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圆分析了很多原因,最后将他最近比较频繁想起谭申归咎于他太闲了。
虽然但是,他并没有想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填充生活的打算,依旧是按照计划每天给Steven几页稿子。
法定节假日的时候,他还能全心全意陪陪老公孩子,但假期一结束,老公上班去了,孩子上学去了,他又没有转移注意力的途径了。
他的兴趣爱好倒是广泛,什么都会一点,但即使嗑CP也挡不住大脑拓展思维想到别的地方,于是在纠结了两个小时后,他打电话给了周太太,准备约她喝个下午茶。
电话响了四声才被接通,周太太的声音有些慵懒:“顾方圆,什么事?”
“想约你喝个下午茶。”
“哟,稀奇了,你竟然会主动约我喝茶,去哪儿?”
“哪儿都行,你来定地方。”
“东城那边新开了个艺术馆,顶层很适合喝咖啡,我们就去那边,对了,你是只喊我一人,还是想热闹点。”
“就咱俩吧,我心里有点事,想和你说一说。”
“任先生出轨了?”
“没有。”
“你儿子在学校里阴人的事暴露了?”
“没有,不是,我儿子怎么在学校里阴人了?”顾方圆心头一紧,立刻追问。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周太太的语气很温和平静,听不出什么波动来,她说:“嗨,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老公不可能出轨,儿子也不可能做坏事。”
顾方圆依旧觉得不对劲,他只是单纯,又不是愚蠢,周太太能详细说到“在学校里阴人”这个地步,那就是确有其事。
更何况,周太太最小的儿子现在正在金秀小学读书,虽然比任玄顾高了一个年级,但大概率会听到一些风声。
顾方圆深吸了一口气,说:“一会儿见面再聊吧。”
周太太也跟着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有别的烦恼,而我又给你增添烦恼了。”
“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么,”顾方圆倒是看得开,“总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破事降临,总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你倒沉得住气。”
“我相信我的儿子做任何事都有理由,他肯定没有做有悖于法律和道义的事,但他有时候挺像他父亲的,用的手段特别多元化,可能会过了界。”
“顾方圆,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好爸爸?”
“你现在说了。”
“见面再聊吧。”
“好。”
顾方圆挂断了电话,将地址发给了佣人,由对方协调司机和保镖队伍送他出门。
结婚前,他住在申城,连大学都是在申城读的。
他父母一个是大厂高管,一个是拥有多处房产的富家女,自由恋爱,婚姻美满幸福。
然而在他十岁那年,身为高管的父亲因为常年007工作猝死在了工位上。
原本安心做全职太太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在处理好父亲的丧事、断联了所有想来“打秋风”的远方亲戚、和行业内知名的家政机构签署了长期协议、并将所有的资产都转到他的名下后,骤然一病不起。
十一岁的顾方圆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也为此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
等终于处理完家事,一大早拧开班级的门,却发现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转校生。
他一瞬间绷不住情绪了,以为学校也不要他了。
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冲到了那张桌子面前,想推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在空气中僵硬了几秒钟,还是放下了。
——还是不要吵醒他了,他应该也不是故意坐这个位置的吧。
顾方圆深吸了几口气,脱下了书包,准备先坐在旁边的空座上一会儿。
他刚刚坐下,就看到那个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的男孩用右手抓了抓头发,抬起头睁开眼,看向了他。
“……”
“……”
“你是谁?”顾方圆率先打破了沉默。
“问别人名字前,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男孩很白净,或者说,不止是白净,他长得很俊俏,应该是这个班级、这个年级、甚至这个学校里最俊俏的小孩,就是臭着脸,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我叫顾方圆,方形圆形的那个方圆,内个,你坐的位置是我之前一直坐的,是咱们班级开始轮换座位了么?”
男孩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他说:“不是哦,我刚转学过来,他们说没有多余的桌椅了,这个位置上的人大概率不会再来了,于是让我坐在这里。”
顾方圆听了这话很难受,但他强忍着没有哭,说:“我妈妈和老师打过电话的,老师知道我休完假,就会来上学的。”
“但就是老师让我坐在这里的,”男孩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他要么忘了答应你妈妈的事,要么也觉得你不会过来了吧,顾方圆,你今天上学,昨天家里人没联系老师么?”
顾方圆摇了摇头,有些茫然,他说:“我家里……没人了,我也不知道老师的电话。”
“没人了?”
“嗯,他们……走了。”
“是都出差了么?”男孩蹙起了眉,看顾方圆像是在看一个大麻烦似的,“班级里没空座了,干脆我坐你旁边的位置,你坐回原来的位置吧。”
“但是,你旁边是田小亮的位置,你抢了他的位置,他会伤心的。”
“如果我不抢他的位置,怎么把位置还给你呢?你难道要站着么?”
顾方圆有些委屈,他低下头,说:“过一会儿等老师……”
“班主任今天上午没课,下午才会来,几个学校上上个月合并,转校生很多,桌椅都不够用,万一其他老师不管,你难道要等一上午么?”
“不会的……”
“我抢了田小亮的位置,田小亮的爸爸也是学校的老师,他一闹,很快解决问题的。”
“不应该这么做。”
“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难道要打电话告诉你出差的家长,再让他们联系老师处理么?”男孩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顾方圆应该很讨厌他的,但一看他那张脸,又讨厌不起来。
“……我认识家政公司的人,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我出钱,让他们再送一套桌椅过来。”
顾方圆也是刚刚想到这个主意的,他妈妈离开前,曾经告诉他,如果有生活上的麻烦,就去联系家政公司的人,如果有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就去联系律所的人,只要他付出金钱,就很难有无法解决的难题,但不要相信任何想要照顾他的亲戚以及父母生前的朋友。
“他们都是想骗走你的钱,然后把你丢在原地哦。”
“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男孩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似的,重新趴回到了课桌上,“那你自己解决问题吧,我要睡觉了。”
“喂——”顾方圆伸出手,拉了拉男孩身上的校服,“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却不说话了。
顾方圆收回了手,他有点委屈,撇撇嘴,还是去给家政公司打电话了。
家政公司效率很高,很快就送了一套课桌课椅过来,工作人员还有事,放下课桌就走了。
但问题又来了,这套桌椅要放在哪里。
整个教室本就超员,堆满了桌椅,连过道都十分狭窄,但如果把桌椅放在第一排的前面,那就离讲台太近了,又是一个课桌单独占了一排,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同意。
小小的顾方圆苦恼极了,甚至有些唉声叹气。
男孩像是终于受不了了,再次从课桌上抬起了头,说:“手机给我。”
“啊?”
“给我。”
“哦哦。”
男孩接过了电话,没有迟疑输入了一串号码,开口时却变成了很开朗有活力的声音:“胡老师,顾方圆同学回来了,他家人知道班级课桌少,还送来了一套课桌,您看现在他坐哪儿合适?要不就我们再挤一挤,挪一挪椅子,把他的课桌塞进来?”
对面的老师似乎说了什么,顾方圆也满眼期待地看着男孩。
过了一会儿,男孩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桌子就不要了,椅子拿过来,我们挤一挤,三个人用两个课桌,肯定不会耽误班容班貌评比的。”
顾方圆有些紧张,他想起来了班容班貌评比是怎么回事了,每年上头都要搞一次评比,有一个重要的项目就是桌椅摆放是否整齐,这个评比很重要,关系到班主任的绩效打分,绩效原本顾方圆不太懂,还是他爸爸告诉他,那意味着好多钱。
当老师本来的工资就不多,如果没了绩效,那日子会过得很艰难的。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这几天不动桌椅,但没有桌椅,顾方圆该怎么上课呢?难道让他回去再待两天?
顾方圆终于想明白了,男孩正在帮他争取一个“挤一挤”读书的权利。
他拉了拉男孩的衣袖,想悄悄地告诉他“我回去待两天再上学也可以的”。
但在他思考的这几十秒钟,男孩竟然和老师商量明白了,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把椅子搬过来,你坐我旁边,桌子咱们先搬到隔壁的空教室里,等这两天检查结束了,再大范围调下桌椅,你就有自己的位置了。”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顾方圆又有点想哭了,但他又一次忍住了。
十分钟后,顾方圆坐在了男孩的右手边,他闻到了很好闻的味道,就笑了笑,说:“你好香啊。”
“是洗衣粉的味道,”男孩斜睨了他一眼,“你家不用洗衣粉么?”
“不用啊。”
“那你衣服怎么洗?”
“家政阿姨会拿走,然后再送回来。”
“……”
“你怎么不说话了。”
男孩无声地说了句话,像是再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