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杨坚秉不敢大声说话,可也忍不住压低声音,不满的喊了声。
宋今瑶是为了他们杨家才来帮忙的,爹这个意思,自己担责,一应的好处都给县令得了?
那狗官凭什么?
那狗官在常华县一直连任无法晋升,正是因为他能力不足,这些年若不是爹,他怎么可能混得这般风生水起?哪次的功绩不是爹拼命得来的,哪次出了什么事情不是爹爹拼命去解决的?爹劳心劳力,可到了关键时刻,狗官竟然直接推了爹出去。
杨父知道儿子的意思,只是摆手说:“一切为民生计,阿秉啊,爹一直与你说,我们努力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一方百姓能安稳无虞。爹在这里活了四十多年,有多少老人看着爹长大做官,又看着多少孩子长大成家立业的?爹不只是你和素兰的爹,更是百姓的父母官啊,怎可放任不管?”
杨坚秉红了眼睛,宋今瑶亦是如此。
她一向觉得,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兼顾其他,那些所谓的无私的人,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可今日见着杨大人,才深知竟真有春蚕到死丝方尽之人。
杨父又道:“阿秉也不必担心,最多也就是爹爹赔上这一条命,杨家嫡支不会不管你们的。只爹爹总有些愧疚,若是上头发了难,却不知于你的仕途,是不是有影响。”
有个硕鼠名声的父亲,杨坚秉还能不能继续乡试也未可知,而且这次雪灾之大,常华县伤亡重,真让杨大人一力承担,即便杨坚秉高中,仕途肯定也不会顺利。
杨坚秉摇摇头:“爹,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儿不是那块料,也不想那么多。何况,这仕途黑心得很,儿也不想再沾染半分。”
“你啊你……”杨父还想再劝,但他身体受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宋今瑶扶他坐下,低声说:“大人如今被陆大人拿捏住了,认定粮仓乃大人监守自盗,而陆大人是什么人,大人心知肚明,若将那些粮食炭火交给他,真正能分发到穷苦百姓手中的,能有几何?”
这也是杨父最担心的,他问:“今瑶丫头可有想法?”
宋今瑶想一想,说道:“民众和官府不同,若不与官府合办,我自己设立施粥队伍呢?我一路过来,发现城郊受灾严重,城内情况好很多,那么施粥的地方以城郊为主。另外,我回去寻彭典史的帮助,虽则辖区不同,但我如今是松双县人,去往常华县支援,常华县的官员总不好到处驱赶吧?”
杨父认真点头:“如此也好,让阿秉去寻一寻主簿与典史二位大人,请他们尽量从旁照拂,想来念着这么多年的同僚之情,总会协助一二。”
杨坚秉也点头:“我也去寻之前的同窗问询,其中不少富户子弟,再者便是普通人家,出不了钱物,也能出点力气,人多力量大,总会有办法的。”
杨父欣喜不已,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阿秉肯这样想,肯振作起来就再好不过的。阿秉,今瑶丫头,如今我在狱中什么都做不了,外面的事情只能靠你们了,请你们一切为了百姓着想,尽力救人。”
二人齐声应了,正好时辰到了,狱卒过来催促,二人便跟着狱卒出去。
依旧是昏暗的灯光之下,杨坚秉脊背挺直,嘴角绷得紧紧的,原是一语不发,可靠近宋今瑶的那只手握拳,离得她几寸远,半分不肯放松。
等出了监狱,与衙役们道别之后,杨母哽咽着问:“阿秉,你爹……可还好?”
杨坚秉牙关紧咬,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今瑶生怕杨母误会,连忙说道:“夫人且放心,大人虽有些憔悴,精神却还不错,他一心记挂着常华县百姓,这时候怎么也不会倒下的。”
杨母自是知道这些,可亲耳听到夫君没大碍的话,还是略松了半口气。
而走在前面的杨坚秉这时候才回头,认真看着宋今瑶说:“我从前二十一年,竟是白活了,直到父亲遭灾,才明白自己该要做什么……”
“至少为时不晚。”
杨坚秉点点头:“是,为时不晚,今瑶,谢谢你。”
天色已晚,来不及寒暄,第二日一早,宋今瑶将物资放下,又带着一群人回去松双县。杨坚秉也出门去寻主簿与典史大人,请他们对于物资在常华县发放之事,给一点帮助。
毕竟若是有衙门里的人坐镇,百姓们不会闹事。其实也就只用与当地里长说一声,根本不用拨人过去守着。
主簿大人听到他的话,愣怔许久方问:“你是说,松双县的人愿意送物资过来?此事若不禀告陆大人,恐怕……”
“大人若是怕为难,不应便是。只大人与我父亲共事多年,也当明白我父亲的心思,哪怕他如今落难在狱中,也时时牵挂百姓。好不容易能有物资,若禀告陆大人,那些受灾百姓,真的能得到吗?”
杨坚秉跪地下拜。
“今日行晚辈跪拜之礼,是依父亲之意,知二位大人为难,晚辈亦不会以此来强迫大人,只请大人当晚辈今日不曾来过。”
说罢,他磕了个头,起身坚定的离开了。
既然是当他不曾来过,自是没听过这番话,也不知杨坚秉他们要做什么,更不会去报给陆大人听。
两人沉默良久,是典史大人放下茶盏,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哥,老杨出的这等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他是什么人,你我亦是清楚都很。什么物资的事情我不管,今日我就去查!”
主簿连忙拉住他:“你查?查什么?”
“查什么还用说吗?三个粮仓的粮食去了哪里,是谁拿走的,又得了什么样的好处?老杨家中是有些银钱,概因他是杨家人,家中田产铺子不少,与粮仓失守何干?如今遭了灾,百姓们都是什么光景?但瞧瞧城中富户们,一个一个嘴里冒油。大雪封路不好行,可粮铺时不时冒出粮食来,价钱那样的贵,他们的粮食是哪里来的?难道我们要干看着老杨受苦,干看着百姓们发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