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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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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方识攸送走后,许南珩回去二楼宿舍,在门口就看见了一个高度到他大腿的纸箱子。

他把箱子推进去,找了美工刀划开。咖啡机的体积并不大,普通的胶囊咖啡机,但胶囊非常多,许南珩这种咖啡怪物,一天三杯是基操。

他收拾了一下,喝了两大杯水,许久没运动了,又是在高海拔地区,喝完水在书桌前坐了会儿缓缓神。

书桌上方识攸送的台灯安静地和他对望,许南珩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他一直将方识攸对他的友好归类于亲密朋友之间的正常交往,朋友之间互相照顾而已,但他毕竟是个成年人,有着最基本的亲密关系敏感度。

以及那根烟,说实话,那根烟他当时是想让方识攸先帮他拿一下,他不想让学生撞见自己抽烟。

可他没想到方识攸继续抽了,他在大脑里建设了无数个方识攸这么做的动机,他不是十六七岁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不会用‘他只是习惯性的抽烟动作’来劝过自己。

因为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清晰地知道方识攸是个靠谱的人,并且大约是因为方识攸是医生,他看人的眼神总有一种穿透力,有着理智的冷静。所以他不可能是习惯动作去抽一根被自己抽过的烟。

可能……许南珩捏住拳头,可能是自己没有亲密朋友的这几l年里,在亲密关系之间这种行为是正常的?时代在进步嘛,或许人家觉得好兄弟就是要同抽一根烟呢,以前念中学那会儿,几l个没零花钱的混小子偷偷抽烟,不也是你一口我一口吗。

对一定是这样,许老师说服了自己。

然后下楼去喊学生们回来上课。

来到西藏至今,许南珩已经明白了学生们的水平。基础太薄弱所以进度不能太快,周五傍晚的教师会议上,布珍老师和次仁老师也提出了这个问题,希望许南珩能减弱一下考试的频率。

不少学生看见成绩越来越灰心,其实就连班里最好的达桑曲珍,考出来的分数也只是超过及格线而已。

许南珩拒绝了老师们的提议,他说从下周开始巩固所有人的错题,抄错题,把错题改个类型继续做,他不仅不会减缓考试频率,且下周要继续考。

会议结束后索朗校长把他留了下来。时间在走,去年十月初就开始下雪,时间走到九月中间,天气已经凉了。

校长给他续了杯水,坐下,说:“我能打从心底里明白你为学生们着想,但今天几l位老师的建议,你确实应该考虑。”

“不行的,校长。”许南珩说,“您听我算啊,现在是九月,马上国庆节要放假,紧接着12月底就放寒假了,一路放到三月份,这期间……”

“许老师,我知道打断你很不礼貌。”索朗校长带着歉意,“你说的这所有,我真的都能理解,你是心急的,我也很急,你要相信我,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学生们考出去。”

许南珩抿了口茶:“往往这类话后面会开始‘但是’。”

索朗措姆垂眸,手指在她的会议记录本上摩挲了两下:“是的,但是,他们首先要生活。”

德吉家的围墙被风刮倒了,牛跑了出去,他当时在晚自习,家里只有外婆,外婆和妹妹出去找牛,一直找到德吉下课回去,还有两只牛没找回来,天太黑,妹妹摔伤了右边肩膀。?_[(”

许南珩一时失语。

“而且牛不是他们家的,是别人付钱让他们养的,这是他们家的经济来源之一。”索朗校长说,“许老师,我从不质疑你对学生的负责程度,但你对这里知之甚少,你需要适应。”

“曲珍家里周六那天,一直帮忙看照老爷子的邻居去了县城,曲珍在补课,帮忙的老师去找回来了德吉家的牛,以为爷爷有邻居照顾,结果爷爷饿了两顿。”

“这才是你需要适应,需要妥协的‘环境’。”索朗措姆惆怅地看着他,说,“许老师,你的教学方式我很感激,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间办公室是教学楼里唯一亮着的灯,方识攸能从医院的三楼储藏室看到这里。

良久之后,许南珩沉默地站起来,对索朗校长点了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三楼办公室。他下去二楼,到宿舍里坐下。然后打开台灯,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来后他又迷茫了,好像忘记了自己打算要干什么。

另一边,方识攸的视野里,三楼的办公室灯灭了,二楼的教师宿舍灯亮了一间。

那天在校门口分别之后,他和许南珩之间的交流变得有些诡异。那天晚上是方识攸先发了条消息过去,他在微信上说这阵子要降温,他周一去市区,要不要帮他买一条厚被子过来。

许南珩当时回复他说不用了,下周要带学生们去县中学做实验,到时候他可以自己买。

接着第二次交流是由许南珩发起的,他询问方识攸,这个跌打止痛贴,贴几l个小时要撕掉。

方识攸自己也很茫然。

当时自己在干什么,许南珩只是不想让学生看见他抽烟,让自己帮忙拿一会儿烟而已,为什么要叼上继续抽?

这和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方识攸整理好桌上的东西准备下楼,医院的三楼存放一些护理用品和办公用品,方识攸抱着他需要的A4纸关灯下楼。

然而刚走到楼梯转角,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微信来自对面那栋教学楼。

方识攸单手抱住A4纸,拎着其他东西。他背后是已经关灯的三楼,面前有二楼的光。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

微信上。

[许南珩:你这会儿忙吗?]

方识攸看着这行字,一瞬间心里风雷云奔。

很明显,许南珩想和自己聊一聊。但更明显的是,自己慌了。

他从来不慌。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他没慌,第一次在急诊抢救心梗病人的时候也没慌,这时候慌了。

他像被同学通知“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前往办公室的路上无比

忐忑。而现实是,许南珩确实是老师。

方识攸回复道:[不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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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成想这“不忙”刚发出去,他下到二楼,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护士台,这边放下,那边一楼上来喊了。

护士:“隧道工地送上来的工人,左半胸膛靠近心脏贯穿,一米多的钢筋从后肩胛骨穿出来了。”

“边走边说。”方识攸收起手机,顺便从护士台下边拆了个口罩戴上。

护士和他一起往一楼走:“是工友开车送上来的,人还有意识,问了病史,肺部做过手术。”

“打给县医院120了吗。”

护士:“打过了,救护车在往这儿赶。”

“消防打了吗?”

“也打了,在路上。”

病患在抢救室里,因为贯穿无法躺下,方识攸戴上手套进来的时候人坐着,满脸的恐慌在看见白大褂之后,眼神变幻了下,张了张嘴,但没说话,估计是吓傻了。

方识攸弯腰看了下出血状况,出血量并不大,看来工友们送过来的时候比较小心。门又开了下,进来的是杨郜,两个医生都没有表现出诧异,护士已经剪开了贯穿部位的衣服。

“以前肺做的什么手术?”方识攸问。

病患颤颤巍巍地说:“肺……肺癌根治术。”

“左肺右肺?”方识攸问。

“左。”

“上叶下叶?”

“上叶。”

方识攸站直起来,快速地对护士说:“再打给120,说胸腔广泛粘连,左肺开胸病史,病人不能运送了,让他们掉头回医院,带两个外科医生和一个麻醉医生过来,只能在这取钢筋了。”

小医院里没有手术室,方识攸扭头看了眼杨郜,说:“只能用这个抢救室。”

杨郜明白,点头。条件有限的紧急情况下,要救人,就没得选。

但还是杨郜有些担忧,他用眼神跟方识攸交流了一下。如果在这里等县医院的救护车,即便等待的时间里病人出了任何事情,那只能归结于意外,因为这里没有手术条件。

可是一旦、一旦在这里实施抢救,给病人开胸取钢筋的过程中发生事故,那么病人家属可以追责。

“人推去拍个CT。”方识攸说,“抢救室消毒,119过来切掉钢筋就开始手术,杨大夫打给北京,问这种情况怎么给麻醉。”

“等会儿!”杨郜跟这他从抢救室出来。

正好,这会儿许南珩过来了,和抢救室出来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许南珩猜到了可能有事儿,院里停着两台他没见过的车。

而抢救室门合上之前,他匆匆一眼看见里面的人胸膛刺着一根钢筋。许南珩当即愣住,又看向方识攸。

“呃。”许南珩说,“你、你先忙。”

他在微信上发了,说见面聊。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结,而在这个境地里,他并非希望方识攸为他提供一个答案,他只是想和方识攸聊一聊。

杨郜这会儿有点急,他拽住方识攸:“不是,你等一下,你确定要在这里手术?做出事了怎么办?我们连个麻醉医师都没有。”

“在这儿手术会不会出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绝对会死在被120拉回县医院的路上。”方识攸笃定地说。

杨郜“啧”一声:“你轴什么你!”

“你没有判断吗?”方识攸说,“胸腔粘连,目测离心脏不到两公分,你想一下去县城那条路,除非他们开架直升机过来。”

“那也是——”杨郜有些顾虑地看了眼许南珩,然后压低声音,“那也是我们按规章办事,他要是死你手上了,你也不用回北京了,留在这当藏医吧!”

许南珩大约听明白了,其实很容易理解,就是最基本的责任划分。等待救援的时间里,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不妄动,是合理且合规的。

但这对于方识攸来讲,就是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许老师。”方识攸看向他。

“嗯。”许南珩点头。

“麻烦你,开你的车顺着山路往县城方向开,中途遇见120就拦下来,让里面的医生上你车,你把他们送过来,救护车在这条路上跑不快。”

“但是注意安全。”方识攸又补一句。

“好!”许南珩应声点头,摸了下裤兜,车钥匙带着的,扭头跑出医院。

方识攸调整了一下呼吸:“杨大夫,我主刀,你一助,你去打电话,我去放射科看一下病人片子。”

另一边,许南珩飞速爬上车,发动机也不预热了,冷启动挂挡就走。这是奔驰G63,凉的发动机陡然被他踩一脚狠油门,发动机不仅没有震颤,反而兴奋了起来,它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意识,像是睡眼惺忪的汗血宝马,在得知要做一件伟大的事情之后,陡然热血沸腾。

黑黢黢的越野开出医院,开向山路驶向县城。

人的情绪往往会被一个更大的情绪覆盖掉,许南珩现在就是如此。此时那些教学困境和心理斗争全部烟消云散,他真切地、实质地感受到了生死面前无大事。

他开上山路,这里不仅是非铺装路面,且因为常常塌方,来往这条路的司机都会在车里备着铲子,有时候小规模塌方自己就清理掉了。所以路面有一些‘我的底盘能过去就够了’而堆积起来的碎石。

而大G不一样,大G很高。它不是车厢高,它是底盘高。

甚至可以说大G的车厢是逼仄的,尤其它那个令人发指的后排空间,江湖人道‘大G的后排,狗都不坐’是有原因的。

就像许南珩前不久说的,奔驰做G级车的初衷,是为了军用。许南珩扶着方向盘,车在路上晃得像喝前摇一摇。

许南珩的车技是真的还可以,毕竟是富家子弟,七八岁那会儿就在英国骑过小型摩托车。他踩着油门,开着双闪,让自己非常显眼,山路很窄,他必须谨慎着开。

微妙的,他觉得自己正在和方识攸一起救人,正在和他共同面对一个生死局。

并且他知道,这个时候方识攸也在面对一个困境,和自己差不多的困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方识攸也是一样。

许南珩清楚地知道,他不给学生更大的课程量,他们想要考出去,非常难。

方识攸同样明白,在客观条件不允许、救护车已经在途中的情况下,他不能贸然为一个危重病人动手术。

可是许南珩不这么做,他的学生就很有可能余生都在这座山里。

可是方识攸不这么做,这个病人就会慢慢死在自己面前。

藏南群山环抱,去到县城的山路有一段转弯上坡,许南珩环山向上的时候,通过视野盲区后,另一座山,在晚星下,如大佛般垂眸看着他。

因为是弯道,他鸣笛闪灯。

不多时,他看见了前方拉着警灯的救护车。许南珩立刻继续鸣笛,同时闪了几l下远光。

那辆救护车停了下来,小医院那边的护士打过电话说明情况,救护车里快速跳下来四个穿白大褂的人。许南珩会意,原地掉头,然后下车给他们拉开车门和后备箱,因为他们还背着包,想来是医疗用品。

“快快!”其中一个男人喊,“璐璐你做前边去,我们在后面挤!”

被叫做璐璐的女医生“哎”了一声后赶紧去副驾驶,坐下后拽下安全带,许南珩不浪费时间,也是立刻跳回主驾驶,系上安全带就全力返程。

四位医生立刻电话联系了小医院那边,说他们已经坐上车了。大家没有打招呼,也不寒暄,一直在通过小医院护士的电话来了解病患现在的情况,因为需要所有医生都听见,他们开着免提。

“消防已经锯掉了前后暴露的钢筋部分,肌松药已经给了,目前没有气胸,但是左肺上叶和胸膜黏得太紧了。”

副驾驶的璐璐扭头说:“延长切口呢?”

护士:“是的,方医生还在做组织分离,钢筋的外膜有一片钳在组织里,病人心率131了,你们带血了吗?我们的血快不够了。”

“带了带了。”另一个医生说,“你们那儿谁在麻醉?”

“……”护士沉默了片刻,“我。”

“……”这下车里全沉默了。

不过大家都很冷静,沉默只是片刻的,很快,有一个医生说话了:“好,没事没事,你看一下病人被刺穿的伤口那里有没有出血泡。”

护士没有靠近,伸着脑袋往里面看,说:“有。”

紧接着护士又说:“血压和血氧都在降,呼吸循环也不稳。”

这时候,副驾驶的医生问许南珩:“请问,还能再快一点吗?我们来的路太慢了,耽误了不少时间。”

“没问题。”许南珩舔了下嘴唇。他的记忆力很不错,这条路刚刚跑过,现在是原路返回,他是物理层面的轻车熟路。

许南珩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开到县医院,硕大的奔驰G级越野车直接冲进院门,车头几l乎抵着门诊台阶停了下来。

几l个医生瞬间松掉安全带蹦下车,许南珩去开后备箱帮他们把东西背进去。护士立刻迎出来?_[(,带着几l个医生去刷手。由于没有脚踩的水龙头,是护士帮他们拧开,然后再去开抢救室的门。

到这里,许南珩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他呼了口气,在门诊大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看着抢救室紧闭的门,忽然觉得,这世界在冥冥之中有着定数。比如他在北京校内的流言,富家弟子轻松通过支教考核,致使他不要机票,自己开车从北京三千多公里过来。

所以他才能在109国道碰上方识攸,他才能和方识攸做朋友,继而今天在漆黑的山路上紧急送这些医生来救人。

这其中一个环节都不能搞错,世界真的很神奇。许南珩倏然低头微笑了下。

大约六七分钟后,救护车到了,停在院子里。紧接着又三分钟的样子,似乎是里面那位病人的家属接到通知赶了过来。

女人牵着两个孩子,后边跟着三个老人,泪痕满面。一进来,另一边坐着的,送病患来的几l个工友连忙站起来,用藏语说着什么。

他们都是修隧道的工人,这就是索朗措姆想让许南珩明白的。

学生们的家里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们的父母或在外地打工,或在工地上干活,家里的老人和弟妹需要他们照看。就像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他们还在工地施工。

抢救室里,支援的医生们包里带了血包,输血后帮助方识攸继续手术,麻醉也由麻醉医生接替。

方识攸这边出血了,因为没有吸引器,全用纱布,视野不好。还好对方识攸来讲,尚可以应对。

“线。”

器械护士递过来,他做缝合,没有无影灯,另外两个护士用塑料膜包着手机在打光。

一位医生过来帮他找到了另一处出血点,同时说:“给两个单位的悬浮红。”

麻醉过来看了一眼,经验丰富的麻醉医生看一眼就知道不要紧。

取出钢筋后还要做后续治疗,小医院里的药物储备和仪器不充足,约莫一小时后,抢救室门打开,病人连床一起推了出来。工友们和家属同时站起来,急切地上前询问情况。

会说藏语的护士简单迅速地告知家属现在已经没事了,方识攸的神色也比较轻松,和县医院来的几l位医生匆匆握手,接着病人被推进救护车,家属跟着车一起离开小医院。

整个过程,许南珩都觉得好不真实。

直到方识攸带了些狼狈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有一种踩在地上的踏实感。

“辛苦了。”许南珩说。

方识攸挤出来一个笑:“还好。”

急救手术在北京很常遇到,但北京医院的急诊条件要比这好太多,也没有这么多顾虑。两人相顾沉默了片刻,这时候杨郜脱了手术衣走过来,重重叹了口气。

杨郜说:“还成,生命体征稳住了,不是我说你啊方识攸,我知道你想救人,但是……这儿他妈的

……”

杨郜指了下那个简陋的抢救室:“你下次还是三思吧。”

杨郜说完就走了,大约去休息室了。许南珩抬眼看着他,问:“你会被调查吗?”

“如果……”方识攸舔了下唇,“如果病人后续出事了,就会调查。”

“不是说生命体征稳住了?”许南珩看着他眼睛下方,下半张脸因为口罩闷出的一些薄汗。

方识攸点头,俩人都站着,他在许南珩旁边的位置坐下来,两个手腕搭在膝盖上,说:“钢筋穿胸腔,这个病人在左胸曾经动过手术,我不知道他肺部是什么状况,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条件做这个手术,后续会感染、发炎……总之,他后面出了任何事故,都有可能会是我的责任。”

许南珩也坐下,看着他:“净扯淡,你今天不帮他取钢筋,他就活不成了啊。”

听这话,方识攸很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后先抬眸,再扭头,也看着他:“但事情往往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是吗。”

许南珩僵了僵,是的。

就因为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所以在人类社会中有着完满的规则体系,它像一本巨大的“使用手册”,里面条例清晰地告诉人们,碰见怎样的情况,要怎样去应对。

但“使用手册”并不是“标准答案”,如果按“手册”上的做,今天方识攸合该坐在这里,等着县医院的救护车来,把左胸插着钢筋的病人送上救护车,就完事了。

而不是消毒抢救室,像战地医生那样不管不顾地给人开刀。

“不好意思啊。”方识攸又说,“今天突发情况,没顾得上你。”

“你说这话不是折我阴德吗。”许南珩笑笑,“我就……就想找你随便聊聊,还好我过来了。”

方识攸看着他:“还好你过来了。”

这句是真心实意,肺腑之言。他真的非常感激许南珩不是多么骄矜多么扭捏的人,即使二人都知道那天的氛围不太对劲,但许南珩依然愿意在这个周五晚上来医院找他。

“总之,你放宽心。”许南珩宽慰他,“我觉得你没做错,规章制度固然要遵守,可能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处罚,甚至被开除公职,但见死不救的话,那还是医生吗。”

方识攸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没事,类似的案例从前有过,病患生存率确实是调查的一项依据,但我也相信医院。”

他勉强向许南珩挤出一个笑容,希望他别担心自己。

很快,没等方识攸去休息室喝杯水,他手机就响了,是他老师打过来的。方识攸接起来之前有些挣扎,他捏着手机边缘的指腹微微泛白。

是许南珩在他肩膀按了按,他才划开接听。

“老师。”方识攸还和他坐在门诊大厅,嗓音喑哑,喉咙发干,“嗯……对,当时送过来的时候有意识,嗯,问过了病人自己愿意手术,没、没签东西,来不及了。家属?家属是手术中来的,等病人见到家属的时候就直接上救护车了,问了病史,左肺上叶癌根治。手术录

了,是护士拿手机录的,三个机位。嗯……好,谢谢老师,再见。”

电话挂断后,方识攸面前递过来一个纸杯,是刚刚许南珩去倒的。

他接过来,想说句谢谢,但实在嗓子累,直接仰头喝光,抹了把嘴。许南珩重新坐下来:“怎么样?”

方识攸语气好多了:“应该没事,我老师说,他得知我在这儿手术的第一时间就告诉北京本院了,本院那边理解我的做法,认为是紧急情况,但他们还是要看过手术记录以及病人的状况,再做评估。”

“没关系,你如果今天不这么做,你会永远都过不去这道坎。”许南珩说。

“是的。”方识攸笑了下,“没事,这是……这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手术,但凡今天送来的病患,是我处理不了的,我也会老实坐在这儿等救护车。”

许南珩伸手在他背后抚了两下:“行,说话别哆嗦。”

“噗。”方识攸笑出来,“我不是哆嗦,我是冷的。”

“啊。”许南珩这时候才发现,俩人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藏南高原夜里的冷风可不是浪得虚名,呜呜地往里刮,许南珩看向大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车就这么车头对着门停着,一扭头,和大G的一组前车灯四目相对。

方识攸说:“去挪挪车呗,许老师。”

“好嘞。”

挪完车回来,许南珩准备打个招呼就走了。虽然有些晚了,方识攸还是很想知道他今天想要聊些什么。

许南珩说下次吧,今天大家都太累了。

这么折腾,一宿快过去了,时间是凌晨快到三点。

和正规手术一样,抢救室的护士们在清点纱布和器械,方识攸请护士们将手术录像发给他,他回到休息室后整理好视频,用邮件发去北京本院。

许南珩已经回学校宿舍了,累了半夜,回去后沾枕头就睡着。

倒是方识攸,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还没到30岁,在北京三甲考上了主治医师,可谓年轻有为。做了十年医学生,苦读到如今,他还不想这么早去卖煎饼——是方识攸大学室友曾经的豪言壮语,要么进某某医院,要么在那家医院门口卖煎饼,因为感觉赚得差不多。

这周末,学校没有补课,所有学生正常放假回家。

偶尔许南珩能听见村庄里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他在宿舍里备课。

今天学校里没人,索朗措姆给他留了些糌粑和牦牛肉干,糌粑当做早餐,他已经能吃得惯了,而且品出了其中美味,也晓得怎么捏糌粑了,手法日渐娴熟。

虽然牦牛肉干相当废腮帮子,不过嚼着非常香。

许南珩心里其实也悬着,虽然他自己打从心底里明白方识攸应该做那个紧急手术,且不说从县医院到村庄那条山路有多坑洼,他头一次开,路不熟,开了仨小时。当时是从县中学开过来,县医院能近点儿,差不多两个半小时。

可纵然赶路赶两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四个小时,那工人胸口插根钢筋,插四小

时,钢铁侠差不多能活。

许南珩算了一下,当时他开大G赶路,迎着救护车跑,接到医生再折回来,他提着速度开,来回差不多一个小时。

周六方识攸叫了许南珩来医院吃饭,许南珩也不知怎么出口安慰他,吃完午饭,俩人在医院后院抽了会儿烟,接着来病人了,许南珩就回来了。

周日是方识攸过来学校找他的,也是没怎么说话,过来的时候许南珩在备课,电脑上挂着和几l个支教老师的视频会议。方识攸带了点水果,放在他书桌上就走了。

北京本院将在周一给出定论,周一下结论的原因很简单,要看周末这两天里,病人的病情如何。

其实最本质的问题,就是人有没有问题。

无论是何原因产生的问题,方识攸都必然脱不了干系。

周一九点整,方识攸邮箱蹦出来一封新邮件。

方识攸坐在休息室的床边,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呼吸了一下,点开邮件。

二十分钟后,许南珩那真·弱不禁风的门被敲了两下后,自己“吱——”,打开了。

敲门的人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好像这么迈进去实在是不礼貌。但……方识攸实在是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这个消息,想让他第一个知道。

方大夫?”许南珩端着刷牙杯,从二楼上来,茫然地看着他,“这么早。”

方识攸比他更惊讶:“你……你起这么早?我刚看你没在上课,就上来找你了。”

“别提了我压根睡不好。”许南珩走过来,“我怕我一觉睡醒,收到你微信,告诉我过年你自己回北京吧我就不回了,我在这儿继续无证行医奉献自己了。”

方识攸和他对视了一秒多,然后弯起唇角,说:“医院回复邮件了,他们认为我正确判定病情,做出了正确的治疗手段。”

方识攸补充道:“病人也没事了,今天早上我老师去查房的,看了病理和影像报告,接下来观察个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许南珩一楞,接着松了一大口气:“我草,虚惊一场。”

都说脏话了,可见是真的松了口气。

接着许南珩走过来,伸出一条胳膊:“快抱一下。”

他一手拿着刷牙杯,所以只用一只手抱方识攸。可方识攸是结结实实地把他抱紧了,很紧,紧到许南珩感觉自己被勒了一下,但也很快,方识攸就松开。

方识攸说:“县医院的医生也帮我说话了,以当时的情形,病人插着钢筋送回县医院的话,肯定来不及。”

“没事就好。”许南珩拍拍他胳膊,“挑个空咱俩喝一杯!”

“好,多亏你也参与救治,到时候我请你。”

许南珩是刚刚在楼梯转角刷牙洗脸,他穿件短袖,发梢沾着水珠,站在走廊阳光里,好像下一句就要对方识攸说:下午没课了一起去打球啊。

“好哇。”许南珩爽快地说。

今天是周一,方识攸要去山南市了,去开会,还要去给许南珩买拍立得。

他在教学楼二楼跟许南珩挥挥手说再见,许南珩抛了个橘子给他。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那天那根暧昧的烟,而许南珩,其实依稀之间也悟出了一些答案。

此时此刻,一楼传出读书声,许南珩倚在走廊护栏,他看着方识攸走向校门的身影,听着学生们齐声背诵。

之前他觉得,他应该和方识攸一样,拼尽全力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但他和方识攸也不一样,病可以被治愈,形势却很难撼动。

许南珩这趟来西藏,算是真实地认知到人类在形势之中的渺小,蜉蝣撼树这个词,他算是切身地学懂了。

思索之际,那边,方识攸回了一下头,抬头看向他。

这俩人都不近视,视线交汇时,都看见了对方眼神中的讶然。

许南珩没想到他会回头。

方识攸也没想到,他会站在那儿目送自己。

于是,视线交汇,他们看向对方,没有缓冲,没有时间反应。视线好似在空中相撞,如一场交通事故,双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双方都不知道当下该如何收场,二人呆愣愣地看着对方。

这种情况,就是看得越久、越没有反应,事情就会越奇怪。

接着,两个人同时低下眼,选择了最狼狈的方式——

收回视线,回头转身,逃开了。

一个逃去校门口的车上,另一个躲回了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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