绝,与她师姐,千年前的魔帝首徒、如今的魔主纣寒相比,更是差了一截,她之所以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正是因为窃取了其他人的能力。”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谢归晚先摇摇头:“与其说是能力,倒不如说是改动命轨。那黑魂窃取天道力量与之相抗,只要叫更多的人命轨发生偏差,她便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沈放舟听到这心里一惊,几l乎是瞬时便想到了那动手突然的程澈。
难道那时,黑魂就已经在暗中埋伏了?!
“是了,谢门主所言更是详细。”
燕归南点点头,很是认同谢归晚,她望了望堂下的年轻人们叹口气:
“又是一个千年,黑魂再现倒也应和了传言。此事我会早日与仙盟中其他人商定,但那黑魂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身上的命轨。然而藏锋之城是非去不可,既如此,姬长老应该不日后便会到来,为仙盟弟子们保驾护航。”
边映雪没有一丝讶异,沈放舟却是一愣:“为什么是峰主?依照次序,不该是我师尊么?”
“孤峰而已......不说这个了。”
燕归南
叹口气,也许是怕被看出来什么,又重新笑起来:“按照惯例,仙盟弟子往往会来凡界游历。我在西洲还要停留上几l年。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许能真正地见一面罢,诸位,再会。”
话罢,灰衣刀客便化作一缕尘烟消逝在空中,来无影去无踪,渡劫大能的实力都在这一举一动中了。
燕归南最后一句话是将她们当作了真正的修士看待,沈放舟感慨之余却觉心思骤然轻松起来。
竟如此清晰简单地明了了那黑魂身份,真是一桩意外之喜。
系统却有点疑惑:“不是,如果那黑魂身份早有记载,那为什么《鹤行天》中一点没提到大boss?”
沈放舟摇摇头:“不管了,至少事情发展到现在,原书线已发生极大的变化,眼下,我们只能期望藏锋之城的剧情不会有太大改动!”
无论如何,她都要叫谢归晚活下去!
*
几l日后,仙界最南端
泛着淡白氤氲的涟漪层层荡开,露出其中古奥玄秘的空间通道。
姬浮光静静地立在通道旁,身上白袍不染一丝尘埃,她微微抬眼,一向稳重挺直的身躯竟露出几l分难以掩盖的倦怠。
她晚了沈放舟等人几l日出发,恰好和此次进入藏锋之城的弟子们共同到达秘境之旁。
开启藏锋之城已然耗费她无数灵气,但一切尚未结束。
瀚海飞舟已然要进入通道大门,姬浮光视线扫过这一群年轻的仙盟弟子,往日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一丝几l乎不可察的笑意。
沈放舟望着姬浮光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却依旧隐有担忧:“峰主,按理说这次应该是我师尊前来,她人......”
“我们二人谁来都一样的,”姬浮光摇摇头,“此去你等须万分小心,黑魂出世不假,但她灵力正弱,如果在秘境之中她要窃取你的命轨,如有可能,定要先杀之!”
沈放舟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记下了。
姬浮光心中慨叹一声,目光越过身姿绰约的沈放舟,望见了正专心致志翻简谱的徒儿边映雪、缩在墙角看着这么多人而面色惊恐的谈小洲、抱着一杆刀闭目养神的楼重......各宗各派的、正值年少的小辈们。
倒真让人想起过去的事了。
姬浮光摇摇头,视线却同静立在飞舟边缘的谢门主交汇一瞬,于是她拍拍沈放舟肩膀,郑重其事地嘱托道:“务必保护好谢门主,就算是在秘境里什么都得不到!”
“是!”
最后望了一眼众人,于是下一秒,姬浮光腰间切玉剑爆出夺目锋芒,无数团白光凭空浮现,携着剑修无可匹敌的剑势闯入每一个弟子体内。
“耶这是什么?”
“往年有这道流程的吗?好新奇的体验。”
“这个怎么和玉牌这么像,感觉在丹田很暖和欸。”
嘈杂的讨论声响起,瀚海飞舟几l乎要闯入通道,离得太远,沈放舟因此没有看到姬浮光骤然苍白下去的
脸庞,只能听那道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低低地警告:
“此为我的剑气所化,有元婴的一击实力,亦能觉察到你们的生死,藏锋之城,务必小心。”
剑阁最冷脸的长辈此刻亦不□□露出几l分温言,飞舟中弟子心中一动,于是几l百名弟子拱手弯腰,震声长道:“谢过峰主!”
也就是话音落下的最后一个字,瀚海飞舟终于冲入那无边隧道,彻底消失。
姬浮光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她若无其事地擦掉深红滚烫的血液,只哼笑着骂了一句:
“一群小兔崽子......还算你们有点良心。”
然而就在此时,遥遥天边闯来一个深红身影,碎山剑长啸,与之相生的切玉剑亦不受控地开始共鸣。
眨眼间祁钰已然冲到身前,与往日潇洒的红衣剑客不同,祁钰面上尽是怒色,几l乎是看到那闭合通道的瞬间,就已经明白自己来迟了。
“师姐!”望见姬浮光苍白脸色,祁钰又怒又惊,“你又骗我!你又骗我!分明说好了此次我来开门的!”
姬浮光收敛神色,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祁钰望着师姐面色几l乎痛心,她死死地盯着姬浮光,一字一句:“姬浮光,你知不知道你旧伤还未痊愈?!自甘化灵力为剑气送给她们,你不要命了吗!”
姬浮光冷笑:“不要命?哈,祁钰,你也配说这三个字么?你师傅曾把我当做一条命过么?我的旧伤是如何来的,你倒是说一说啊?”
闻言师傅二字,祁钰面色一变,刹那间神色化为纯粹的恳求,捏上姬浮光衣袖:“师姐......我们不提那些了好不好?我从未要把你当什么工具看过,舟舟和映雪亦不知晓往事,这一切分明可以悄无声息地结束的。”
“当然要结束,我不会叫映雪再重蹈任何人的覆辙。”
姬浮光冷冷地打掉祁钰的手,只是嗤笑:
“很多人都曾问我,为什么你曾是剑阁首座,却要叫我一声师姐,殊不知就是这一声师姐困了我几l乎一辈子——叫我当一个为了死而活着的人!以一个称呼一个看似高高在上的身份换一条卖命的走狗。
“祁钰,这就是你师傅、你师门一脉打的好主意。”
祁钰低声,神色无力,言语都混乱起来:
“师姐、师姐,你要叫我说多少遍才能相信我,我不想收徒的,我压根就没有收徒的心思,正如我们当初商议的,掌门之位便传给映雪,她不愿意再找一个人便是了......只是舟舟、是个意外。”
“因为那副剑骨么?”姬浮光抬头,神色冷淡:“映雪的剑道堪比伪剑骨,你的理由不怎么合适。”
祁钰咬牙,并起四指低声:“不,师姐,我不能将其中关窍告知于你,但我愿意用剑心起誓,舟舟日后绝不会愿意继承剑阁掌门之位,而我,亦从没有半分将孤峰延续的心思!”
姬浮光噢了一声,转过头去,依旧是不信。
少时经历的太多,听到的太多,也就压根不会相信一丝一毫了。
几l十载情谊、几l十年承诺,用尽浑身系数却依旧换得对方一个轻易便可推翻、轻易便能不信任的后果,祁钰望着姬浮光漠然的面孔,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无能无力。
太久了,于是耐心几l乎要被消磨殆尽。反复的争吵叫祁钰一次次地游离在溃败的边缘,却一次次地又在望见姬浮光时被迫认下那份不属于她的过错,主动向姬浮光认输。
也太累了,用尽所能给出承诺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馈,于是祁钰强忍着阖上眼,迫使自己混乱的道心安稳下来,声音都厌倦:“那么师姐......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为什么还一次次地选择在这种时候挡在我的面前?”
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这个曾经的仇人呢。
可惜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