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其实没喝多少酒,大家聚餐,都在举杯,她不跟着一起喝几杯又不合群。
但她肠胃不好,有些娇贵。
人太瘦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不耐牛羊生肉,更不耐酒精,即使只喝两杯都会不舒服。
段宵看她正低着脑袋,自觉从前面的储物柜里找药,无动于衷地嗤了声:“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居然还喝上了。”
她不满地回怼:“你这么忙,谁用你看着。”
要是刚才那群同学还在,大抵都要对她这副模样吃惊。毕竟夏仰不是多伶牙俐齿的人,更别说会这么摆脸。
但段宵早就免疫她对自己的态度,轻掐着女孩纤细白皙的后颈,把她脸抬起来:“你哪来这么大火气,胃不舒坦了不是你自己喝的酒,对着我撒气?”
她嘴硬否认:“我没有。”
夏仰忽略他粗砺指腹划过自己棘突的狎昵意味,反正也挣不开。
段宵这人,是屡教不改、我行我素的反骨风格。
她心无旁骛地扣着那板胃药,掰出两颗放嘴里。
旁边适时地递过来一个拧开瓶盖的保温壶,里头放着枸杞子和清热的花茶,开水还有余热。
“泡了又不喝。”段宵手法一点也不温柔,摩挲了把她干燥的嘴皮,“下回索性不给你泡。”
听他倒打一耙,仿佛把这保温壶落在车上没他一点责任一样。
夏仰把药吞完,一字一句地指出:“是你今天早上那样子弄我,我才忘记带走的。”
明明是在生气指责,但说出来的话像是撒娇。别人都以为夏仰是京州人,可其实不然。
她算是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初三那年搬来京州后,虽然能把普通话的前后鼻音分清了,可吴侬软语的语调和用词习惯改不了。
段宵一京城糙爷们儿,有时听她讲话也听得乐,故意学她这话反问:“我哪样子弄你了?”
“……”
白日宣/淫,还引以为荣。
夏仰没他那张城墙般的脸皮厚,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的路灯柱,生硬地转开话头:“不想跟你说了,快点开车。”
段宵瞥她那逃避自己的后脑勺一眼,打着方向盘,含混地笑了声。
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是庄婧的关心信息:我们到宿舍了,你到家没?
【宵禁】:在车上,就快到了。
庄婧:行。对了,我觉得还是别和人说起段宵有女朋友吧,总感觉泄露人家的秘密不太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坐在段宵的副驾驶上,和室友聊起这件事有种莫名的禁忌焦躁感。
夏仰的手指落在屏幕上顿了顿。
【宵禁】:我不感兴趣,也不会和人乱说的。再说了,那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女朋友。
**
车往他名下的一间公寓开,离学校就两个地铁站的路程,也是他俩常住的地方。
暑假两个月,段宵被他母亲拎去了瑞士一块出差开会。
夏仰虽然人留在京州做兼职,但打工的那个舞蹈机构包吃住,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跑这来守空房。
这个小家空置了这么久,得亏家政阿姨来清扫过,才能处处一尘不染。
夏仰熟门熟路摸到玄关鞋柜上的主控屏幕,开了灯,换鞋进屋。
放好包,她往前走:“我先去洗澡。”
段宵在她身后应了声,没料到自己的衣服下摆突然有一只手伸进来,直接摸到他紧绷的腹肌线条。
“几个意思?”他手疾眼快地拉住她薄瘦的肩,笑得漫不经心,“等不及?”
“不是!”
夏仰摸到他那件外套里面确实没穿衣服,衬衫短袖都没有,就是真/空的。
确认完傍晚那会儿自己的猜测,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一时兴起的心思,干脆不说:“我去洗澡了。”
没头没尾地来这么一下,段宵兴致都被她弄起来了,当即揽过她,意味深长道:“一起洗。”
……
两个月没回来这,就算是今天早上见的那面也只是在车上隔靴搔痒,解不了渴。
段宵环着人往淋浴间走,捏着她腰身细细碾磨,下颌和脖颈那扯出一条流畅锋利的线。
随着拉链拉到底的响,他身上那件黑色帽衫外套被甩在了旁边的浴缸边沿。金属锁扣磕在瓷砖上,发出“铛啷”声。
浴室灯亮,开了暖气。澄黄色的光落在男生骨骼分明的肩身,覆着那层紧实有力的薄肌。
夏仰身上那条裙子已经被花洒打湿,到底是有段日子没见面,难免显露出几分生涩,小幅度地扭捏了下。
他不把她的挣扎当回事儿,要深入接吻。
夏仰却蓦地想起今晚在饭店洗手间那听见的话。想起了甄冬儿,情/欲稍褪,本能地皱眉躲了躲,没让他亲到。
事不过三,段宵总算察觉到不对劲。滞了两秒,掐着她脖子让人转过来:“搞什么?”
她手撑在他胸口,螳臂当车,指尖泛白:“我不想。你今天不是亲过人了吗?”
他微眯眼,很不爽这个算法:“早上那几分钟跟我算到现在?”
“晚上也……”
夏仰话说到一半,错眼看见他手肘那的青紫。他肤色在同龄男生里算白的,因此看上去更明显。
她伸出手指,重重地往那摁了一下:“这怎么了?”
段宵吃痛地皱了眉,捏她脸上软肉,似笑非笑:“明知道是伤还往这下狠手,故意的?”
夏仰心虚垂眼:“你又没告诉我。”
“不是看见了吗?你那个夜袭男厕所的同学。”他压根连那女生的名字都没记住,随口两句概括,“她撞到我,磕到洗手台了。”
甄冬儿那力道倒不至于把他撞青。
只是她出现得太突然,主动示爱地抱上来,段宵躲避不及,才自伤八百。
联想起当时甄冬儿的表现,夏仰好奇:“你跟她说什么了?”
他眼尾上扬,神情漠然地“啧”了声。
“……”
夏仰盯着他漆黑的眼,听明白了。
他嫌弃人的时候就是这死样子,一句话不愿意多讲,更别谈会给谁面子。张狂地直接摆臭脸,那道眼神就足够让人羞愧到无地自容。
难怪甄冬儿回来后就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那怎么还有人说你们……”她有些难以启齿,“‘打啵’?”
段宵回忆了会儿这词哪来的,目光戏谑:“那不陆嘉泽说的吗?走这么快,还以为你没听见呢。”
看他不正经的视线,夏仰转身就想出去。
又被他轻易拉回来,男生修长的手指顺着她腰线往下,贴着她锁骨的呼吸声重了些,不忘懒淡地解释:“他香港佬啊,说的是明天一起打ball。”
夏仰愣神时,让他钻了空子。
快站不稳,只能被迫扶着他青筋盘虬的手臂。
“B-A-L-L,是这个ball。”段宵轻笑,看她迷蒙的眼,终于吻上去,“我跟你这样,才叫打啵。”
他湿热的舌尖缠过来,让她无暇分心,手指和裙摆边缘就趁机挤进。
夏仰红着脸掐他胳膊:“拿开!”
但段宵在这种事上一向霸道又坏,摁住人不让她挪动半分,那把低沉动听的嗓子含糊地安抚:“没往多里边儿。”
花洒的热水落下来,彼此的衣裤都被打湿,却无人在意。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血气方刚爱折腾,段宵的体力又本就异于常人。
夏仰头昏脑胀,溢出生理性眼泪。被他含住唇瓣,还要听他那些污言秽语的引导。
“轻点……说好就一次,你骗我!”她气急败坏,想挣脱。
“对,骗你了。”他理直气壮又强硬地把人拽回来,咬她绯红一片的耳尖,隐隐带着警告,“谁让你躲。”
这句话像是在说此刻,也像是在重复他发的那条信息。
躲我?
长本事了。
**
这个夜晚太长,夏仰入睡前看见床头柜的闹钟时针转到了凌晨两点。
好在上午没课,她睡到自然醒。半眯着眼,惯性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口舌干燥地抿了一大口。
从浴缸里洗过澡被抱出来后,记忆就有些乱了。段宵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两个月没碰她,昨晚根本就没打算做个人。
房间里窗帘厚重地遮住光,被褥里的味道犹存。
看了眼身上的男款T恤,夏仰磨着后槽牙,小声骂了一句“禽兽”。
都说过不想穿他的衣服了,明明自己挑好的睡裙就放在沙发上,段宵也没给她换。
她洗漱完,趿拉着拖鞋到客厅看了一眼。
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那,段宵正在做早饭。
他已经晨跑完了,漆黑的发梢还有些湿,后颈上挂着条白毛巾,身上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短袖。
晨光从阳台那照进来,光线隐约勾勒出那道落拓疏懒的身型,倒有几分青涩的少年感。
他低着头,骨节明晰的长指抓了把生菜往锅里丢。
生菜是段宵亲自种在阳台的盆栽里的,这菜好养活,自己栽种方便又卫生。
他一副对厨房很熟练的样子。
但夏仰想也知道又是在煮鸡蛋面。
她不爱闻油烟味,极少下厨,段宵就更别说了。
他一养尊处优大少爷,平时没时间也没必要学煮菜,鸡蛋面已经是他拿手的料理。
好在夏仰不算挑食,学舞蹈的又常要控制体重和节食,一有比赛和考试要注重上镜的皮肤管理,戒油盐,尝遍清汤寡水。
普普通通的鸡蛋面于她而言,倒也很合适。
只是,每次来这的事后早晨都是吃面。
夏仰有时在外面看见鸡蛋面都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听见脚步声,他抬手召她:“过来吃。”
夏仰揉着酸麻的手腕走上前,搓了搓还有点犯困的脸。
“手疼?”段宵垂眸看她。
“嗯。”她没过脑子,鼓着腮帮顺嘴抱怨道,“撑太久了。”
他笑得顽痞:“怪谁?让你坐我身上又不肯。”
“……”
讨论这种事情,夏仰永远争不赢他。她默默斜他一眼,瞥到他下巴那的牙印,嘀咕了声:“我咬得这么重吗。”
段宵听见了,还以为她要抱歉。
结果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跑到卫生间里去照镜子。
过会儿,夏仰跑出来说:“我这周不过来了。”
她低着脑袋,把衣领往上拉了点,遮住了那点可忽略不计的红印。
段宵掀起眼皮眄她,在等理由。
“周五迎新晚会要表演节目。”夏仰抿了抿唇,“排练太累了,时间又紧,过完这周再说吧。”
末了,有些忐忑地问他:“行吗?”
昨晚是真把她累到了,睡到这个点也没缓好。小姑娘嗓子还有点哑,眼睑下方可见憔悴,看着可怜巴巴的。
段宵把那碗面推过去,勾唇,懒声道:“嗯。”
**
迎新晚会转眼即至,当天上午难得下了场雨。暑气被驱散,这座城市总算有了几分入秋的意思。
京大作为国内一流学府,每一届新生又都是各省状元的存在,迎新不能草率了事。
学校里但凡是办个大型活动都会引起高度关注。因为除了校园官网里要有噱头话题,当地早报也会有记者过来抓拍素材。
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晚会流程从主持人报幕开始。
有年级里的系主任讲话,还有教官和学生互动的环节,舞蹈系的节目排在一个魔术后面。
夏仰她们一整个班都已经化完了舞台妆,都在后台候场。
指导老师交代完待会儿上台表演的事项,又单独把夏仰喊到一边:“上回隗老师跟你说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荷花奖校园舞蹈大赛吗?”夏仰点头,“我已经答应了,会去。”
“那就好。”指导老师多说了几句,“这次虽然校内是说踊跃报名者有机会,但学校代表的出场名额就一个。就算是你班里其他同学想去,跟你商量,你也别心软松口。”
老师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对这些事司空见惯。
你太厉害,得老师喜欢,出尽风头,同龄人里当然有人不满。
古典舞常有团舞,要求协作。但长此以往,鹤立鸡群的一个人很难坚持下来。
大一那会儿,夏仰就这么卖人情让了好几次。
不过夏仰这回让她放心:“这场比赛赢了有奖金的,我不会让给别人。”
指导老师没忍住笑了下,觉得她在开玩笑。
有钱人家的孩子可真装不了财迷,那笔奖金还没她平时脚上两双鞋来得贵。
台上主持人在报幕,夏仰赶回去站好了领舞的位置。
场馆内的灯光暗下来,暗白色的追光灯率先落在她身上。女孩长袖摆动,衣襟飘飘,舞步摇曳生姿。
身段似弱柳扶风,甩袖时的力道却柔韧,飘逸裙边似水波涟漪。
夏仰当年在全国舞蹈生里一战成名并非没原因。
就算是行业大拿来了,也要赞叹一句。她实在是位天赋型的古典舞舞者,灵动婀娜,老天爷追着赏饭吃。
群舞们唱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从舞台两侧赤脚而上。
《采薇》的背景是是孔子在“大同”梦境中的一段舞,在梦中,人间是和平盛世,没有远征战乱。
铸剑为犁,佳人起舞,展现出古老国韵的汉唐风采,女性身形的柔美魅力也一览无余。
台上清雅,台下脱俗。
“大雅艺术!这古筝声,这舞姿,这舞台效果!”
“我们错怪那些昏庸大王了,这玩意儿谁看不迷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领舞的是夏仰学姐吧?平时素颜已经够漂亮了,一跳舞简直是开了挂。”
“她真绝了,群舞里面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优势,舞台妆也好美!”
“我不关注跳舞这个赛道都听说过她,好像从高二就拿下了好多奖,从小就在学舞。”
……
谢幕是剧场表演的顶级浪漫,全场都赞不绝口地起立拍掌。
夏仰一下台,一捧蝴蝶兰就塞到她面前。绿色系的花瓣,倒是和她今天这身舞蹈服很搭。
花后面探出来一张男生的脸,端正俊秀,有点眼熟。
“学姐!我叫林望。”他自我介绍道,“是上次捡到你饭卡那个。”
夏仰“哦”了一声,指指那花:“给我的?”
林望咧开嘴笑:“是啊!你跳得真好看,正好你还没去卸妆,我能和你合张影吗?”
“……啊,合吧。”她不太会拒绝这样的热情小狗,退而求其次,“但花就不收了。这是团体舞,就我一人收到花不太合适。”
“好吧,不好意思啊,怪我没考虑周到。”
林望让她帮忙抱着一下那捧花,想拿出手机拍照。余光却扫到那边一道高挺的身影,似乎立在那有一会儿了。
他看清是谁后,赶紧先打了声招呼:“段宵学长!”
听到这个名字,夏仰浑身一僵,手里抱着的这捧花此刻像烫手山芋般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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