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加我的联系方式,”洛柒将数据板推回桌上，“私人的，还是官方的？”
他从座椅起身,金属椅腿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吱声。
“你如果方便的话......”安杦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
洛柒绕过小桌，来到他的斜侧方,安杦转过肩来,“嘭”地一下，椅子整个被踢歪。
角落里的汪简被这声吓掉了数据板，赶紧俯身去捡。
洛柒脚蹬在座沿的横杆上，利落的皮军靴，收紧得恰到好处的黑军裤,衬得他的腿愈发的长。
身下的人被逼靠在短矮的椅背上。
洛柒单手撑在小桌，倾身向那精细雕琢般的眉骨：“继续说。”
他压低嗓子，声音如冷嗖嗖的风，想看看这人的反应。
“你别生气,”安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长官，我只是个良民。”
“什么良民,除了姓名以外，什么信息也没有？”洛柒冷笑,“安先生,我的耐心只给真正的良民，还有人类。”
他把“人类”两个字刻意咬重。
“我还登记了性别。”安杦补充，见洛柒脸色不妙,又道，“你真的误会我了。”
那几根墨色的睫毛染上了更厚的湿气。
“我真的是个好人。”
他耳根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短发藏不住,一偏头就能看见。
“长官，你要拷打我吗？”
他缓放下手，握住金属椅的扶手，声音微颤，但不是吓的。
那喉结又动了两下，狭长的眼眶睁大，自下而上瞧着洛柒，竟隐隐透着期待。
“......”洛柒收回腿，一时有些后悔。
好像把这个变态爽到了。
“我洛星舰的士兵，不会拷打任何公民，”他拍拍衣摆，又坐回对面，“也不会威胁任何良民。”
“前提你要是。”洛柒说。
“长官，我的登记是通过正规渠道的，你可以去查。”
“但是现在太晚了，我有点困，”安杦两指揉着眉心，“自从遭到蛇怪袭击，我的精神就一直不好，医生让我别熬夜。”
洛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所以.....”他又望了过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能直接联系到你的，工作号就行。”
报案中心的墙上，贴着几个工作人员的电话，但没有洛柒的。
一般人要加上洛柒，可是难上加难。何况他的私人通讯号里只有几个家族里的长辈，还有洛小宇和方西等寥寥几人。
这是退而求其次。
真是个厚脸皮。
咨询室里安静着，角落里坐着埋头盯着数据板的汪简，小桌两端的人用目光遥望。
在较劲。
洛柒快把对方的脸盯穿了，而对方只是回以柔和的笑。
深情款款的。
不过那是假象。洛柒知道。
这人藏得很深。
是蛇人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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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有证据。
公民登记身份，要经过一系列申请流程，没那么容易造假。
而他人在南星，要查普通公民的身份，也要联系主星的相关部门，走很多程序。
还得找到正当的理由。
除非走偏门，找认识的熟人直接查。
“汪简，去给安先生拿个通讯器。”
“好的，稍等。”
他们有专门为受害人准备的通讯器，可以定位监听。
既然安杦自称蛇怪受害者，那就成全他好了。
洛柒接过汪简递过来的腕带，是轻合金制作的，上面有一块方形表盘，他摸着边缘按压两下，打开全息光屏解锁。
“这个，你拿去戴上。”
安杦见状，积极靠向桌面，折起左袖口，将原本扣着的皮腕带取下。
他的指节也不似常人，延伸的的指关节过于分明，每根指头的中指节和指尖都比普通alpha长一点。
远观还挺好看，细长有力，动作悠缓地摆弄皮带。
但洛柒的思维不同，他看久了，愈发觉得这手像怪物的爪子。
“这是你的专属通讯器，以后，通过这个和我联系。上面有报案中心的号码，也有我的。”
安杦接住通讯器翻开，见表盘后面印着金属雕刻的“天使”字样。
“天使通讯？”他喃喃着。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安杦将腕带扣上，啪嗒一声，它自动合上。
“嗯......洛先生，”安杦摸着左腕，“这个会追踪我的位置吗？”
“会，”洛柒说，“这里面有定位器，还有紧急报警按钮。你最好随时带着，不要取。”
“放心，这个防水，”他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适合任何场景。”
安杦轻咳一声：“长官，那我洗澡的时候，也可以联系你——”
“时间不早了，安先生，”洛柒推开玻璃门，“你该回去了。”
他没等安杦回话，径直出了门：“汪简，麻烦你送一下。”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跟在后面。大厅里，姜罗伊还坐在角落的招待椅，见洛柒一行人出来，他迎了上来。
“长官，”他对洛柒半鞠躬，“我刚才......”
洛柒正要说话，身后的男人抢了过去：“洛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给你发消息？”
洛柒侧过身：“有事的时候再联系。”
“嗯，好的，”安杦双手插在西裤兜，皮鞋底在地上踌躇两下，“其实我想说，你如果给我发消息，我可能不能及时回。”
洛柒歪过头盯着他。
“我工作的地点没有信号。”
“哦？你什么职业。”
安杦拘谨地瞥了眼姜罗伊站的位置：“在很远的地方，不在这个星球。”
洛柒淡漠地凝视他，不为所动。
嗯......我知道你不信，但是真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安杦回以一个令人心安的笑，我真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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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没头没尾的。
“给你时间做什么？”
安杦又不答了，他扯了扯着袖口：“我走了，洛先生，等我消息。”
“不用送。”他对汪简说。
安杦很快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夜色中。他急匆匆的，像是赶着什么要紧的事。
不是说困了吗？脚力倒挺足的。
洛柒站在门口望了会儿，姜罗伊就立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他掐头去尾，脑中只回荡着最后那几句话。
将军和那个alpha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又上前一步，揣摩将军的侧脸。
看上去思虑深重，且疑惑。
“长官，”姜罗伊开口道，“那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哪个人?”洛柒问，眼睛还盯着前面。
“就是，刚才那个报案人。”
“是个合法的公民，”洛柒随口答，“罗伊，你怎么还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姜罗伊半张着嘴，想说的话全卡在喉咙。
将军在明知故问，还故意支开了话题。
他有点不懂了。
“没有，没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我想为刚才的事解释。”
“刚才有发生什么吗？”洛柒侧头瞥他。
姜罗伊捏紧拳头，闭了嘴。
“没有，长官。”
“罗伊，心理专家给我看了报告，你的评估结果很糟糕，”洛柒面露忧色，“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别想太多。放心，不会影响你的评级。”
姜罗伊咬住了唇：“是。”
“快回去吧。”
将军走了，汪简回控制室进行最后的线路检查，大厅的灯熄灭，只剩姜罗伊孤零零站在中央。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
明明什么也没失去，却还是感到不甘。
洛柒回到驻扎地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他在门廊处脱下外套，刚挂到衣架上，就看见客厅的桌上蹲了团影子。
小黑爬到外面来了。
它窸窸窣窣地从桌腿上流下，蜿蜒到洛柒的脚尖。
“小黑，你怎么出来了，”洛柒抱起它的肚子，“怎么不睡觉了？”
小黑很懒，几乎从未主动迎他回家。
通常它只在床上等着，或者沙发上。
“想我了？”洛柒把它捂进怀里，小黑便缠住他的手腕，昂起小脑袋擦到他衣领。
今天的小黑很粘人。
也许是因为刚褪了皮。
他脱下鞋，躺上沙发休息了会儿，头发压在靠枕下。
小黑在他的手掌上蠕动，脑袋支到他嘴角，不断吐出小舌头。
它慢慢凑近，小嘴洞对着洛柒的唇，只有几厘米。
黑软软的一团小东西凑到他鼻尖下。
“怎么了？”洛柒用指背摩挲它的下巴。
小黑团又凑近了点。
洛柒捏住它的脖子，在它的头顶上啵了一口。
小黑团顿时呆成了小傻子。
洛柒噗哧笑出声：“好了吧，今天亲了两次了，还不够？”
他将小蛇的脑袋推开，整个提到沙发垫上。
“好了，”他揉揉小黑还微鼓的肚子，“去床上待着。”
他去浴室里洗漱，在卧室里找睡衣，还没换上，床头柜上的通讯器响起音乐。
是私人通讯号的铃声的。
他随意披上个丝绸的睡褂，白条条的腿露在外面，走动的时候衣摆在大腿处晃动。
洛柒拿起通讯器坐在床沿，小黑就盘在枕头上，小脑袋对着他拿腕带的手移动。
是洛骅云打来的。
洛柒等了几秒，才按下接通键。
“洛柒。”
洛柒没有开摄像头，将腕带放回枕边，拉过睡裤往腿上套。
“在的，父亲。”
“你现在不方便视频？”
“太晚了。”
“好，”洛骅云的语速有些急促，“我听说你接下了一个蛇怪的案子。”
“对。”
“那个怪物，是不是和北鱼岛的陨石有关？”
洛柒穿裤子的手顿了顿。
“我不清楚。”
“你怎么不清楚？你现在可是驻扎上将，带着整个军队。”
洛柒系裤带的手慢了些。
“洛柒，你现在不是自由的舰长，你是驻扎军首领，你是我们家族在南星的代表，国王很关注你。”
他指尖挑起那根丝绸绳子，反复绕旋。
胸口闷闷的，手也不好使，怎么都系不上。
“我知道。”声音也有点发闷。
通讯那边传来一声叹息。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洛骅云语气软了点，“兰登星系内，遇到任何S级以上的怪物，要告知我。”
“我是打算跟你说，”洛柒说，“这段时间忙着军演，没来得及。”
“嗯，军演搞得不错，我看见了，”洛骅云难得赞扬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谢谢。”洛柒语气平板地回复。
“过段时间我来看你。关于蛇怪的那个案子，你把资料发给我。这不是普通的怪物，和异常能量矿场有关，要通报到主星，我们联合捕杀。”
洛柒手指用力，终于系上了那根丝带。
“好，明白了，”他忽然觉得疲惫，“我要睡了。”
“嗯。”
洛柒正要挂断，那边又传来声音：“你那条小蛇，怎么样了。”
“小黑，它很好。”
“我找人给它录入了宠物身份，没有
写是分化动物。已经知道的人就算了，其它人你别再声张。”
“好的。”洛柒将腕带握在手心。
“谢谢爸爸。”他声音小了几度。
他已经好久没喊过“爸爸”这两个字了，有点生疏。
洛骅云似乎也被惊到了，良久没有回应。
“我睡了。”洛柒按下了挂断键。
他将腕带放回枕边，小黑就盘在枕头上，黑漆漆的一团，两颗金色小石头对着他。
那是他常睡的枕头，不是给它搭窝的那个。躺下时，它也不让，愣占着那块地。
“过去点，你挡我脑袋了。”
小黑被推下了枕头沿。
祂待小果肉躺好，又锲而不舍地，静悄悄地滑了过去。
小果肉没有马上睡觉，还在看终端。这很少见，他最近总是一挨枕头就睡着，连“亲热”的机会都没有。
淡香袅绕的发丝散落在枕缝间，祂压了上去，攀上柔软的头顶，脖子搭在小果肉饱满松软的发旋上。
祂静静地，越过那个白润的小鼻尖，偷看小果肉的终端屏幕。
果然，小果肉在查祂的碎片定位。
祂并不担心定位和监控，也不害怕小果肉的父亲。
这种定位器对祂的碎片无效。
且祂可以用精神力短距离影响光影和信号，小果肉就算天天盯着，也只会发现一个神秘的，在各个星系之间徘徊的忙碌人士。
偶尔还会失踪。
祂担心的是回消息的事。
小果肉若认定祂是通缉怪，主动发消息去探查，就麻烦了。
毕竟祂不能随时随地拿出碎片。
小果肉会不会认为祂是个冷漠轻佻的“渣男”？
祂将支棱在小果肉的额头上，运转着小脑瓜，思考方案。
使用碎片会消耗大量精神力，灵魂能量调转过去后，这个小蛇的躯体就成了空壳。
而这个调转的过程也需要时间。
祂必须与碎片融合，找回原本的形态，就无需再换来换去。
人与蛇的结合。祂本就是蛇人，是万蛇之神，也是万人之神。
而不是一条小蛇，外加一块功能不全的碎片。
祂需要那座晶石蛇雕。
而那个东西没搬下舰。
“小黑，”小果肉困了，嗓子软绵绵的，“你爷爷，是做什么工作的。”
正在沉思的小黑猛然惊醒。
“他是不是也有不长尾巴的形态？”
小黑尾巴僵硬着，不知该画圈还是叉。
“他该不会是矿工吧。”小果肉手指划拉着屏幕，上面的定位显示到南星海岸矿场。
小黑：......
赶紧调整位置。
屏幕上的小红点开始移动，小果肉点击放大，地图的细节变得清晰了些。
“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外面逛。”
小红
点加速移动，朝着居民区的方向去。
快得有点离谱，三公里的距离，只几十秒就走完了。
“他这是，在开飞行器？”小果肉惊诧。
小红点又慢了下来，降落在一处别墅区的草坪上。
三分钟过去了。
“小黑，你爷爷，他睡在露天坝？”
小黑头顶“冒汗”，焦急的晃悠着尾巴，想要否认“爷爷”这个称呼。
祂还没做好这块碎片的身份，可不能让自己成为未来的通缉怪。
祂也不敢让小红点进屋，那些房子都有主人，这是私闯民宅。
这个碎片必须成为一个合法的好人。
小果肉感觉到祂的晃动，趴过身撑着脸：“你想说什么吗？”
他打开床头灯，温柔的暗光晕在右脸，照亮一只桃花大眼，眼皮湿润润的。
“你想说不？”
祂尾巴搭上小果肉手腕画叉。
“什么意思，你爷爷不是睡草地的？”
祂着急得整个身子都晃动起来，尾巴点在屏幕上，又点在枕头沿上，划出两道重重的纹路。
小果肉的嘴微微撅起：“他不是你爷爷？”
小黑心下一松，赶紧画圈。
差点给蛇急出汗了。
小果肉点头，若有所思地盯回屏幕。
他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半眯的双眼忽地一瞪。
“小黑！”他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呼，见小黑的脖子一抖，差点没憋住笑。
小黑弓起脖子看向屏幕上的红点。
那红点不知为何，直接飞到了海中央。
“你爷爷跳海了？”
小黑：那真不是我爷爷。
小果肉又翻身躺下，头窝进枕头，它被挤在头顶。
“今天遇到个人，和你的同伴很像。”
小黑呆滞地贴在床头板上，小心脏怦怦直跳。
“都有点变态。”
小黑：怎么又变态了？
他指尖戳上屏幕，翻开通讯录。
“你说，我现在给他打过去，他会接吗？”
小黑又想流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