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做活的女工,宋今瑶已经不必操心了,全权交给了洪桃花。她非常知道什么是抓大放小,她掌舵让下面的人去干活,才不会累。
而且,种桑园那边说是没什么事情,可琐碎的其实也不少,偏偏常家父子是勤快又有些木讷的,总觉得他们吃点苦不算什么,故而有什么事情,不肯吩咐工人去做,总是自己亲力亲为。
他们是做惯了粗活累活没错,但常父这般年岁,之前劳累伤了身体。原本让他过来看守种桑园,也存了想要他稍稍歇息的心思,这会儿哪里歇得了?
而常大郎年轻,宋今瑶原本是想让他做个管事能独当一面,现在瞧瞧也是不成,哪有管事埋头干活不懂分配的?
还有那常小贵,白日里功课还算认真,回去就只顾着帮父兄做事,学业上长进也不大。
宋今瑶冷眼旁观了大半年,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太行。她是打算明年去别的县城再开一家织造坊,如此种桑园要扩大,且如今可以的话,还想要将成衣坊给开起来。
但种桑园这里若一直不能脱手,她哪里有精力做那些?
于是这日一早就来了种桑园。
快到学堂开课的时辰,但常小贵还在忙碌,压根没有要去的意思。
见宋今瑶来了,他连忙洗了手去倒茶。
宋今瑶皱眉问:“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学堂?”
常小贵一愣,在旁边站着不敢出声。
“正东正南两个一早就去学堂温书,你这样懈怠,如何读得好书?”
常大郎听到动静,出来道了歉,让常小贵赶紧去学堂,这才与宋今瑶解释:“爹今日不太舒坦,但园子里的桑叶还没采完。小贵是想着趁时辰还早,能帮着做一点是一点。”
常父是个勤快人,等闲的病痛不会让他歇着不做活,可见是病得不轻。
“你爹怎么了?可要请个大夫看一看?”
常大郎连连摆手:“没有多大的事情,就是昨日……扭了腰今儿直不起来,躺着歇两日也就好了。”
宋今瑶也不提请大夫的事情,只冷眼看着他:“所以这园子如今,是缺了你爹就不成,还是缺了你们常家人就不成了?”
“宋姑娘……”
常大郎有些哑然,一直以来宋今瑶对他们都很和善,他们也非常感激。这还是头一回,宋今瑶这样疾言厉色的说他。
他脑子是蒙的,自然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宋今瑶这样生气。
“我还有别的计划,且问问你,若是回头将你带走了,你爹能管得了这个园子吗?”
常大郎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如今这园子的工人,虽不止他们常家人。但爹与他总是怕宋今瑶交代是事情,若别人做不好就麻烦了,所以能自己做的,就都自己做了。
宋今瑶眼神更严厉了几分:“大郎,当初我喊你过来帮我,不是说教你做这些活计的。你爹该做的是好好看守种桑园,看守,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至于你,你该要懂得变通,如何管理种桑园的工人,如何让种桑园与那些养蚕女更便捷的交接。还有,现在每次收茧子,我都过来了,你也跟着我看了几次,总归是明白这茧子要怎么收吧?”
常大郎心虚的垂下头,倒不是觉得自己不会,而是怕给宋今瑶弄砸了事情。
“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顾得了这里就顾不了那里。我只有一个人,每天种桑园和织造坊两边跑,若非是织造坊那边的管事得力,你觉得我能大半时日都待在这里吗?”
常大郎小声说:“宋姑娘,是我不好……”
“既然知道不好,就要改。我信得过你,才将你安排在这里,可若你能力不足,恐怕我再信任你也不可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且好好想一想吧。”
宋今瑶也不多留,起身要走的时候又说:“另外,若你只想让小贵留在这里做个看门的,大可以继续下去。小贵聪明,原本可以有造化的,真要让这一方天地困住他?”
明明今日的阳光甚好,气候宜人,可常大郎仿佛被人一瓢冷水浇透了。
他知道要面临的事情,远不止这么一些。像是娘亲每五日过来一次,殷殷切切的叮嘱,都是他的亲事。他都二十二了,这亲事也成了爹娘心头上的病。
可是……
常大郎鼓起勇气追出去,只见着一直跟在宋今瑶身边的唐丰利。
他连忙拉住唐丰利问:“还请唐兄弟指点……”
唐丰利因被宋今瑶嫌弃没本事,也郁闷了几天。但看到常大郎被训斥成那副样子,比自己还惨,又没那么不开心了。
“指点也说不上,宋姐要是看得上我,也不至于就让我当个车夫。只是跟着宋姐来去,多看事多接触人,也多思考一下宋姐为何这么做,倒也算是有些心得。”
多看事多接触人,多想一想为何这么做?
常大郎赶紧道谢:“多谢唐兄弟,我记住了。”
唐丰利见他是当真老实,又说了句:“宋姐平日脾气甚好,今日是着急了,她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令她失望。而且,不懂的地方大胆的问,宋姐希望你早日独当一面,定会好好培养你的。”
“是!”
常大郎送走他们,整个人心潮澎湃。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哪怕是在种桑园做了大半年的管事,那也是宋今瑶觉得他可怜。
但今日他不这么想了,若是他安于现状,宋今瑶要怎么办?他这不是给宋今瑶分忧,反倒是难为她。
所以,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成功,做个合格的管事,不再让宋今瑶为难,也对得起宋今瑶对他们常家的好。
宋今瑶坐在马车上,听得车外风声呼呼,冷风灌进来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她掀开车帘看一眼,发现原本还晴朗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
唐丰利一边赶车也一边叹息:“本就是深秋,这样的天气才是正常的。不过,这天儿说变就变,实在是太难了。”
“妖风。”宋今瑶嘟囔了句,将车帘放下,自己则缩了缩脖子。
却听唐丰利停车喊了声:“老大,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