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碎片意识一点点涌进海里。
认识段宵的第三年,也无疑是她最混乱的三年,有过出乎意料的愉快,也有过冰冷的窒息感。
他的试探性服从碰上过情绪失控,彻底撕开了以礼相待的面孔。
空旷客厅里传出急促到难忍的闷哼声,时长时短。外面日光透过纱帘照射到墙上,折射出两个依偎交叠的影子。
男生大手掐过她下巴转过去,炙热的亲吻落在她汗湿淋漓的白皙颈侧,坏心眼儿地问她:“睁眼,好不好看?”
墙壁上线条疏落的两道身影,像是在宣示着这个白日有多荒唐。只是因为段宵目睹了社会学系的一个学长约她去看电影,她点了头。
他连续弄了她两天。
玩到她发高烧,请了整整一周的假期。
那是最严重的一次,也是给夏仰警告最深的一次。
她本来没有这么乖的,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像惩罚一样,彻底把一个会伸爪子的女孩给弄服帖了,也几乎没了自我。
她学会了投其所好,也学会了服软,恰到好处的耍性子都清楚要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
段宵重.欲,这个年轻气盛的年纪,一碰这事儿更是兴致盎然。
所以在她身上展现得毫不遮掩,也毫不收敛。
“电话要接,不准和其他男生去电影院。别对着他们笑,把上次那个学长删了,下完课自己乖乖来找我。”
“手机不准关机,没看见信息?”
“别再惹我生气。”
“跪好。”
“坐上来,嗯……再骚一点。”
“不要拒绝我,说‘好’。”
“不想用手?那就用嘴。”
……
他占有欲极强,自己的归属物不让任何人惦记,更不喜欢她和其他男生多联系。
她的微信列表和联系人名单里至今加上的同龄异性不超过10个。
他在假期常有飞来飞去的工作安排,就把她的护照和身份证件都收在他那里。
换句话说,只要夏仰要离开京州以外都得从他那先获得同意。
他掌控着她在学校和兼职机构的两点一线,除此之外的时间就是去找他,要了解她不在身边的一举一动,极少给她能自由活动的其他空间。
段宵狂妄,强势又缺乏同理心。
他给出的和索要的东西都显而易见,能证明他是个足够合格的情人,却不是个正常的恋人。
星点点的记忆里,最初那段磨合期也彼此都花了很长时间。
其实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只是一开始就是错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如谁所愿继续走到终点。
如果能再选一次,她高三那年就不会开始。
一场午觉睡得太不安稳,宿舍里隐隐有说话声。
夏仰醒过来,睁开眼,看见了自己床帘上五颜六色的
小蝴蝶。这是回学校后的第三天,她有点懵为什么会梦见以前的事情。
她的少女迷惘期或许是短暂地对段宵的追求让过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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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还没确认过那是不是叫“喜欢”的时候,他们这段关系又发生了不平等的转变。
而后,她人生里截止十九年以来,所有的亲密接触和一些生理、心理上的激荡都给了他。
人非草木,也难怪日有所思、有所梦吧。
她胸脯起伏着,捋清楚自己现在确实是安全地在宿舍床上后,缓了缓动荡不安的心神。
“诶,夏夏,你在宿舍睡觉啊?”庄婧掀开她的帘子,疑惑道,“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夏仰搓了搓眼皮,坐起来:“我手机这几天都关机了。”
庄婧纳闷:“关机?为什么啊?”
“没电了。”她讷讷,顿了下,“我一直忘记充电。”
旁边站着一个其他宿舍的女生,也被她这话逗笑了:“你好厉害,居然可以三天不看手机,现代人哪能有这么好的习惯。对了,还没恭喜你上次荷花奖拿了第一呢!”
夏仰客气地笑笑:“谢谢。”
庄婧看出她刚醒,精神不佳,推着那女生出去:“好了,先说到这吧,下次再聊,等会儿我们还要去体测。”
“……”
门关上,庄婧回过头有点担心:“夏夏,你没事儿吧?感觉你从申城回来后,这几天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夏仰走向水池边洗漱,摇摇头:“真没事儿,可能比赛那段时间太紧绷了。”
“也是,你每次比赛期间都特拼命,你拿第一一点也不奇怪。”庄婧坐回位置上,拿出手机打游戏,“你快点啊,体育老师在操场等了。”
“嗯。”
临近这学期的期末,除了专业课考试之外,还有个体测无疑是大学生群体的恶梦。
京大的体测除了长跑活动,还有三步上篮和一分钟内颠50个排球。
运动量对一群舞蹈生来说,堪比连上三节基训课。
夏仰和庄婧跑完1000米,从跑道上互相搀扶着下来。两个人累得趴在栏杆上喘气,接近休息了五分钟,一句话都没说。
年级里的学生会志愿者们来了一批人,抱着装冰水、饮料和雪糕的箱子,一个个轮流地发。
班长发到了她们面前。
庄婧看了一眼大半个操场的人都有份,不客气地在里头挑挑拣拣,拆出一根巧乐兹:“院里系主任发的吗?咱学校还这么大方了?”
夏仰也觉得出奇,从里面拿出了一瓶水。
班长好似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看着她们俩,对着夏仰努努嘴:“段宵请客。”
“……”
庄婧看了眼神情僵硬的夏仰,咳了声:“他请就请嘛,谁不知道他有钱又大方啊。但你干嘛看我们夏夏?”
“他请的是全年级的舞蹈生,后来又干脆包括今天其他系的。反正在操场上的见者有份,还
指明了是看在夏仰的份上请的。”
班长不了解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也不关心,说完就走了。
庄婧连忙打开手机的校群,哇靠?_[(”了一句,递给夏仰看:“你名声完全两级反转了,这哥们儿想干吗?”
这么张扬的请客。
无疑把大家的八卦心都引得熊熊燃烧起来。
【大家伙都吃上喝上了?今天体测的这一批人可算是沾了夏仰的光啊,外面好几个店的冷饮全给卖光了。】
【谁还记得上一次聊起夏仰的那些话吗……不是说她傍校外的大款,蹭段宵的名声吗?】
【有没有可能,段宵就是你们嘴里的校外大款?不然他现在大张旗鼓地在干什么呢!】
【他俩是在谈啊?那为什么夏仰这么沉得住气?她可是在跟段宵谈恋爱啊!】
【别说了,好丢脸,我收回我上次辱骂她的话。这跟骂完娘还吃了他俩的喜糖有什么区别?】
【我们才是网上那群见不得人好的阴险npc,哈哈哈哈我要破防了!】
【滚出来给我女神道歉!!啊啊啊啊啊刚拿舞蹈界内的大奖,又被咱京大的段大帅哥明着示爱,夏姐这他妈过得是什么苏爽人生?】
【谁投稿的表白墙啊?都学期末了还这么热闹,把他俩秀恩爱的给挂上去了哈哈哈哈!】
……
“你不是说你俩只是床搭子吗?”
庄婧收回手机,咬了口雪糕,找她要说法。
“怎么还发上‘喜糖’了?别告诉我今天是你们的什么纪念日,啊啊啊好涩情,不会是你们第一天那个吧?”
夏仰听得脸红耳热,简直无语地往后退几步,瞪着她:“……你很离谱。”
“那你说为什么嘛!”
“我不知道。”
“你别说不知道!每次装得这么正经,我不上你的当了,你和他的事儿都瞒着我这么久。”庄婧不满她的敷衍,又猜测,“他转正了?你俩在谈了?”
“没有,没有。”夏仰连连否认,低头抿了一口水,轻声,“他只是在警告我。”
从申城回来后,她把手机关机了,眼不见心不烦。掩耳盗铃般不去看消息,也不去看他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钱还过去,没再和段宵联系是她的试探。
她还不敢明着直接跟他说已经两不相欠,只能先一步步来。没想到风平浪静也不过才三天,果然就得到了他的反应。
段宵的回击方式比她想像得更简单粗暴,甚至都没有特地来找她。只是弄得人尽皆知,告诉别人他俩就是绑在一起的。
也无非是在警告她:是你先违反游戏规则的。
**
晚上上完机构的最后一节课,夏仰向机构校长提交了这学期结束后的辞呈申请。
校长起初还提出要给她涨工资,想挽留她。
毕竟夏仰在这一行足够优秀,拿的那些奖也能成为机构在外招生的招牌噱头。
但夏仰拒绝得很坚定。
校长无奈,问道:“是有其他机构挖你吗?”
夏仰摇头,如实说:我收到了省舞蹈团的实习邀请。?_[(”
正规的舞蹈团可不是一些艺术机构能比的,更别说市级、省级了。这是舞蹈系学生毕业后能选择的最好的一条路,机会更多,还能有大型舞台和舞团参演剧目。
许多人读到硕士都不一定能进省级舞蹈团。
但夏仰这样的天资舞者,一看就是以后能往国家舞剧院的首席发展的。
也难怪省级舞蹈团在她大二还没读完时,就破格来邀请她。
校长心服口服:“好吧,祝你前途无量,工资和奖金会在年底之前一起打到你卡里的。”
“谢谢校长,也祝机构越来越好。”
夏仰走出来,看着紫红色的城市晚霞,莫名有了一种轻松感。大约是因为不用再跑来上班,还有了份看似还不错的“事业编”。
走去地铁口那会儿,有人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那喊住她。
人潮中,夏仰看了好半天,突然被一只健壮的手拉住了胳膊:“这呢!”
是有段时间没见过的林望。
“学姐,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林望穿着一件飞行员夹克,看上去青涩又开朗,笑着看她,“回学校是4号线啊。”
夏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记错了相反的站,走过去的地铁站其实是回泛海公寓。
她有些赧然这样的惯性记忆,扯开话:“我是想去吃点东西。”
“你没吃晚饭啊?正好我和我同学们在这吃鸡公煲,一块儿呗!”
他边说,边热情地拉着夏仰往那边走。
这一块的大排档和酒楼都有在外面的桌,冬日里吹着风有些冷,但桌上的火炉都燃了起来。
人烟气儿足,聊得正欢。
夏仰迟疑地喊停他:“林望,你等等。前面那伙儿打起来的人里,有你的同学们吗?”
“啊?”林望有点近视,走近了才看见他们在撂酒瓶子,大喊了一句,边往人群里冲,“向晨阳,拿上板凳!给小爷砸狠狠砸那龟孙子啊!!”
夏仰:“……”
**
半个小时后,在场的一群人全被送到了派出所里。
一群学生,和一群纹着花臂的社会成年人。两边打起来都没讨着好,鼻青脸肿的,还在互相叫嚣。
“警察阿姨,真不是我们的错。这丫一群老不正经的,要拽着一大姐姐陪喝酒,人姐姐都不认识他们!”
向晨阳捂着肿起来的眼睛,声情并茂的样子,跟做演讲似的:“我们一群热血青年,哪能看得了这个!撸着袖子就干了。”
花臂男里一领头的站起来:“叫什么姐姐?她认识你们吗?小屁孩儿,少管闲事儿!”
“行了别吵吵!”做记录的民警拍了拍桌子,警示道,“这是警察局,你们以为在哪儿呢?”
引发这起打架斗殴事
件的中心人物——也就是那个路人小姐姐,早就走了,就她报的警。
这会儿把人找回来也麻烦,好在店门口就有监控。
那一群学生都有学生证,都是京大高材生,身份上没什么可疑的。监控里面虽然是他们先动的手,但参考事件的严重性也是情有可原。
最后,警察给出的结果是:那群花臂男扣在看守所4天。其他学生里得打监护人电话,让人过来,做完笔录才能保释出去。
花臂男们一个个都不服气。
“这一群学生里还有两个上学晚的,是未成年。而且你们骚扰妇女还有理了?”警察哂了一句,“嫌罚得不够重是吧?”
这么一说,那边都偃旗息鼓了。
这边的派出所里,男、女是分开做笔录的。
轮到夏仰这,就安静平和许多了。
民警问:“名字。”
“夏仰。”
“年龄。”
“19。”
“在上学?”
“嗯。”
“你和那群男生一样,都是大一的?”
“不是,我大二的。”
民警:“你认识他们吗?”
“我只认识其中一个。”
“你也不是他们那一堆人里的,那你是为什么要动手?”民警指了一下她那被玻璃碴划到的手掌心,“这没事儿吧?”
夏仰蜷了蜷手心:“我看见那个黄毛端着一热锅过来要泼我学弟,我一时手快就……”
那民警正好看见监控里她的动作,笑了下:“就随手操着瓶酒上去了?你小姑娘人温温柔柔的,劲儿挺大,直接把瓶子都敲破了。”
夏仰挠挠脸,小声:“我要赔钱吗?”
“不用,那群男的本来就是过错方,自认倒霉。”
“不是。”她说,“我是在问那瓶酒。”
“哈哈哈那个是要赔,17块。”民警被她那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走之前记得扫那张码,是老板娘留的。”
“对了,你监护人什么时候到?打电话没?”
夏仰愣了下:“我没监护人……我手机也没电了。”
那边门口的一个实习民警拿着她手机走进来:“帮你充电了,顺便帮你接了个电话。”
夏仰诧异:“谁打的?”
“没备注。但是有个星标,是个男生的声音。”
被设为星标联系人的,她手机里就两个。一个是温云渺,另一个是段宵自己弄的。
夏仰叹口气:“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我先跟他说的你人在局子里,打架了,是你监护人的话就过来保一下你。”
民警耸耸肩,同情道:“他说不来,让你吃点教训。”
“……”
夏仰垂眼,想了想,慢吞吞地拿过手机:“那我给我导员打个电话吧。”
桌子面前那民警也正好接了个电话。
在她
那号码拨出去之前,民警手里那电话还没挂断,蓦地和颜悦色地喊住她:“诶小姑娘?别打了,你直接出去吧,有人过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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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保释她的是个中年男人,是段宵老宅子里的管家,知道他俩的事儿,之前也见过不少次面。
夏仰有点尴尬地上前道谢:“成叔。”
成叔像是没少处理过这类麻烦事儿,脸色如常地颔首,恭敬道:“夏小姐,阿宵在外面等你。”
“我还要赔个钱。”
她左顾右盼,想找那个二维码。
成叔摆摆手:“快点先过去,阿宵今天心情不好,其他事有我在。”
“好吧……麻烦您了。”
派出所门口那条马路上就停着一辆银色拉法,应该是他新买的车。
车窗里飘出青白色烟雾,一截骨感削瘦的手腕搭在车窗上,修长指节轻敲,抖了抖烟灰。
夏仰犹豫着走上前,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车窗降下来,段宵掌骨撑着额角,黑睫虚阖,不耐烦地冷声开口:“要我请你上车?”
“……”
果然如成叔所言,心情是不太好。
她刚拉开车门,就听见马路边的林望在喊她。
夏仰回过头:“我先过去一下。”
也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门重新关上直接就走了,完全忽略车内那道窝着火的视线。
林望一个人站在路边,看了眼她身后那辆车。知道是谁的,但也没特意提。
他苦着脸:“学姐真不好意思啊,我今晚本来是想请你吃饭……没想到请到局子里来了。”
夏仰看着他那张青紫的脸侧,忍俊不禁:“没事,谁能预料意外呢,而且今晚也挺有意思的。”
“是吗?”林望拘谨地笑笑,“我平时不爱打架的,我现在这个样是不是很难看?”
“不会,你们都挺帅的。”
她表情认真,是真心觉得他们这一伙少年们的行为很帅气。
……
一阵跑车的引擎轰鸣,踩着油门急转弯开到他们了后边。
人没下车,段宵捏着方向盘,车头就这么正对着他们两个人,打开了明亮刺眼的车前灯。油门还在轰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撞上去。
他花了两年,才把高三那会儿会生气、会和他闹脾气的夏仰给养了回来。
没到最坏的情况。
他不想再看见她跟以前那样害怕又生疏地面对自己。
段宵是生气,边气边想:是这个叫林望的错。明知道他们在一起,还不怀好意地接近她,还敢带她去打架。
车门打开,他下车阻断两个人的聊天,站在原地朝夏仰勾了勾手:“夏仰,跟我回去。”
车灯亮着,夏仰手掌心挡在眼前,往前走了几步,跟林望告别:“那我先走了。”
“学姐!”林望走近几步,喊住她,看了一眼车边的男人,“你回学校吗?我同学也在外面,可以一起走的。只要你想。”
夏仰还没回答,只感觉身侧那道高挺的身影大步走了过来,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汹汹。
她实在太熟悉段宵此刻会干什么,惊惧地急忙拉住了他的手。也阻挡了他往前走的脚步,用了点力扯住他。
“我不回学校。”夏仰回头,急道,“学弟,你先走吧!”
她声线里带着点颤意,和哀求。
林望有点于心不忍,她到底是在什么两难之间作抉择啊?他故作平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段宵低眸,看见她攥着自己手臂的掌心,因为用力过度,被玻璃划开的伤口又渗出点血珠来。
“夏仰,你真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