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恰逢难得的沐休假,可以不用早起参加朝会。
吴乾本想睡到午时再起,哪曾想刚过辰时,自己想要偷懒的计划便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很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吴乾没好气道:“何事?”
“吴帅,晋国公凌盛派人拿着名帖要见您。”门外传来暗影卫兄弟的声音。
凌盛?他找我会有什么事?
该不会是因为我提议要撤销三公职位,连带着他这个御史大夫也就当到头了,所以想要报复我?
不会不会,凌盛是什么人?他才不会如此小气。
吴乾一边愣神一边胡思乱想,虽不清楚凌盛有何用意,却也只得起身穿衣,毕竟人家算是前辈,自己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梳洗停当后,吴乾只身来到会客大厅。
只见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静坐在椅子上,一脸沉稳。
“让你久等了!”吴乾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那汉子忙起身拱手施礼,道:“搅扰太傅大人休息了,实在抱歉。我家老爷中午在府中置了酒宴,诚邀太傅大人大驾光临!”
说着,那汉子将晋国公的名帖及请柬双手递上。
吴乾接过后,不由暗自猜道:我与凌盛之子凌风关系交好,但与凌盛却并未怎么来往,他请我吃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见那汉子一脸期待地等着自己回复,吴乾随即一笑,如今整个埤城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自己又有什么担心的?
“晋国公相邀,吴乾定按时赴约!”吴乾对那汉子回道。
那汉子这才施礼退去。
拍了拍手中的请柬,吴乾不禁摇头苦笑,凌盛这老家伙究竟在玩什么……
“会不会有危险?”岳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吴乾身后,问道。
吴乾幽幽一笑,头也不回道:“应该不会吧。”
“你说应该不会,便说明你心里也没底。”岳山冷冷道。
“我只是想不明白凌盛因何突然请我吃饭而已……”吴乾狡辩道。
岳山望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会在暗处保护你!”
“好像我自己不能保护自己一样……”吴乾低声咕噜道,心里却对来自兄弟的关怀很是受用。
虽然已经入冬,却还未下过一场雪,灰暗的天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正午时分,寒风扯起吴乾身上的披风,吴乾忍不住紧了紧衣领,抬头朝凌盛府门上的牌匾望去。
表面上看,他是孤身一人,暗处却藏有数名噬魂,还有飘忽不定的岳山在时刻保护。
又高又大的府门上,“晋国公府”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龙飞凤舞,门口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汉白玉石狮威风凛凛地左右守卫着,徒增这府宅的宏伟与不凡。
吴乾登上台阶,上午见过的那名汉子已经满脸挂笑地迎了上来。
“太傅大人真准时,快快请进!”那汉子躬身施礼后,摆出个请的姿势。
吴乾也不疑有他,便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他还是头一次来这晋国公府,只见这府宅宏伟大气,楼台庭阁、翠竹树木丝毫不比上官瑾的浩天府差。
看来凌盛这老头子倒还有些品味,也蛮会享受的。
吴乾在那汉子的带领下,穿廊过屋,最终在一处红砖碧瓦的建筑前停住,那汉子恭敬道:“我家老爷便在里面等你,请进。”
“崇贤楼!”吴乾望着门上的横匾念道,心中忍不住赞道:好名字!
掀开厚重的布帘,一阵热浪扑面而至,给人以艳阳三月的温暖感觉。
只见凌盛正端坐在一张宽大的圆桌后,冲着吴乾微笑点头。
“太傅如约而至,请恕老夫未能远迎。”凌盛坐在原地,隔
着桌子冲吴乾拱了拱手,算是欢迎。
对于他坐着迎接自己,吴乾也不以为意,毕竟凌盛有倚老卖老的资本。
“晋国公客气了!”吴乾笑着拱手回礼,道:“早就该来拜访您老人家了,这不是一直忙个不停……”
“太傅请入席。”凌盛不待吴乾客套完便打断道,不过这次他终于站了起来。
吴乾尴尬一笑,便恍身坐在了凌盛对面。
“太傅请上座!”凌盛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客气道。
吴乾却摆了摆手,笑道:“论年纪,您是长辈,论阅历,您是前辈,在您面前,我哪有资格坐在主位。”
凌盛洒然一笑,道:“太傅过谦了,你虽然年轻,却身居高位,又手握兵权,甚至整个王城如今都掌控在了你手中,请你坐着主位,那是理所应当才是!”
吴乾听出他似乎话中有话,于是跟着笑道:“晋国公言重了,风雷 军平贼有功,为了更好地保护王城和王宫,这才暂时取代了御林军和禁卫军的职责,但风雷 军属于丰国军队,并非我吴乾私有,怎么能说是我掌控了王城呢?”
“巧言令色!”
凌盛驳斥道:“风雷 军由你所创,上至将领,下至士兵,哪个不是听你的命令行事?”
“就算他们听我命令行事,我却听得是王令行事,等同于他们听王令行事,有何不可吗?”吴乾笑嘻嘻反问道。
“你……”凌盛顿时有些语塞,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惜就是找不出吴乾话中的漏洞。
吴乾摆弄着拇指上的一块白玉扳指,沉声道:“我知道晋国公今日请我来,绝对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咱们都是爽快人,不如就直截了当一些,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凌盛深呼吸了三次,刚才的怒气总算有些消散,这才继续道:“我请你过府,自然是要请你吃饭。”
随即扬声朝门外喊道:“老陈,上菜。”
随着一声应是,布帘再次挑起,只见十多名颇具姿色的丫鬟,依次走了进来,人人手中捧着一块朱漆描金小木盘,盘子里放着各色佳肴。
不多时,宽大的圆桌上便被各式各样的菜肴布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名唤老陈的那名管家,亲自捧着一只凤嘴鎏金酒壶,为凌盛和吴乾各自斟满一杯冒着热气的醇酒。
凌盛将面前的酒杯端起,冲着吴乾道:“我凌盛当年跟随先王南征北战,立下大小功绩无数,承蒙先王恩典,封我为晋国公,又赏赐这座国公府给我,王恩浩荡,我凌盛自然要为丰国赴汤蹈火,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吴乾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见他端着酒杯敬向自己,自己也不好意思失礼,于是也将面前酒杯端起。
只听凌盛继续道:“岂料先王先我一步撒手人寰,这偌大的王业便落在了幼主身上,不曾想又出了个狼子野心的王仁则父子,几乎将我丰国基业毁于一旦。”
“好在有你吴乾及时相救,王上和太后才能安然无恙,这杯酒,老夫敬你!”说罢,凌盛将酒杯凑到嘴前,一饮而尽。
吴乾也只能仰头将杯中酒喝下,烈酒下肚,只觉腹中一股暖流涌动。
陈管家又为二人斟满酒杯,凌盛端起酒杯继续道:“王仁则一般乱臣贼子尽数伏法,朝廷危难已解,这一杯,老夫再敬你!”
吴乾无奈,只能跟着再饮一杯。
岂料凌盛又端起第三杯酒,冲着吴乾道:“李澜虽是罪魁祸首,本该按律当斩,也是因为你求情,先王骨血才能得以保留,这一杯,老夫还敬你。”
三杯酒过后,吴乾忍不住心里暗道:这老头子酒量可以啊,一口菜没吃,光是酒都快要喝饱了……
陈管家正欲上前斟酒
,却被凌盛拦下,只见他接过酒壶说道:“你们都下去吧,顺便给我把门关上。”
陈管家随即带着一众丫鬟侍女退出门外,只留凌盛和吴乾二人在房中。
凌盛亲自为吴乾再斟一杯酒,又为自己道上,只听他忽地语气转冷道:“如今危险已消,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哦?不知国公担心什么?”吴乾插话问道。
凌盛抬眼冷冷地注视着吴乾,半晌,才继续道:“我担心有一天,你吴乾会变成第二个王仁则!”
“嘶……”吴乾忍不住暗抽一口凉气。
“国公怕是多虑了!”吴乾欲要解释,却被凌盛伸手打断。
“王仁则狼子野心,却屡次败于你的奇思妙计之下,这也是为何他会如此忌惮于你,总想着要将你处之而后快。”
凌盛缓缓站起身子,死死盯住吴乾,道:“如今王仁则已死,朝中再无人可以与你抗衡,王上年幼,又轻信于你,试问,你如何能够保证日后不会行背逆之事?”
一番话,问得吴乾瞠目结舌,他明显从凌盛的身上,感受到了阵阵杀气。
莫非这边是他请我吃饭的用意?如果我真的想成为第二个王仁则,他是否会趁机杀掉我?
想到这里,吴乾忍不住四下环顾,屏风后、门窗外,却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
说实话,谁不向往无上的权力?吴乾自然也不例外,但吴乾深知,自己要作的是大权在握却忠心汉室的霍子孟,而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孟德。
“如果我想要成为第二个王仁则,我便不会建议废除三公,改为三省制度!”
吴乾正色道:“试问国公,如果仍然保留三公制度,你认为继任丞相一职的会是谁?”
凌盛闻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是啊,朝中有能力继任丞相的人本就屈指可数,这人必须要有能力、有功绩方能令人信服,最重要是必须得到王上的认可。
这么一番比较下来,附和条件的最多不会超过三人,而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吴乾才对啊……
想明白这点,凌盛眼中波澜起伏,只听他道:“你的意思是王上可能会任命你为丞相?”
吴乾悠悠笑道:“不是可能,朝会前一日王上和太后私下召见我,就是要我接任丞相一职。”
“哦?”
凌盛不解问道:“那你为何辞而不就?”
“哈哈哈”
吴乾大笑道:“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王仁则啊……”
见凌盛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吴乾继续道:“你们只看到丞相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和地位,却不见他日理万机呕心沥血的操劳,我吴乾既没有担任丞相的能力,也不想承担如此巨大的责任,仅此而已。”
对于吴乾的话,凌盛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半晌,方目光幽深地问道:“吴乾,你究竟想要什么?”
吴乾随不暇思索道:“我想要的,是将这纷纷乱世变作世外桃源,让百姓从此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罢了。”
凌盛深深地望着吴乾明得发亮的双眸,满脸不解和赞叹,只是刚才的杀气已经消散不见。
吴乾端起面前的酒盏,恭敬道:“虽然三公改为了三省,但像国公如此刚直不阿,忠心朝廷的国之栋梁,日后难免要操心费神,丰国日后能否繁荣昌盛,还得多加仰仗国公,这杯酒我敬你……”
说着,吴乾将酒杯凑到嘴边就要喝下,却被凌盛喝止。
正在吴乾疑惑不解时,凌盛三步并作两步扑了上来,一把将吴乾手中的酒杯打掉。
酒杯中的酒液倾洒一地,竟将羊绒织成的地毯腐蚀得滋滋作响,一阵刺鼻的白烟随之腾空而起。
“酒中有毒!”吴乾瞠目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