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姣姣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打开乌木色的盖子一看,里面都是些很精致的糕点。
又听得谭戟这话,她笑着嗔了他一眼,
“戟郎莫不是要把我阿娘等了十几年的人,拐去战场上打仗?”
“那倒也不是。”
谭戟提袍坐在盛姣姣的面前,看着她眼眸笑着,
“我只是觉着他这般,如同防贼一般的防着我,让我行事许多不便。”
他表面上是个极讲规矩的人,但观他行军作战,常常出奇制胜,因而骨子里也并非那般的循规蹈矩。
因为想来看盛姣姣,有了盛瑆在,便增添了许多的难度。
谭戟不过抱怨一二句罢了。
盛姣姣用指尖捻起一块糕点,直接送到了谭戟的唇边,
“吃吧,吃完了,对盛护卫少些抱怨,往后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这是实话,盛姣姣与盛瑆越接触,她对盛瑆的气便越少,只要盛瑆把齐大姑娘哄好了,盛姣姣与盛瑆相认,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因而,谭戟若是往后与她成亲,早晚也是要孝顺盛瑆的。
谭戟的脸一瞬通红,他垂目,看着盛姣姣喂来的糕点,再抬眸看一眼坐在他面前的姑娘。
自南集后,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出来,盛姣姣对他亲近了不少。
若是以往,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谭戟心中欢喜,张唇,讲她喂来的糕点吃下。
她又问道:“甜吗?”
谭戟咬着口中的甜,皱了皱眉,
“太甜。”
他不是很爱吃甜食,这些糕点都是一名被发配至郡北的罪奴做的,听谭戟说是要送给一位姑娘吃的,这罪奴只差把整块儿糕点做成糖糕了。
但谭戟还想吃!她喂的。
他的眸光落在盛姣姣的手指上,见她又拿了一块儿枣糕,小口的吃着,另一只手拿了锦帕托着,谨防掉落糕点渣滓。
这般秀气的吃相,在谭戟的眼中,也变得十分养眼好看。
“戟郎,你在看什么?”
盛姣姣拿着帕子,轻轻的摁着自己的唇角,面若芙蓉,凤眸桃腮,人比花娇。
坐在她对面的谭戟眼眸暗深,他垂下视线,正待说话。
小楼外头,响起一声叫喊,
“姣姣儿,快些。”
二楼闺房中的盛姣姣一愣,看向谭戟,低声道:
“是我阿娘来了。”
谭戟侧耳一听,也是皱眉,
“盛护卫跟在后面。”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有些慌张,明明一个曾经凤仪天下,一个驰骋疆场,如今竟不知怎的,有了些许的心虚。
如同一双偷/~情儿女,要被家长抓了。
但两人委实又没做过什么,不过分享一盒糕点罢了。
几乎是在齐大姑娘冲入闺楼的拿一刹那,盛姣姣抓着谭戟的手起身来,讲他往自己的拔步床上一推......
而后匆忙拉上香帐,回头间,就见齐大姑娘提着裙子,气哼哼的上了二楼,到了盛姣姣的闺房外间。
她一进门,便是怒道:
“姣姣儿,你为何往我的院子里安排个外男住宿?”
原本齐大姑娘还没察觉出什么来,因为齐家的住宅扩大了许多,分了内外宅,又分了许多独门独户的小院儿,什么下人的耳房啦,什么议事厅啦......各有各的名堂。
甚至,这点规模据说还没有修完,盛姣姣还在往大了修齐家,很多院子还正在建。
没见过大户人家什么规格的齐大姑娘,被这么大的齐家整的手足无措。
待她适应了,才是发现不对劲,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理应与盛姣姣住在一起,怎么现在竟然同一个护卫塞在了一个院子里?
特别是这个护卫,还整天嘴花花,没事儿就对她动手动脚的,还说些让人误会的暧昧话,听起来像是在撩拨她。
方才,这个护卫竟然闯入她的房间,说要同她好好说说,关于盛姣姣的亲事。
还说谭戟想偷溜进齐家,他与谭戟打了一架,谭戟这儿郎的人品不行,一定是想入齐家偷香窃玉。
齐大姑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提着裙子便来找盛姣姣告状,并要求盛姣姣赶紧把那个银面护卫给弄走。
从闺房里间转出来的盛姣姣,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阿娘,您先坐下消消气。”
她刚要劝齐大姑娘,又见盛瑆拽着他那把破剑进了她的闺房外间。
一进门,他的目光便在盛姣姣的闺房内四处看,最后,将一双眸子盯在了里间的屏风上,冒火!
盛瑆冒大火了。
“你,你,你竟还敢进我姑娘的闺楼,不得了,你!”
齐大姑娘胀红着脸,几乎是跳起来,指着盛瑆,气道:
“你快些给我出去,否则,我,我便不客气了。”
她说着,拿出自己的马鞭来,就要来抽盛瑆。
盛瑆却是沉声道:
“你们娘俩都是傻乎乎的,快些出去,我今儿非杀了这个狗东西不可。”
这还没成亲呢,就跑到他姑娘的闺房里头去了,盛瑆怒不可遏。
今儿谁都不能挡住他杀人的剑。
盛姣姣站在了他的面前,俏脸一板,问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么把我阿娘给气成了这样?”
利剑正要出鞘的盛瑆,赶紧将剑收起来,眼中都是谄媚,从怀里拿出两个用油纸包住的面人,一个塞给盛姣姣,一个塞入齐大姑娘手中,哄道:
“你二人一边儿先吃着,我去抓个贼。”
齐大姑娘低头看着手里的孙悟空,盛姣姣低头看着手里的猪八戒,还未反应过来,盛瑆就已经冲入了里间。
不一会儿,里头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只听谭戟含着怒音,极为克制道:
“前辈,莫损坏了姣娘的屋子。”
姣娘讲究,她的吃穿用度,一应摆设,都是讲究,非匠心独造不用。
谭戟与姣娘在一处,便只觉她无处不精致,无处不用心。
两个高手在她的屋子里,若是展开了杀一场,这精致的屋子也不必要了。
盛瑆气的大叫,
“你给老子滚出来!今日老子必剁了你这个色胚。”
话音刚落,窗子被推开的声音响起,里间再没了打斗声。
盛姣姣急忙跑入闺房里间,看着窗子大敞,窗外两道人影宛若两只大鸟,在树林子上面轻轻掠过。
谭戟在前面,盛瑆提着剑在后面追。
齐大姑娘手中拿着孙悟空,也是才反应过来般,追入里间,皱眉问道:
“姣姣儿,谭大郎怎么在你房中?”
站在窗子前的盛姣姣一震,她回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齐大姑娘,
“阿娘,我说戟郎仅仅只是来给我送盒糕点的,您信吗?”
齐大姑娘没有说话,但她是个过来人,眼神中很明显的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盛姣姣嘴里“唉”了一声,又拉过齐大姑娘的衣袖,急道:
“戟郎与盛护卫都这样厉害,我们快些去看看,别真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了。”
待盛姣姣拉着齐大姑娘,匆匆追入林子里时,谭戟与盛瑆已经从树林上面,打到了马场上。
马场上全是柔软的汗血草,几匹汗血宝马正在马场上散养着吃草,两道人影落下来,惊的那几匹汗血宝马一瞬跑不见了踪影。
“前辈。”
谭戟还是留有余地的,一面抵抗着盛瑆的杀招,一面解释道:
“我与姣娘并无逾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盛瑆就更怒了,他每出一剑,便都是直指谭戟的要害处
“我姣姣儿这样好看,你还不逾越,怕不是个男人!也并非真心待她。”
他就看不顺眼谭戟,反正谭戟怎么说都能让他发怒。
若是谭戟在婚前又逾越,这人便是色胚,若是没有逾越,这人指不定哪儿有问题。
谭戟紧抿着唇,不再解释,只管陪着盛瑆打架。
原先他与盛姣姣的婚事,走得特别顺,几乎没有遇上任何挫折,因为齐家人都知道这门婚事是假得。
后来随着婚仪流程渐渐走过,盛姣姣愿意嫁,谭戟愿意娶,齐家人便也将错就错,谁也没有对这门婚事有意见。
因而谭戟便也觉着,他娶盛姣姣几乎每费什么力。
但现在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盛瑆摆明了就是对这门婚事有意见,这才让谭戟头疼起来。
他开始觉着,要娶姣娘,似乎很是困难。
但是再困难,他也要娶她。
待盛姣姣拉着齐大姑娘赶到时,盛瑆与谭戟还未分出个胜负来,姑娘站在月光下,支着手喊道: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没有人听她的,盛瑆看谭戟哪儿哪儿都不顺眼,面对婚事,谭戟不肯退让,两个人就只能继续一直打下去。
盛姣姣无奈,因为谭戟和盛瑆打着打着,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天色已经很晚,盛姣姣只能带着齐大姑娘又回了闺楼。
因着今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齐大姑娘也忘了她的院子里,怎么住了个外男,反正一个院子里那么多得房间,也不差盛瑆的那一间。
齐大姑娘讷讷的回自己的院子前,盛姣姣叫住了她,
“阿娘,您......可还记得我阿爹什么模样?”
这暗示已经够明显的了。
齐大姑娘的眼中染上了一丝伤感,
“你阿爹说他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可长得像是个书生模样儿,十几年了啊......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望着她眼中的伤感,盛姣姣咽下了盛瑆便是她阿爹这句话,她走过去,抱住了阿娘,将脑袋搁在齐大姑娘的肩上,问道:
“阿娘,您可曾后悔过,如果没有生下我,或许您今日已经嫁了人,有个自己的家,也少了许多人的嘲笑与讥讽。”
一个女人,即便是在治寿郡这样的地方,未婚产子,那都是一件败坏门风的事。
即便是当年的齐家,也断容不下齐大姑娘未出阁,肚子里便揣上了一个小的。
是齐大姑娘一直瞒着,瞒到肚子都藏不住了,胎儿也大了,才保住了盛姣姣的一条命。
这些年,也有几次机会,有人上门来求娶齐大姑娘,但条件无一例外,都是不能带着盛姣姣出嫁。
为了盛姣姣,齐大姑娘一直没有嫁人。
静谧的夜里,齐大姑娘满脸都是慈爱,她伸手抚着盛姣姣的头,
“这些年,阿娘唯一没有后悔的,便是生下了你。”
人的想法是多变的,或许齐大姑娘已经忘了当初是如何对盛瑆动了情,也忘了盛瑆这个人的音容相貌。
但她从不后悔,生下了盛姣姣。
“你看那些嫁了人的女子,生活的多悲苦,上被婆母磋磨,下被儿女拖累,再看看我如今的日子,你从小就乖巧好带,几乎没有给阿娘添过一点麻烦,就是唯独你的婚事吧......”
齐大姑娘的脸上有些为难,因为盛姣姣太有主意了,这门婚事是她自己订的,因为当时说是假的,齐家也就轻轻松松的让谭戟过关了。
可是,若这门婚事是真的,齐家人多少又有些呕,他们如珠如宝捧着的宝贝,就这么被谭戟轻易拱了去,哪儿能甘心?
因而,盛瑆今日不让谭戟进门,齐家人表面上不说话,实际上,内心高兴着呢。
盛姣姣理解齐大姑娘的意思,她脸上一笑,脑袋在阿娘的肩上擦了擦,
“我明白的阿娘,若是戟郎被盛护卫这样刁难一下,就能打退堂鼓了,这样的儿郎我也不嫁。”
“你明白便好。”
齐大姑娘感慨着,虽然她挺讨厌那个不着调的银面护卫,可是在盛姣姣的婚事上,银面护卫做了齐大姑娘想做,却又没有能力去做的事。
她还挺高兴的。
又是笑道:
“好了,别多想了,快些睡觉吧,明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将盛姣姣劝回了房,齐大姑娘这才转身,踩着月色准备回她的院子休息。
她想着,有谭戟将银面护卫绊住,她今儿晚上便可好好的睡上一觉,不必再面对一张口花花的护卫。
却是在转身之际,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盛瑆。
她吓了一跳,手里还拿着那个孙悟空面人,拧眉怒道:
“你不是在同谭大郎打架?怎么神出鬼没的站在这里?”
“我,就是感动的,我听到了,你说你唯一没有后悔的,便是生下姣姣儿,我很感动。”
说着,银面护卫的脸上眼中,真的盈满了一层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