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乾今日很高兴,从埤城传来消息,晋国公凌盛顺利接任御史大夫之职,一上任便开始对朝中官员开展稽查,对于贪赃枉法、假公济私、结党舞弊之徒大加查处,一时间使得王仁则苦心经营起来的班子损失惨重,如今王仁则和凌盛二人针尖对麦芒,正斗得不亦乐乎,原本已经计划倒向王仁则的一众官员,很多又重新持观望状态。
面对凌盛,王仁则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先不说他两朝元老,门生故吏无数,单是他手中御赐的那杆龙头拐杖,也不是闹着玩的。
“看来朝中可以安稳一阵子了。”吴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下了马车。
太守府,朱红的大门毅然巍峨。
上次吴乾是被人押解来的,这次,他却是自己坐着马车来的。
太守府门前的护卫,上次见太守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县令恭敬有加,自己哪里还敢得罪,见他自马车上下来,护卫头领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不曾想吴县令大驾光临,请您稍等,在下这就去禀报太守大人。”
“禀报就不必了,你带我进去就行了。”吴乾大咧咧的举步就要往进走,那名护卫头领连忙拦在前面,为难道:“您就这么进去了,恐怕小得饭碗不保……”
“哦,这么进去好像的确不合规矩。”吴乾今天心情不错,也不想难为这小小的护卫,便驻足道:“那你就先去禀报吧,就说北海县令吴乾拜见太守大人。”
护卫头颅连忙点头哈腰,连声致谢,自己则一溜小跑朝院内跑去。
不多时,郡丞姜恒撩着长袍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老远便高声道:“吴大人造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吴乾笑道:“你是上官,我是下官,哪有上官迎下官的道理啊?”
“哎呀,吴大人怎么还提这茬。”姜恒不好意思道:“太守大人正在堂前等候,吴大人快快有请。”
吴乾这才双手背于身后,迈着四方步朝内走去,熊大自觉留在马车旁等候。
大堂内,太守孙正义此时正惴惴不安。
上次吴乾这小子从自己这里勒索去了好些银钱和战马兵器,这还没过多久呢,这小子又自觉找上门来,不会又要勒索我吧。
这时,只听姜恒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吴大人这边请。”
孙正义便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
吴乾此时也正好迈进门槛,与太守孙正义四目相对。
还是吴乾反应快,只见他拱手施礼道:“北海县令吴乾见过太守大人。”
“吴老弟客气了,快快请坐。”孙正义笑道:“有些时日未见,还挺想念你的。哈哈”
吴乾客气道:“承蒙太守大人挂念,吴乾感激不尽。”
“哎呀,吴老弟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啊?”孙正义也不转弯抹角。
“哈哈”吴乾笑道:“大人痛快!我此次是代表北海县百姓特来感谢大人的。”
“哦?”孙正义惊讶道:“此话怎讲?”
吴乾笑眯眯说道:“如果没有大人去年的资助,恐怕我们无法打败刘黑子一伙马贼,也无法修成永太渠。”
孙正义心道:原来你这是来表功的。
“吴大人年前带领百姓固守北海县城,大败山贼刘黑子,兴修永太渠贯通胶水和涞水,既可灌溉田地,又可增加漕运能力,这些政绩,本官早已表奏朝廷为你请功。”孙正义如数家珍道。
“哈哈哈”吴乾笑道:“这些算不得什么功绩,只是下官分内之事而已。”
“不过,本官听说你还将县中田地全数分给了百姓,此举恐怕有擅越之嫌……”孙正义沉吟道。
吴乾就知道,这老小子肯定会以此说事。
“田地不分给百姓,如何能够产下粮食?没有粮食又
哪来的税收?下官这是无奈之举啊。”吴乾苦着脸道。
“无奈之举?你可知北海县开了这个头,其余五县百姓也闹着要学你们重新划分田地,眼看着就要生事端啊。”孙正义铁青着脸说道。
身为太守,相当于现在的市长,谁愿意在自己任内发生事端?
“太守大人为何不顺应民意呢?”吴乾眯眼问道。
顺应民意?只怕自己顺应民意后,就会被那些乡绅野老和朝中官员掐死。孙正义心中骂道。
“吴大人此次前来还有何事?”孙正义满头虚汗问道。
“哦,我欲在北海县建成十座学堂……”吴乾话还没说完,只见孙正义激动道:“十座学堂?那得花费多少银两啊?”
吴乾见他一听到花钱,两只眼睛都是红的,便连忙安抚道:“大人不要激动嘛,我说要建学堂,又没说要找你要钱。”
“那你什么意思?”孙正义疑惑道。
“北海县本来就是一个最穷的小县,民少地寡,常年还要遭受山匪水贼侵扰,再加上刚刚分完田地,尚无收成……”吴乾絮絮叨叨。
“说人话!”孙正义额头青筋纠结,咬牙说道。
“我此次前来找大人,不是为了要钱,就是想请大人免我们一年的赋税。”吴乾轻描淡写道。
“什么?免一年的赋税?那比要钱还要命!”孙正义咆哮道:“再说,我一个小小的太守,有什么权力免你们一年的赋税?”
吴乾见状,拍着胸脯保证道:“好,不算免,算我们借行吧?明年我们一次交还两年的赋税如何?”
“税赋还能借?”孙正义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
“你看着办吧,要钱你又不给,免税你又不同意,我说先欠着已经是最大让步了,如果太守同意了,以后我们修建好学堂,请大人前去剪彩。”吴乾威逼利诱道。
“那你怎么保证明年就一定能补齐两年的税赋?”孙正义血压有些高。
“就凭我‘吴乾’两个字,如果到时候补不齐税赋,是杀是剐全凭大人做主。”吴乾保证道。
“好,到时候你可别耍赖!”孙正义拍着桌子道。
“谁耍赖谁是小狗!”吴乾也拍着桌子回道。
这时,姜恒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送来茶水的丫鬟。
见孙正义和吴乾二人脚踩座椅,斗鸡般互相盯着对方,还以为二人发生了什么争执,两名丫鬟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的事说完了,告辞!”吴乾拱了拱手,朝外走去。
路过姜恒身边时,只听姜恒低声道:“吴大人不喝杯茶再走吗?”
“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吴乾仍是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朝外走去。
留下姜恒一脸苦笑,他见孙正义面色稍缓,便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挥退丫鬟后,来到孙正义面前,笑道:“大人,喝口茶消消火。”
“噗嗤!”孙正义竟然瞬间乐了,这一笑把姜恒笑得更懵了。
只见姜恒端起茶杯浅饮一口,道:“没想到吴乾这小子如此有魄力,做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情,现在竟然还要修学堂。”
姜恒问道:“莫不是他又找你要钱粮了?”
孙正义摇头道:“他不是找我要钱粮,而是想让我免除北海县一年的税赋。”
“大人不会答应了吧?”姜恒颤声问道。
孙正义瞪了姜恒一眼,道:“我怎么能答应?而且我也无权答应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吴乾说先欠咱们一年的赋税,明年一次补齐。”孙正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赋税也能欠?”姜恒着急道:“那到时候咱们郡的赋税交不齐,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啊?”
“你瞎嚷嚷什么?你问的问题难
道我就想不到吗?”孙正义不耐烦道:“就北海县那么个穷乡僻壤,每年能有多少税赋收入?让其他几个县都分摊点,应该也不算难为他们吧。”
“这个嘛……”
“就这么定了,这小子有我年轻时的冲劲,哈哈。”孙正义悠悠笑道。
吴乾回到北海县,连忙命人召集柳云升及各乡三老、里长等人次日到县衙议事。
这日,北海县衙大堂,一众人等早已闻讯赶来,等吴乾换上官衣,四平八稳地走上大堂,众人连忙见礼问安。
吴乾吩咐众人入座,早有下人奉上茶点。
三老之一的黄宗羲率先起身歌功颂德道:“大人上任以来,带领我等勇斗山匪,修渠分田,造福县里,黄某代表全县百姓感谢大人恩德。”说着带头下拜,其他人等也跟着纷纷下拜。
吴乾连忙搀扶起黄宗羲,对着众人客气道:“俗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本官所做所为都是分内之事,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倒是本官应该感谢诸位,没有诸位协助,恐怕一件事也做不成。”
“大人客气了”众人虽然嘴上客气,心中却很是受用。
吴乾环视众人一圈,将每个人的表情反应尽收眼底,这才继续道:“这次请各位前来,是为商讨在本县兴办学业一事。”
“兴办学业是要干什么?”
“我们老百姓有地种就已经很满足了,念书有何用?”
“这办学得花多少银两啊?”
……
一时间大堂上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还是黄宗羲人老望重,只见他伸出干瘪苍老的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拱手问道:“大人为何竟有此意?”
吴乾仰望屋顶,想起自己曾经了解的佛山国华纪念中学的办学理念,便深情道:“我不忍看天地之间仍有可塑之才因贫穷而隐失于草莽,为胸有珠玑者不因贫穷而失学,不因贫穷而失志,方有办学事教之念。”
众人闻言无不感动,黄宗羲拱手道:“大人胸怀广远,令在下佩服,可是一直以来办学也好,求学也罢,都是有钱人的特权,我们老百姓哪能享受得起啊。”
这也说到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上,吴乾却笑道:“不通古今,不识文字,人活着和牛马有何分别?俗话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在全县兴办学堂,让所有适龄儿童都免费接收义务教育,所有开支花销全由县库承担。”
众人这才一个个喜笑颜开,纷纷表示赞同吴乾的提议。
还是黄宗羲务实,他悄悄将吴乾拉到一旁,低声道:“上次县库里的钱粮基本都已经花销在修渠上了,我们连今年的税赋都无法保证,如何还能承担办学巨资?”
吴乾哈哈笑道:“黄老放心好了,我已和太守协商好了,今年咱们县的税赋先欠着,等明年一并补齐。”
继而转身对众人说道:“接下来我计划在全县建设十所学堂,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学堂修建完毕后,我会请来专门的教书先生负责传授知识,大家要做的,就是发动百姓,务必将适龄儿童送到学堂来接受教育。”
众人见他主意已定,而且也不需要自己承担什么,便一个个应允下来。
待众人纷纷离去后,吴乾拉着柳云升问道:“云升,还得劳烦你邀请十名品学兼优的同窗本县职教,当然,是有工钱的那种,而且以后有机会还可到县里任职。”
柳云升下拜道:“大人目光长远,兴办学业可谓功在千秋,云升实在佩服,我这就去写信,邀请志同道合的同窗来这里任教。”
“好,那就拜托你了。”吴乾亲自将柳云升扶起道。
正如柳云升所言,吴乾兴办学业目光长远,因为他知道,日后他将需要很多人才,与其四海寻找,不如从现在起开始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