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点儿啊,别害怕。”
钟隐月胳膊底下夹着伞,蹲在雪地里,趁着帮兔子拍雪的空,还偷偷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感觉出这兔子吓到了,还吓得不轻。
它虽然完全不挣扎,但浑身僵得和木头一样,在钟隐月手里一动不敢动。
拍干净兔子身上的雪,钟隐月把它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嘴里还闲不下来地自言自语:“我又不是坏人……虽然大家都说男人都是禽兽,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好禽兽,我是个天□□九晚六月全勤准时打卡准时下班还会整顿职场的社畜而已……我看看,你别藏着,我都看见你腿上红了。”
钟隐月刚才从大老远走过来,一眼就看到雪上红了一片。
走近一看,他就发现这居然是只兔子。
兔子不知道怎么了,奄奄一息地倒在雪里,身上都被雪埋住了,只露出来半个脑袋和一对儿耳朵。
雪上红了一大片,都是血,那俨然不是个兔子该有的出血量。
此时此刻,兔子两眼瞪得溜直,阵阵发抖,却一动不敢动。
钟隐月有些好笑,嘟囔着让它忍忍。
他抱着兔子仔细查看了番伤势。查看了番后,钟隐月看到它后背上有密密麻麻的伤口,双腿上也各有一伤。
不知这兔子是如何伤到的,双腿上各有一处被生生磨烂的地方,瞧着颇是触目惊心。
后背上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
钟隐月看得皱起眉来。
兔子在他手里发抖不停,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一只兔子吓成这样。
钟隐月把伞放下,拉开身上的瑞雪裘,将兔子好生包好,抱在怀里,让它取暖。
“好了啊,别害怕。”
钟隐月边拍着怀里的兔子边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望向一旁的山崖——这是条通往弟子别宫去的很偏的路,一旁就是个陡峭的山崖。
钟隐月往山崖边走了两步,仰头望向山崖顶。
天上还在飘雪。
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不成?
但这个高度,兔子摔下来早该成肉泥了。
钟隐月越想越纳闷,回头又看看那雪地上的一大片血。
他又低头看看靠在他怀里不停发抖的兔子。这会儿这兔子的惊吓劲儿已经过去了,在他怀里瑟缩着,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吓得不轻。
钟隐月哄小孩似的,抱着兔子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低下身去把伞捡起来,捏了个咒将它收进随身的法器里,两手抱着兔子往前走。
“也挺奇怪,这个时节,乾曜山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兔子。”钟隐月边抱着它走边说,“天决门这七座山都这么高,到了冬天更是寸草不生的,兔子也好狐狸也好什么都好,早都去冬眠了。”
“怎么还会有兔子在外面呢?”
钟隐月越想越纳闷,兔
子却突然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脑袋直往他胳膊里面使劲。
钟隐月吓了一跳,哭笑不得:“行啦,别往里钻了,一会儿掉下去了。”
他这么说着,又把兔子裹紧了些。
钟隐月抱着兔子,往前走去,一直走到弟子的乾曜山别宫中。
他从法器里取出纱帽,遮住自己的脸后,进了别宫。
钟隐月轻手轻脚地来到沈怅雪的宫舍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钟隐月疑惑起来,又敲了几下,里头始终无人出来应门。
“奇怪了,我刚刚算是从刚刚那条路回这里呀。”钟隐月嘟囔起来,“应该是回来了,怎么没人?”
钟隐月抱着兔子又敲了几下房门,而后又站在门口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影。
过了片刻,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问了一嘴,对方回答沈怅雪还没回来。
“师兄的话,昨夜在乾曜宫呆了一夜,彻夜未归,今日还未回来。”弟子说,“您是何人?寻沈师兄是什么事?”
钟隐月戴着纱帽,帽檐上垂下的白纱将他的脸遮得严实,对方认不出他是谁。
钟隐月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朝他告辞,抱着怀里的兔子转身离开。
他又循着来时的路走了一遍,还是没遇到沈怅雪。
真奇了怪了。
钟隐月又掐指捏了一卦,卦象始终说沈怅雪就在附近,可他看哪儿哪儿都没见沈怅雪的影子。
怕不是他这个现代人的魂和原主的壳子相合出了问题,卦象不准了?
钟隐月心中犯起嘟囔,抱着兔子回了玉鸾山。
进了山宫,温寒赶忙为他奉茶上来,白忍冬也跟了上来。
“师尊。”温寒说,“师尊怎么没撑伞?早课都已结束了,陆师弟已回去照顾师妹,今日就由我跟着师尊上山吧。”
钟隐月点点头,看了眼桌案上的雷钟后,道:“不急,还有小半个时辰。茶先放下,你且去帮我把灵药寻来。”
温寒怔了怔:“师尊要灵药何用?是伤到了何处吗?”
“你先拿来。”
钟隐月没回答他。
温寒点着头,回身正要去拿,白忍冬就指指钟隐月紧紧环抱在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团,疑惑道:“师尊,这是何物?”
温寒这才注意到钟隐月胸前的异样:“啊。”
钟隐月拍掉一路回来身上沾到的雪,小心翼翼地将裹着兔子的衣物扒开:“我刚在外面捡到的,是只兔子。它受伤了,没撑伞就是为了它,两手抱着比单手抱着更暖和些。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它冻出个好歹。”
钟隐月扒开毛裘,一只毛茸茸软乎乎又满身血气,瑟缩在钟隐月怀里的兔子出现在温寒和白忍冬眼皮子底下。
温寒立刻眼前一亮,眼睛里面都放光了:“好可爱啊!”
白忍冬没说话,但脸上莫名红了红,瞧着也是觉得这兔子可爱。
兔子却好像
不屑于理他俩,它抬起眼皮瞥了白忍冬一眼,转头就把脑袋往钟隐月怀里钻,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出去。
钟隐月没注意到兔子的异样,权当它太冷了,上手揉了揉它,对温寒道:“快去拿灵药。”
温寒连忙称是,转头放下奉来的茶,跑去钟隐月的柜前寻灵药。
钟隐月抱着兔子走进去。他解了毛裘,将整件毛裘都裹在了兔子身上。
他将兔子放在宫内里面些的一张罗汉床上。这张罗汉床靠近一旁的暖炉,较为暖和。
钟隐月将暖炉的火生大了些,温寒也把灵药拿过来了。
“投个毛巾过来。”钟隐月又说。
温寒应是。
他去后面打了桶水,将一毛巾浸在热水中投湿后,把整个盆端了过来。
钟隐月绑起两袖,捞起毛巾,拧干,扒开毛裘,清理兔子受伤的地方的毛,擦掉脏污后,为它上起药来。
温寒和白忍冬站在一旁,看着钟隐月给这兔子细致入微地处理伤口。
兔子倒也出奇的乖,就那样随着钟隐月摆布,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毛裘上。疼的深了也只是猛地一激灵,也不挣扎也不亮爪子攻击人。
连两只长耳朵都没精气神地耷拉着。
“它好乖啊,师尊。”温寒跟着蹲下来,一脸慈爱道,“师尊,这是你在何处捡来的?”
“乾曜山。”钟隐月说,“掌门要我跟乾曜长老和气些,近些日子闹得太凶了。我想着这样也确实不好,就想去送些东西说说话,结果乾曜长老人不在。”
“留在山宫里守宫的弟子说,长老去寻掌门论茶了。等午时忍冬又要上去面见,不到下午定然是回不来了。”
“我就只好打道回府。回来的路上,就看见这只兔子被埋在雪里了。”
“这天气正冷,放它在那儿定然要冻死了。我倒是能把它带去乾曜宫里给留守在那儿的弟子,让他们交给乾曜长老……可若是交过去,这兔子不被扒了皮都是好的。”
温寒茫然:“诶?为何?”
“乾曜长老最讨厌这些猫猫狗狗的了,兔子肯定更瞧不上。”
钟隐月给兔子受伤的地方抹着药,头也不抬道,“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跟你们这些做弟子的说。总之,以后若是能去乾曜宫学课,可千万别在他跟前说什么有关这些小东西的事儿,哪怕是在山里偶然见过老鼠匆匆逃窜也不行。”
温寒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白忍冬也跟着点头:“弟子知道了……”
两人应得都挺乖巧,钟隐月不自禁笑了笑。
他手上涂着药,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停了下来。
钟隐月挪开上药的手,扒开兔子后背上的毛,仔细观察了番兔子的伤口。
它后背上的伤不是方才造成的,瞧着也不是今日造成的。
这似乎是被撕裂开的旧伤。
钟隐月突觉事情不太对。正思索着,他突然又瞧见这兔子眼睛炯炯地
望着别处。
那里面有股说不出的悲凉,像是一种经历过彻骨绝望后的心如死灰。
钟隐月有些被吓到,这可不是个兔子该有的眼神。
兔子抬眼一瞧,见他看着自己,眼神立刻清澈起来,委屈巴巴的。
这眼神过于可怜,钟隐月心神一晃,禁不住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多半是眼花了。
一只兔子怎么可能会眼神悲凉嘛。
钟隐月甩甩脑袋,稳了稳心神,再开口让温寒拿了白布来。
他把兔子的伤口上好药,又都用白布包得齐齐整整,再用它身下自己的瑞雪裘把它包好,为它保暖。
处理好兔子,钟隐月站起身,一边捶着后腰一边回头一看,离午时只有一刻钟了。
“坏了,要到时间了。”钟隐月对他俩说,“快走。”
两人赶忙应是,钟隐月找了另一件毛裘出来,匆匆披上离开。
临走前,他转头对趴在罗汉床上的兔子说:“我先走了啊,一会儿就回来。”
兔子耳朵动了动,立起来了片刻,瞧着是听懂了。
钟隐月走了。
宫门一关,兔子立刻在毛裘里趴了下去,它两只前爪用力往前伸去,就这样伸了个懒腰。
钟隐月这件瑞雪裘当真暖和——罗汉床的垫子硬,怕硌到他,钟隐月才用自己这一整件毛裘包住了他,给他做了个襁褓的窝。
暖炉在前面烤着火,身体在慢慢回温,沈怅雪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趴在毛裘里,试着运转了□□内的灵气,却发觉灵气已然枯竭。
元丹虽然还在运转,却有些无力。
沈怅雪停止了尝试,他有气无力地身子一歪,往旁倒了下去。
命锁的仙罚对灵修的影响摧枯拉朽,不仅会进行惨绝人寰的折磨,更会在折磨的过程里吃掉灵修的灵气与法力。
据说,这是为了受罚的灵修不会恼羞成怒,在仙罚结束后攻击宗门长老。
每一个受罚后的灵修都必定虚弱至极。
沈怅雪倒也不是第一次受罚,这些事他心里都清楚。
可力度大到将灵修打回原形的事倒是闻所未闻。不过也是自然,这让灵修虚弱的仙罚沈怅雪可是受了一整晚,打回原形也是理所应当。
虽说以元丹生灵气,只要元丹不毁,灵气便会日渐复苏,可人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也无法令元丹运转得像从前无事那般随心所欲。
都需要时间来恢复。
钟隐月的毛裘里暖和极了,沈怅雪忽然闻到一股清雪的味道。
他有些困了起来。
他想,在这里养灵气着实是不错,有炉火,也有灵药能用。
如果他只是只单纯的兔子,钟隐月瞧着也不会嫌他脏了这里。
也真奇怪,若只是单纯的猫猫狗狗,或是不修道而是作为灵兽,那仙修们便会个个喜爱有加。
可一旦修道,他们
便喊打喊杀。
沈怅雪心中烦闷,转念又想,若乾曜长老发现他并不在别宫的话……
不,大约他也不会知道。
沈怅雪想,既下了禁足之令,乾曜便是不准他出来。他经常这样关他禁足,其实就是喜欢将他关笼子罢了。
关了笼子,他就从来不会勤着去看。
在柴房那会儿都是关了好几日才去放他,这次必然也是……
困意越来越重,沈怅雪无法再思忖下去,闭上了眼,睡着了。
上玄山上,大雪肃冽。
午时到,钟隐月带着白忍冬来到上玄山宫里。
他来的比较晚,诸长老都已落座。
钟隐月没有立刻落座。他带着白忍冬,在诸长老面前行了一礼。
白忍冬一路上来,早已傻了眼。虽说昨日的大典时他已上来过上玄山,可进山宫来面对这么多身居上位的长老,他还是头一次。
他愣愣在后面站着,傻傻地看着钟隐月在他面前向诸长老行礼。
温寒在后头猛一咳嗽,白忍冬一回头,见到温寒跟着低下了身去,随着钟隐月一同行礼。
白忍冬这才明白,慌慌张张跟着低下身。
“玉鸾见过掌门,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上玄掌门点点头:“起吧。”
钟隐月直起身来,身后的两个弟子也跟着一同起来了。
钟隐月侧过身,将白忍冬拉到了前面来。
一抓住白忍冬的手臂,他就感受到这小孩的僵硬。
他知道白忍冬紧张。
钟隐月拉过他,在到自己跟前时,他低下身,在白忍冬耳边说:“别紧张。”
白忍冬顿了顿,仰起头来怔怔地看向他。
钟隐月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转而将两手按到他两肩上。
“这就是我门下的白忍冬。”
钟隐月按着他,声音平静又不失力量,“今日他醒来,我便带他来面见诸位。昨晚我玉鸾山上一事,更是多亏有诸位师兄师姐相助,自然座上各位也都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孩子引来天雷助其觉醒灵根,乃是惊天奇才,此后若是好生教导,自会成为天决门数一数二的门面。今年又将要有仙门大会,也马上要遵循往年规矩,进入秘境磨练。”
“这个关头,他叫谁一声师尊,谁来负责为他谋划,便至关重要。”钟隐月说,“玉鸾自有自知之明,诸位修为都在我之上,故而愿意让他来自己抉择此后道路。”
说罢,钟隐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又往前推了两步,塞到众人跟前。
白忍冬晃晃悠悠两步,脸上写满了手足无措。
“忍冬,”钟隐月在后面提醒,“还不见过诸位长老。”
白忍冬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朝钟隐月点点头,哆哆嗦嗦地从后往前走去,挨个拜见了座上的长老。
“弟子白忍冬,拜见云序长老。”
“弟子白忍冬,
拜见灵泽长老……”
弟子白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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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语颤抖,终于拜到了前位。
他走到耿明机跟前,颤颤巍巍地作揖躬身:“弟子白忍冬,拜见乾曜长老。”
耿明机含着笑点点头,笑容赞许得意,好似很满意眼前的小孩。
钟隐月还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白忍冬最后拜了最高位的掌门,才总算走完了这一遭。
钟隐月心中不免升起抱歉和同情来,这场面真他娘像他小时候被他爸在饭桌上拎起来挨个给亲戚敬酒。
钟隐月理解他的难熬。
云序长老朝白忍冬慈祥地笑着,叹了一声:“这孩子当真不错,玉鸾教养得很好。”
钟隐月躬身:“师兄谬赞。”
云序还要再说些什么,上玄掌门却打断了他:“玉鸾。”
钟隐月忙应:“下修在。”
“别站着了,且先坐着去。”掌门朝他身后的空座撇撇头,“你这弟子该如何,我们且得从长计议。”
钟隐月向掌门行了一礼,带着温寒走向空座。
温寒端起小桌上的茶壶,往钟隐月手边的空茶杯里倒了一杯。
钟隐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白榆长老又开口说:“这孩子既然是雷灵根,如此难得之才,便不能压在玉鸾山上蹉跎度日了……好孩子,不知玉鸾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仙修界都分几条路?”
白忍冬立刻绷紧了后脊骨,磕磕巴巴起来:“师尊、师尊有教的。”
“那你都说说看?”
白忍冬猝不及防被开考,慌乱无措道:“呃……弟、弟子记得,是……是分为,丹修、药修……剑修、武修……还有,还有符修……还有……”
他低头掰着手指头,一个个说了过来,说得脸色涨红。
只剩下最后一个,他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求饶一般看向白榆长老。
白榆长老噙着笑看着他,一点儿都不打算放过他。
白忍冬都要哭了,一旁的耿明机悠悠开口:“法修。”
白忍冬一怔,抬头看去。
“你说漏的那一个,正是法修。”
耿明机端着手里的茶,目光正直无情,如两把剑一般直直射向他。
迎上他的目光,白忍冬心中突然猛地一动。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脑子来,对乾曜一直以来的厌烦突然烟消云散,白忍冬几乎想要立刻给他跪下。
耿明机放下手中茶:“所谓法修,即为阵修。即是以法阵为法,除魔卫道者。其余修者若想动用法阵,或需念咒或需画阵,都需要一些事前功夫。”
“然而,法修者无需准备,法阵即刻便可瞬发。”
耿明机转头看向座上的灵泽,道:“天决山中,便有一位阵修。灵泽长老便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阵修,你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她门下。”
白忍冬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了座上那位神色疏离闭目养神,仿若眼下之事与她完全无关的灵泽长老。
耿明机又横白榆长老一眼:“白榆师弟,你也不要太为难他了。这孩子就算是雷灵之才,可自打上山以来,他也是在玉鸾山上过的,能学到什么东西?”
白忍冬这股冲到脑子里来的热血突然啪地散了。
他皱皱眉,撇撇嘴,心中不悦,又觉得自己刚刚莫名上头的那股劲儿真是莫名其妙。
白榆长老憨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佯作懊恼道:“哎呀呀,您看看我,我这又犯糊涂了。是我失言,这好孩子是玉鸾山的,能说得出这些仙修之别,已是相当不错了!”
“师弟看见这孩子天赋异禀,心中实在欢喜,失态也未尝不可。”耿明机点着头,意味深长道,“玉鸾师弟能把他生养到这份上,已是相当不错了,你就不要多问了。再多问些,玉鸾师弟不如我等的事,怕是要……”
“师兄何必口出此言?”
钟隐月在末尾的座上轻声打断。
正心生不悦的白忍冬看过去。
钟隐月手中握茶,嘴角带笑。
“听着,师兄是在说我本身便是个废物,什么都教不得,只会将弟子养成废材一般。”
乾曜哈哈笑了声,道:“玉鸾师弟又开始了,我也并……”
“我也并未有那个意思,是你想太多了。”钟隐月朝他抬了抬手中茶杯,“师兄想说这句话?师兄可真是好赖话都会说。”
乾曜沉默了。
他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沉默地盯着钟隐月。
钟隐月视他杀气腾腾的目光如屁,淡定地抬起杯子喝茶。
空气有些僵着。
“玉鸾。”
掌门出声。
钟隐月放下茶杯,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识趣地朝掌门点点头,道:“师兄,我倒并非是听不得这话。我想不想太多无所谓,我也知道师兄说话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只是心里如此想才如此说。”
“可我们知道,这孩子必定是不知的呀。”
“我自知作为宗门长老,我比诸位境界都低。我也知道,若要教这等奇才,比起跟着我,跟着诸位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所以也愿意把他带来。”
“可这孩子我养了数月,我也叫着诸位一声师兄,还请师兄莫要在他面前贬低我这个亲师尊。至少现在,他还叫我一声师尊。”
“我家忍冬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师兄若是总这般说我……怕是只会叫他心生不快。日后若真拜入师兄门下,我也怕他难与师兄亲近。”
钟隐月说着,向他苦笑起来。
看起来十分委曲求全。
“还请师兄,给玉鸾留几分面子,也为着和我家忍冬日后或许会有的师徒情分。”
耿明机脸上当即红一阵青一阵,相当难看。
灵泽长老没受住,轻笑出一声来。
耿明机
瞪了她一眼。
灵泽长老也不怕他,淡漠地看了回去。
空气愈发僵着了。
眼瞅着形势不对,广寒长老赶忙开口:“对了,当初捡这孩子回来的不就是灵泽师妹吗?”
“对了,可不就是灵泽师妹将他带回来的?”云序长老也说,“怎样?既然此子是雷灵根,不如师妹就带回灵泽宫……”
灵泽看向白忍冬:“若愿意拜我为师,灵泽自然愿意教导。可诸位是忘了昨日的话了吗?不论如何,我等终究只是师者,万万不能替弟子抉择此等大事。”
诸长老沉默了。
“如何?忍冬。”灵泽长老唤他,“你方才也说了这仙修界的修者们都分作几类,你最想修哪条路?”
诸长老立刻紧张兮兮地望向白忍冬。
屋内所有视线都一并投向他,白忍冬后脊骨一紧。他张嘴刚要说话,又一人打断:“慢着。”
这次是广寒长老。
他说:“这孩子毕竟是被玉鸾当成凡人生养的,恐怕还不知门内我们这些长老的修行。我看,不如先为他介绍一番,再让他定下决断。”
广寒言之有理,诸长老点点头,认同此番说法。
都无异议,提出此话的广寒便站了起来,道:“好孩子,你是雷灵根,此灵根者无不天赋异禀。所以不论你选了谁,都定能成为那一路的佼佼者。”
“所以,别顾虑自己能不能行,只想着喜不喜欢就是。”
说着,广寒长老走到了他面前,揽住他半边肩膀,转头带他面向掌门,道,“我天决门乃是天下第一门,聚集于此的诸仙长老皆是举世无双的仙者。”
“上玄掌门是为天下第一的阵修,妖后鬼哭辛乃是他亲手击败,他也与魔尊亲战过三天三夜,最终大胜,不知为仙修界带来了多少年的太平!”
“乾曜长老是天下第一剑,他的剑法举世无双,年少时就斩获了仙门大会的桂冠,那把仙剑告仙便是当年赢得的万年法宝!”
“白榆长老是丹修……”
广寒长老拉着他,为他介绍了一遍天决门所有的师资力量。
可最后到了钟隐月这儿,却只留下一句“你师尊嘛,也不必我来说”,就拍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广寒最后拉着他回到前面去,轻声细语地问他:“如何?你想修什么?”
广寒长老过于热情,白忍冬不太适应。
他无措地看着广寒长老。
广寒长老看出他的紧张,拍了拍他,柔声道:“别怕,说出来就是。”
“我……”
白忍冬咽了口口水。
在满座灼灼的目光中,白忍冬磕磕巴巴地开口:“弟子……弟子,还是想,跟着玉鸾师尊。”
钟隐月提着的心放下了。
他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瘫。
温寒为他奉了杯茶。
他放心了,其他人却不干了。
“什么!?”
云序长老最为震惊愤慨,他腾地站了起来??[,“为何要留在玉鸾山,你为何要留在玉鸾山!?”
“是呀!为何要留在玉鸾山,我们这些长老可都比玉鸾高一境界!”
长老们几乎是群起而攻之,白忍冬吓得直往后缩。他哆嗦半天嘴唇,才说:“因为……因为师尊,待我最好了啊……”
“你糊涂呀!”云序长老气得跺脚,“谁家做师尊的不会待弟子好,你怎能因着他待你好,你便——”
“是啊,孩子,你还小,兴许是不明白,这世上有太多人都能待你好了!”耿明机也急得站了起来,道,“你若是留在那处,坏的可是你自己的仙途!”
钟隐月喝着茶,悠哉悠哉地坐在外围,看他们叽叽喳喳。
长老们将白忍冬围得水泄不通,朝他口诛笔伐着钟隐月。
温寒看得担心,低身道:“师尊,忍冬那样……您不去帮帮吗?”
“不必。”钟隐月淡然喝茶,“你师弟自己能解决。”
“这他怎么解决……那可都是长老啊,他怎么……”
钟隐月轻笑一声。
温寒还是不了解白忍冬。
长老们还在吵嚷,白忍冬终于攒足了勇气,声音发颤地大声起来:“可长老们……!”
他一直低声细语慌乱无措的,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声让长老们立刻一愣,噤了声。
“可,可长老们……”白忍冬又立刻没出息地弱声下来,“弟子当时未查出灵根……长老们不是无一人愿意将弟子收入门下吗?”
诸长老当即沉默。
“倒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灵泽长老也还坐在自己的座上没挪地方。她刚刚也始终没插嘴,这会儿就在众人身后淡然提醒,“那时我刚把他带回山,没探出灵根来,我等便认为他是个废人,与修道无缘。”
“我看他可怜,本想将他收入门下让他做做杂活,可诸位却不允,非要赶他下山,说如此是坏了规矩。”
“还是玉鸾师弟出面收了他的,说是自己门下人丁稀少。念着他门下的确门可罗雀,掌门才将忍冬交给了玉鸾。”灵泽长老道,“诸位是以为孩子不记事?”
此言一出,诸长老面上青紫。
“只有……师尊那时愿意收我。”白忍冬说,“虽说,待人好是件易事,可,诸位愿意待我好,是因着我天赋异禀。”
“但师尊待我好,却是不贪图我有何成就,有何天赋……”
白忍冬的目光灼灼地透过人群穿了过来。
钟隐月佯装喝茶,心中发虚得很。
不,他其实也没那么干净。
他钟隐月是图你是主角……
“可是,他修为不高啊。”云序长老还想再劝,“你莫要因为这些感情用事,误了自己的仙途!玉鸾才成为长老二十余年,境界都不与我等平起平坐,如何能教好你!”
白忍冬早已心生不悦,此刻终于憋不住,朝着他怒气冲冲
道:“师尊也是宗门长老,更是雷灵根,与我同样天赋异禀!如何不能教我!你也不过是比师尊早生几十年罢了,师尊迟早能突破境界的!”
云序长老脸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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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和长老说话的?”广寒长老皱眉道,“太失礼了,长老们也是为你好!再说这事儿,你真当好好想想才是,乾曜师兄和掌门可都是天下第一……尤其乾曜师兄,那可是天下第一剑!”
白榆也说:“说的是啊!你可知剑修在这仙修界多炙手可热,你可知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求遍祖师爷都想进乾曜宫的门槛!?你却偏偏要死心塌地地跟着……”
“好了。”
灵泽长老搁下茶,站了起来。
她缓步走上前,对那几人说:“诸位想让弟子走上最好的路,这心意可以理解,但若再说,便是教着他辱骂讽刺尊长了。”
“可这……”
“他既愿意跟着玉鸾师弟,让他跟着就是。”灵泽长老说,“谁人又不喜欢亲师呢?如此重情重义,是好事才是。况且他说的其实不错,前玉鸾长老当年门下明明弟子无数,却偏偏选了师弟这修行没多少年,境界也差着许多的人继了仙号,不也是深知他天赋异禀,不日必将与我等平起平坐吗?”
此话一出,几人缄默。
“二十七年前,师弟刚成长老时,可是与我等差了三等境界。只花了二十七年,便将境界跃至于此,除了雷灵根的天赋,师弟个人的修行天赋也可见一斑。”
“又同为雷灵根,忍冬又最喜欢他,师弟又并非不知如何修行,他又有什么教不得的?”
“都为宗门长老,为何我等一定教得,玉鸾师弟就教不得?”
诸长老面面相觑。
最终,他们齐齐看向掌门。
高位之上,掌门缓缓抬起双手,将十指交叉。
他看向白忍冬:“自己想好,自己抉择,就是。”
从上玄门出来,乾曜长老气得两袖生风,库库往外走。
钟隐月分明看到他脸都涨红了,两只袖子甩得跟要去唱戏似的。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没笑出声。
这山门里最有天赋的人都在乾曜宫里修剑,这么一个雷灵根却留在玉鸾山上,耿明机这种自尊心极强的,怕不是现在恨都要恨死了。
其余长老也都纷纷离开,钟隐月却领着两个弟子停在了山门外,恭恭敬敬地向最后走出来的灵泽长老行礼:“忍冬之事,多谢师姐频频相助。”
“无碍,是我带回来的孩子,自然要帮扶。”
灵泽伸手揉揉白忍冬的脑袋,难得地温柔一笑,“没能在我门下养着,实在遗憾。但在你那儿也不再受委屈了,我也放心。这孩子……想当初我捡回来的时候形销骨瘦,如今也被你养胖了不少,我心中宽慰了许多,还要谢谢师弟愿意收留。”
白忍冬红了红脸,缩了缩脖子。
“师姐若是喜欢,我便多给他加些灵泽宫的课业。”钟隐月道,“忍冬从来不傻,谁真向着他,他心中都记着。此后,他定然也愿意跟着师姐多多修道。”
灵泽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必强求与我修道,师弟还是按着他应当的排课业便是。”
她说着,收回揉着白忍冬的手,敛笑正色道,“我瞧着今日,乾曜师兄本是非常想将他从你门中挖走的,然却未成。你日后可要小心,我瞧他最近对你十分不满,想必此事过后会变本加厉。”
灵泽叹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师兄近些日子对你这般刁难。我若是得了闲空,便帮你去说些好话吧,师兄弟一场,总这般互相刁难也不是事。”
“多谢师姐。”
钟隐月向她行礼,灵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自行下山去了。
钟隐月也带着两个弟子回了山宫。
打开宫门,钟隐月往里一看,那只躺在他毛裘上的兔子也循着动静睁开了眼,抬起上半身,往这边看了过来。
它本来眼睛亮亮的,连耳朵都竖了起来,瞧着很高兴。
但白忍冬一跟在钟隐月身后进来,它立刻把耳朵耷拉了下来,还趴下去闭上了眼,瞧着十分嫌弃,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钟隐月疑惑地眨巴眨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