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蒋莞和贺闻朝在高中时那段交往,她把他甩的很惨。
是远比这次要激烈的多的场面。
现在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真的都长大了,成熟了,就连分开也都能很平静地接受了。
或许……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贺闻朝看着窗外的景色,始终是背对着蒋莞离开的画面的,在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他黑眸里的阴翳控制不住的溢出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扯住了旁边垂下的桌布,下一秒,桌上的东西都被稀里哗啦的拽下来——
他的动作有些暴戾,映衬的背景音是各种瓶瓶罐罐跌落在地上的声响。
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单薄的胸口上下起伏,贺闻朝喉结不断滚动,半晌后俯身找刚刚被他扯下来的药瓶。
那个忘记藏起来,差点被蒋莞发现的药瓶。
他在她面前已经这里那里都不如谢为了,不能再多一条精神问题。
就算是分开,他也绝不能这么狼狈。
贺闻朝找不到水,到了两片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唇齿间一片苦涩。
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尾,只觉得刚刚说过的话震聋发聩,掌心发麻。
那些问题是他已经憋在心里太多年,早就想问问蒋莞的话。
现在总算问出口了,但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从前,蒋莞一直很担心贺闻朝有朝一日知道全部的真相——譬如她喜欢的人是谢为,从一开始追他就是因为赌气,想玩儿恋爱游戏,没有半点真心的利用他等等。
她很害怕他知道这些。
但实际上贺闻朝并没有怎么样,他在知道了之后……也就是知道了而已。
贺闻朝是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才知道谢为这个人的,但在此之前,他已经隐约察觉到蒋莞对他的喜欢是装出来的。
因为‘喜欢’这件事其实很好表演,但却瞒不过真正上心的一双眼睛。
在贺闻朝没有喜欢上蒋莞之前,她的种种作为在他眼里是‘她超爱我’的证据,但当他真的喜欢上了……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真可笑。
蒋莞在他面前是个表演型人格,游刃有余的洒脱,只是因为不在乎罢了。
只是在谢为面前,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月末的某个晚自习,贺闻朝低声给蒋莞讲物理重点题。
本来女孩儿听的头疼,搂着他的手臂小声耍赖,却在接到一个电话后顷刻变了脸色。
那是贺闻朝第一次见到蒋莞那张向来戏谑的粉面娇颜上出现‘严肃’的情绪,她甚至顾不上看着课堂的班主任,跑出去接电话。
“蒋莞!”陶立青气的半死,站起来叫她:“你——”
“老师,她家里有点事。”贺闻朝站起来,帮忙善后:“是太急了才忘记和您打招呼就出去接电话,不是故意的。”
他清冷的声音宛若这炎热温度下的一抹冰雪,供人降火。
陶立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老师,她冷静下来后点了点头:“那你跟着去看看蒋莞那边有什么事,如果需要请假的话发个信息告诉我一声。”
一般这种事都是班长干的,但是现在一中里有几个不知道贺闻朝和蒋莞是一对的?
这两个人不加掩饰,很多老师都心知肚明,更别提班主任了。
但除了一开始,陶立青并没有用那些陈词滥调去阻止两个学生谈恋爱——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有目共睹的事实是贺闻朝成绩非但没被拉低,蒋莞的成绩反倒提高了。
如果一段关系可以让他们进步,那这就是健康的恋爱,她没道理阻止。
眼下也是如此,陶立青没多此一举的叫班长去看看,直接把蒋莞的事交给贺闻朝看顾了。
“好。”贺闻朝点头,直接拎着蒋莞和自己的书包离开班级,把做到一半的物理习题册塞了进去。
他有预感,女孩儿十有八九是要请假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一年多的接触,已经初步了解她了。
果然,蒋莞打完电话从安全通道的门里跑出来,红红眼眶里的慌张不加掩饰。
“贺闻朝,我朋友出事了。”她声音甚至都带着哭腔:“我、我不能回去上课,你帮我和老师……”
“请过假了。”贺闻朝揽过她的肩膀,安抚性的拍了拍:“直接走就行,我陪你一起。”
现在的蒋莞情绪很不好,他有些担心。
走出校园的一路,贺闻朝看着女孩儿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心急如焚,忍不住在想她的哪个朋友出了什么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急成这样?
只是蒋莞的朋友他不认识几个,只知道她和隔壁班的陈以白和沈慎玩儿的好,现在连是谁出事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安慰。
蒋莞走着走着,就忍不住的跑了起来。
贺闻朝一个人拿着两个人的书包,人高腿长倒不用跑,加快脚步跟着她。
出了校园,他本来以为她会打车,却没想到蒋莞始终没停下来脚步,疯了似的向长安街西南角跑去。
——看来她要去的地方很近,用不着打车。
贺闻朝没有问什么,沉默着跟在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了大概十分钟,他看到蒋莞的身影停在公安局门前。
“你,”他愣了下,就连忙走上前去拦住她:“你朋友在公安局?”
“是,他出事了,黎姨的电话里说他出事了……”蒋莞眼睛直勾勾的,声音有些魔怔的絮叨着:“我得知道是什么事儿,我得去见他。”
贺闻朝不知道女孩儿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但看蒋莞这模样,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人。
但警察局不是菜市场,可以随便冲进去问这个问那个。
“你朋友如果出事被警察抓走,你进去也看不到他的。”贺闻朝本身‘安慰人’
这个技能点上就不擅长,此刻有些笨拙的安抚着她:不如去问问给你打电话的人?
好??[,好。”像是被他的话点醒,没头苍蝇似的着急有了点路数,蒋莞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黎青雅就在警察局里面等着,没多久就跑了出来。
她脸上有伤,眼眶红肿,见到蒋莞就‘扑簌扑簌’的掉下泪来,哽咽着:“小五。”
一旁默默陪着的贺闻朝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个外号,有些意外。
“黎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蒋莞握住她的手,美眸里又惊又怒:“您怎么受伤了?还有我哥,我哥他怎么会被警察抓走的?”
“不是被抓走,他自己自首的。”黎青雅仿佛支撑了许久,见到熟悉的人终于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地,崩溃嚎啕道:“他打死人!打死人了呀!”
直到那天,贺闻朝才第一次听到‘谢为’这个名字。
他也终于猜出来蒋莞微信里一直置顶的那个‘WEI’是谁了。
偶尔,女孩儿就会和那个名字聊天,然后偷偷傻笑——他无意间看到过一次备注,从此就记了下来。
因为他不是她的置顶,有了喜欢,就难免计较,难免比较。
那天过后,蒋莞就跟丢了魂儿一样,频繁请假,茶饭不思,很快就瘦了一大圈。
贺闻朝知道谢为这个人对她很重要,眼下出了事情,她着急也是情有可原,因此并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默默陪着。
她瘦了,他就变着花样做一些吃的,哄她多吃一点。
直到二模考试结束,贺闻朝看着蒋莞一落千丈的成绩,才终于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
“你疯了是不是?”他忍着把卷子直接甩她脸上的冲动,冷冷道:“比起一模的时候低了三十分——你不想高考了是么?”
现在这个阶段,一分的差距就是一个足球场的学生,更何况三十分?
他在看到她的成绩时,脑子真的是‘嗡’地一声。
蒋莞麻木的看着试卷上一片片鲜红,不说话,也不理他。
活像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形木偶,唯有躯壳,没有喜怒哀乐。
从谢为自首的那天就是如此,一直到现在。
就仿佛他进去了,把她的灵魂也带走了。
贺闻朝看着她,毫不留情的下了一剂猛药:“你这么放弃自己,就能陪着他去坐牢了?”
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当然不必多说。
“你胡说!”蒋莞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瞪着他:“他才不会坐牢!他不会!”
“别自欺欺人了,他就是会。”贺闻朝冷冷道:“正当防卫也是杀人,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只要杀人了就一定会坐牢。”
“你!”蒋莞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红通通的瞪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显然是气大了,胸口上下起伏。
“谢为去自首,本意就是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从立案到审结要好
几个月,这期间你都见不到他。贺闻朝顿了下⑺[(,淡淡道:“所以你担心到吃不下饭也没用,别自我感动了。”
有谁会看到?
那天在警察局外,黎青雅稍稍缓过来一点,就把前因后果都和蒋莞说了。
陪在她身边的贺闻朝自然也都听到了。
谢为从台球厅回家,正巧碰到高利贷的人去家里要债。
这都是谢父当年做生意破产后欠下来的债,人死灯灭,谢家其他人没有继承其丝毫遗产,无论从法律还是道义上都没有偿还义务。
放高利贷那些人也知道这个,但他们就是气不过。
过来找麻烦,也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冲着黎青雅来的——谢父虽然没了,但他留下的‘遗产’里可有两个美人。
小美人是个晦气的病秧子,不值一哂,但是大美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是秀色可餐,风韵犹存……
谢为回家看到的一幕,就是前来找麻烦的人撕掉母亲的衣服,正在侮辱她。
他回来的时机没有阻止成前一个悲剧,反倒造成了另一个悲剧。
譬如亲手拿着刀,把人捅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黎青雅整个人都已经魔怔了,抓着蒋莞的手不停地说:“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犯罪。”
她太懦弱,不但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自己。
到头来反而要谢为走上极端。
蒋莞怔怔地听着,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应该安慰黎青雅,可这些事情发生的都太突然,她完全是麻木的,缓不过神来的。
所以到最后,竟是贺闻朝这个初次见到黎青雅的陌生人开了口。
“不,阿姨,不是您的错。”少年一向沉默孤僻,此刻破天荒的主动安慰:“任何一个为人子女见到母亲被欺负,都会那么做的。”
“男女有别,男人天生有力量优势,反抗不过,并不是您的错。”
黎青雅此刻才注意到蒋莞身边是跟了个少年的,愣愣看着他。
贺闻朝点到为止的安慰了一下,也没有多劝。
毕竟他连谢为具体是谁都不知道,今天意外听到这一切就已经很逾越了,再多说显然不合适。
他把单独相处的空间留给蒋莞和黎青雅,独自离开。
但是这事儿贺闻朝已经听明白了——无论如何谢为都已经犯罪了,只能交给法律制裁,其他人是管不了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以为蒋莞也能想明白,却没想到女孩儿仿佛掉进了一种会吸人精气神的魔窟里,不断深陷,走不出来。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自我感动?你说的真轻松。”蒋莞听了他的话,红通通的眼睛里近乎迸发出来一种冷冽的恨意:“贺闻朝,你凭什么管我?!”
“你不认识谢为,你当然可以不担心他,但你凭什么管我的生活?”她越说越气,走近了仰着脸瞪他:“你懂什么?”
“我十三岁就认识谢为了,一直是他照顾我帮助我,他现在出事了,我连担心一下都不行吗?”
她知道还有不到两个月之后的高考很重要,但情绪这种东西真的由不得自己指挥。
蒋莞在这种时候不但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说,还浑身长满了刺。
谁要是和她作对,她会毫不犹豫的刺回去。
贺闻朝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喜欢他?”
蒋莞哪怕心急如焚,心里也重重的‘咯噔’一声。
“……你说什么?”她不自觉提高音量,反驳的模样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在说什么?谢为是我哥!你怎么能用这么龌龊的思维去想我们?”
外强中干的背后,是不自觉濡湿的手心。
她对于这件事始终是很心虚的,所以此刻还是下意识的狡辩,否认。
甚至,蒋莞都不敢看贺闻朝的眼睛。
她知晓少年是个很敏锐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这番狡辩他信了几分。
所以,她也看不到贺闻朝唇角有些讥诮的弧度。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我知道。”他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把自己整理出来的错题本放在桌上,淡淡道:“但我必须告诉你,就算今天你哭死,成绩下降到连个大专都考不上也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有律师。”
说完,贺闻朝转身就走。
接下来相处的时间里,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谢为。
蒋莞也许是认真听了他的话,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即便身体还在消瘦着,心情抑郁,也还是在努力学习。
只是那道因为谢为而产生的隔阂,就一直存在在两个人中间了。
高考倒计时的最后三十天,贺闻朝在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侧头看着旁边正在做题的蒋莞。
她应付物理题一向是有些吃力,时不时皱眉咬一下笔杆,显得很是懊恼。
但是,始终没有主动问他解题思路。
这段时间都是如此,他们不经意间就生疏了,怎么也回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蒋莞,”贺闻朝低声开口,忽然问她:“你还会和我一起去申城么?”
他们之前说好的,同个城市的一个校区,只是不在一个学校而已。
蒋莞写题的手指顿了下,偏头看他。
在少年黑眸定定的注视中,她想了想,轻声说:“会。”
她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做出了承诺。
贺闻朝抬了抬唇角:“好。”
哪怕这样就好,足够了。
他从来都是个聪明敏锐的人,所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蒋莞真正喜欢的人是谢为?
喜欢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哪怕她嘴上否认,但她的眼睛会为了谢为傻笑,情绪上牵肠挂肚,食不下咽……这才是真正的喜欢。
有了对比,贺闻朝更能清晰判断出来蒋莞大概是从未真正喜欢过自己的。
最多当逗个乐?是根本没有办法和谢为相提并论的程度。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只要她在身边就行。
蒋莞是他黑白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彩色键,热烈鲜活,明媚耀眼。
是让贺闻朝哪怕自欺欺人也想抓住她,非要和她在一起的程度。
只要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从前种种究竟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蒋莞担心过的那些场面,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贺闻朝意识到了她骗他,她喜欢别人,这一切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
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句子——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贺闻朝没有办法爆发,因为他无法接受失去蒋莞的结果,所以只能独自消化,任由被欺骗玩弄的这个事实默默消亡。
其实他很恨她,因为从小成长环境的特殊让他对自己的要求特别严格,不但生活上有洁癖,甚至心理,情感上也有洁癖。
他不想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他,还喜欢别人的女孩儿,但改不掉。
爱的更多的人总是更卑微,这是没办法的事实。
哪怕高傲如他贺闻朝,同样免不了吃到感情的苦头。
但即便姿态低到尘埃里,也没办法改变既定的命运走向……
根本不爱他的人,又怎么会属于他呢?
蒋莞在高考后的确去申城了。
只不过是甩掉他,一个人去的。
九年前,贺闻朝已经做过一次所谓的‘退而求其次’,然后得到了一个不能更坏的结果。
他当时甚至有一种自己是‘趁人之危’的想法——趁着谢为在牢里,他才能拥有女孩儿。
哪怕是短暂的也好。
但当时都没成功,现在他又怎么可能在谢为已经出来的情况下打败他呢?
贺闻朝已经对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了。
反倒是他们,光用走在一起的画面就已经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
蒋莞如今跑过来说喜欢他,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贺闻朝没有吃早餐就吃了药的胃里有些烧灼,和过往回忆一起蔓延着浅浅的疼痛。
已经过了很久的事了,但想起来还是会疼。
如今他主动‘甩了她’一次,就像是被驯服的狗重新有了自主意识,想要挣脱主人套在脖子上的锁链。
想要戒断总要吃些苦头的,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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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莞回到京北后化悲愤为动力,连着好几天都在加班。
本来新公司事儿就多,她连轴转的忙都忙不过来,一点也不愁没有事情做。
反正她现在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过度沉浸的后果就是她常常连饭都忘记吃,不到一周就瘦了一圈,前段时间在申城刚被贺闻朝精心养起来的一点点肉,又都没了。
作为助理的崔莹每次看到自己订给蒋莞的午饭都没有拆开,就非常奇怪。
“莞姐,您……”她不确定的问着:“您是在减肥么?”
要不然为什么不吃饭呢?但蒋莞之前从来没有刻意减肥过啊。
所以她有点不懂了,不知道需不需要正常买午餐。
听到崔莹的话,蒋莞长睫毛轻颤了一下,涣散的瞳孔半晌后才凝聚起来,落在茶几上的盒饭上面。
“没有减肥。”她轻声嘟囔着:“但就是不饿,忘记吃了。”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但胃里却总觉得很饱,一丁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唯独胃上面那个器官空落落的,隐约作痛,非得要努力工作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闲暇时间,才能止痛。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就像隔着层毛玻璃在生活,什么都看不清,摸不着,抓不到。
直到苏兮来公司抓人,才蓦然把混沌表面撕开了一个口子——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看着瘦骨嶙峋的女人,美眸里全是不敢置信:“你……失恋了也不用这么折腾自己吧?你是不是疯了?”
苏兮知道蒋莞去宁州找贺闻朝的事情,本以为这两个人肯定是已经复合了,前几天还打电话张罗着让她请客,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结束了。
这……还真是大起大落。
想起女人之前大半夜的发疯给自己打电话那欢欣雀跃的模样,苏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种伤心的事情她自然不会继续追问,把空间留给蒋莞让她独自消化,特意隔了几天才找上门来——结果就看到她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蒋莞抬头看了苏兮一眼,有些发青的眼眶里两颗眼珠子涣散着,麻木淡然:“我怎么折腾自己了,别胡说。”
她才没有,她活得可好了。
“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德行?”苏兮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你哪里好了?别自欺欺人了,振作起来!”
本来就纤细的身材又瘦了一圈,单薄的像是纸片,仿佛风吹一吹就要飘走了。
蒋莞不说话,眼睛还是呆滞的。
苏兮强忍着继续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脾气,声音勉强平静下来,甚至轻柔:“我不知道你和贺闻朝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是……你总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失恋算什么?不行…不行你和我堂哥见一面吧,他还没女朋友呢。”
蒋莞被她逗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扑簌掉下来了。
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顺着脸颊的线条向下滑,仿佛要把那天在宁州酒店里憋着的泪通通发泄。
“你!你怎么哭了?”苏兮从来没见过她哭,哪怕是当年亲眼围观她和贺闻朝分手,蒋莞也没有哭。
此刻却捂着嘴巴哭的身体微颤,像是委屈极了的孩子。
“小五,乖,你别哭了好不好?”苏兮搂着女人纤细的身体,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你这样我
很怕,你知道我嘴笨,不会哄人的。”
“苏苏,我难受。”蒋莞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发抖:“这里、这里难受……”
贺闻朝那天说的话就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口,让她不敢置信,剧痛,然后就是绵延不断的闷闷的疼——原来过去的那些事情他不但没有忘记,还记得十分清楚。
她都不记得的事情了,他记得还是那么清楚。
由此可见,当年她给贺闻朝的伤害不仅是分手时候的决绝和狠话,更是点点滴滴间不经意的刺伤。
这么多年过去了,蒋莞自己都忘了当年她曾经幼稚的骗了谢为好几件衣服藏着,但贺闻朝依旧记得。
顶着这样的心理隔阂,他也偏要勉强的和她提出复合了,却又在四合院听到了她和蒋葵的对话,听到她这种死也不想和家里和解的人却为了谢为去请求父母……
该是多么沉重的一次打击?
若不是彻底的心灰意冷,贺闻朝又怎么会说出‘结束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
他大概永远不会相信‘她喜欢他’这个事实了。
意识到这一点,蒋莞就算强撑着骄傲骂他傻子呆子,也遏制不住心痛到极点的情绪。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蒋莞眼前隔着一层水蒙蒙的薄雾,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苏兮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不信我,是我害的自己一点信誉值都没有了!”
这才是她无法解释的根本原因,更让她绝望的是贺闻朝先入为主,再有了这样忘不掉的认知之后,恐怕再也不会相信‘她喜欢他’的这件事情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所有的卑微都给她了,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当那个退而求其次呢?
“他不信我,他一点也不信我。”蒋莞怔怔的盯着桌面,眼神放空:“但这是我自己作的,是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喜欢他这件事……”
“小五,你在说什么?”苏兮被她吓到了,声音发紧:“我听不懂。”
“我不想和他结束。”蒋莞手背倔强的抹去眼泪,声音破碎:“可我又我没办法说服他。”
她会被贺闻朝一直这么误解着,想不到办法解决这个症结,这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苏兮完全不了解他们之间这番纠缠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就不知道才能安慰她到点子上。
可看着好友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蒋莞一向是热烈明媚,没心没肺的,几时这个样子过?
“你和我说的这些话应该和贺闻朝说啊!”忍不住的,苏兮就有些笨拙的帮她出主意:“他会理解你的!”
蒋莞抽了张纸巾擦拭自己红肿的眼睛,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太了解贺闻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的。
苏兮转了转眼珠,沉默半晌才说:“别加班了,我带你去喝酒吧。”
“喝酒?”蒋莞一愣,下意识拒绝:“我酒量不行。”
“呵,就是酒量不行才要去喝酒呢,一醉解千愁。”苏兮耸了耸肩,说得理直气壮:“千杯不醉喝起来就没意思了。”
再说了,酒量不行正好容易把人灌醉。
等到时候她们都醉的开不了车,不就理所当然的需要有人过来接——如果蒋莞现在这么难受的原因就是因为贺闻朝,那这个心结当然要他来结。
如果他们都没办法做率先低头的那个人,那自己可以做那个红娘,给他们牵线,搭这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