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一把掀下自己的面罩,又把幸北剥出来,“哗啦”一下水洒了一地。
紧随其后登上潜水艇的唐濯和翟洪广看到昏迷不醒、脸色已经被水泡得死白的幸北,浑身骤冷,就像是深海刺骨的海水也浸入了他们的防护服。
“幸北?”
“去开潜水艇。”
黎昭吩咐,声音竟然微微打着颤。
翟洪广立刻小跑着去了。唐濯脚下像是生了根,神魂像是飘在天花板上,从高处看着黎昭把幸北放平,俯下身,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
黎昭的手似乎有点抖,让唐濯心肝也跟着颤抖,但是好在,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差错,胸外按压的节奏规律而有力。
迅速按压数十次后,黎昭毫不犹豫按住她的额头,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身。
“昭哥,我们是……”
天赋者。
唐濯的话生生断在喉咙里。
男人面无表情,仿如平静,但眼角一抹微红泄露了他内心的惶然,吸入一口气,直直将苍白的唇印在另一方的唇上,抛开此刻的紧迫情势来看,破碎的画面居然有些唯美。
唐濯感觉此时的他就像做梦一样,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她会不会死,而是……黎昭原来也喜欢她的。
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幸北醒来后知道她因祸得福,肯定得意死了。
他深信幸北不会死。气运滔天的祸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呢?
唐濯就这么呆呆望着二人。
看到那个哪怕成为他的队友,哪怕他敢去恶作剧调戏,也依旧在心底里敬若神明的男人,用几乎虔诚动人的姿势,一下一下,和他今生最亲密的伙伴唇齿相贴。
看到那个连异种军团压城都面无波澜的男人,此时就像是被深海冰冷的水冻透,像是被黑洞洞的海底环境吓怕一般,越来越剧烈地颤抖。
神居然会害怕。唐濯那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害怕的资格——他怎么能和黎昭相提并论。
时间在静默与男人有节奏感的动作中流淌。直到幸北咳出一口水,黎昭劫后逢生地低下头舒出一口气,唐濯的眼泪才后知后觉夺眶而出。
他好像早就不把幸北当人了。神明和信仰,是不灭不死的。
可是直到刚刚,她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他才意识到,她会死。
被他遗忘的恐惧从过去的几分钟里追赶上来,猛然砸向他。
唐濯不由蹒跚上前,想要抱她一抱,但是有人比他早了一步。
刚苏醒过来一脸懵逼的幸北,就这么被浑身湿透的男人一把拥入怀中,用力得让她刚刚被按压过的胸骨一阵闷痛。
黎昭话少,此时也是一样。唯有紧贴胸膛的心跳,给她传递他的后怕和庆幸。
幸北挺温柔挺安抚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顺便把鼻腔流下来的水偷偷抹了一把,借着轻柔拥抱动作的掩护,拍啊拍地全蹭在黎昭后背的衣服上。
目睹一切的唐濯:???
幸北抬眼,看到他,乖巧安静地绽开一个贱兮兮的笑,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满面春光地对他做口型:黎昭刚刚亲我了?
紧接着还特猥琐地舔了舔唇,眯着眼品了品。
唐濯无声地破涕为笑。
她啊,这样的祸害,不会死的,千年的异种死了她都不会死的。
……
幸北和黎昭两人间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是幸北更贱了,更骚了,而黎昭,黎昭还是心如止水。
但是以黎昭对她无限度的忍让纵容,又实在不能说他对她什么都没有。
幸北头发都要抓没了:“他到底什么个意思啊!总不能真是一着急忘了自己有念力,就只是做个人工呼吸吧!”
翟洪广瞎出馊主意:“可能他跟以前的裴鹤一样,害羞?死直男接不到信号?你要么直接表个白试试……就前两天网上看到那个特别盛大的流星全息场景就不错!那么美丽壮观,他一定会被感动到当场答应你!”
翟洪广两眼放光,明显这个方案让他觉得不错就不错在他能借光看到全息流星场景。
“不要,那得多贵啊!”幸北痛心疾首地拒绝。
刚想好好给幸北出主意的唐濯把嘴又闭上了。不,这货不是真心喜欢黎昭,不配得到他的帮助。
黎昭今天回军部了,所以三人才能大白天有空聊这些有的没的。他们没想到,因“公务”离开的黎昭,此时正在和罗慎贤一本正经地聊感情。
“你到底在等什么?昨晚上线的时候,幸北看我的眼神都满怀哀怨了,我真怕啥时候被你连坐。”
黎昭轻笑一声:“她哀怨什么?不会是哀怨我未经允许给她人工呼吸吧,那时候她人都快死了,事出有因,我也没办法征得她同意。”
“我觉得她不是这个意思。”罗慎贤抽了抽嘴角,“我觉得她那个眼神是在问,面试表现那么好,为什么offer迟迟不到?”
这个比喻让黎昭唇角更加上扬了一点:“你这段时间看在眼里,怎么也觉得我才是发offer的一个?”
罗慎贤无奈地笑着摇头。是,他以前也没想到,黎昭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钓系鼻祖,直到现在幸北还以为是她先觊觎的他呢。
不过也是,能把全天下耍得团团转的人,认真起来勾搭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成功。这一比起来,幸北还是嫩了点。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该不会你……”罗慎贤眼神充满怀疑。黎昭没恋爱过,他也不知道这人在感情中到底什么样,该不会其实是那种追到手就不爱了的隐藏渣男吧?就像是以前的明纵?如果是这样,他可是要替幸北讨公道的!
黎昭无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是你想的那样。”
“异种不除,没空儿女情长。”
罗慎贤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
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拿这种话搪塞他的?
黎昭默默抿了口茶,不再解释。
不是罗慎贤想的那样。
他比她还了解她自己。他还远没有追到她呢。
奶酪一样坑坑洞洞的地下穴深处,绿色枝条遮天蔓地。
梅芦一声惊呼,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不可能!”
梅芦不由自主地摇晃脑袋,“不可能,幸北不可能还活着,我在巨蔼星远远看到过她,确实和黎昭在一起!”
“蠢货!我也看到了她和黎昭在一起,但是如果黎昭并没有说实话呢?”
梅芦愣住,半晌才傻傻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问我?我给你那么高的地位和权势,是让你去做我的眼和手,不是让你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直到我亲自踩雷!”
机械音猛然放大好几倍,梅芦被冲面而来的威压压得膝盖一软跪倒,颤抖着撑住面前潮湿的土地:“那您、您有从幸北的记忆里看到什么线索吗?”
“没有。”
明明只有两个字,梅芦却从没有感情的声音中听出了危险的气息,身体伏得更低了:“我会去查的!种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动作要快。”种主面前的光脑停顿了一下,再次闪烁起语音的信号灯,“叫莘长虹来见我。”
……
“——夺舍莘长虹?”
幸北骇然后退一步,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还没有准备好,而且为什么是莘长虹,我在蜗牛的脑子里没有挖出她来啊,但我当时的直觉是梅家那个男的绝对和它有关系……”
“莘长虹用不着你挖,莘长虹是异种,并且是个很重要的异种。”
幸北更害怕了:“很重要,那不就是很厉害的意思,我不要……”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不知为何,总让幸北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本能畏惧,倒是梅家那个欺男霸女的恶棍,她恨不得有个借口去把他灭了。
黎昭坚持地看着幸北,然而幸北也丝毫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黎昭终是无奈,解释:“莘长虹是女的。”
“所以呢?”幸北满脑子小问号,“异种还分男女?”
“异种不分,异种的身体分。你应该不想看到一个男人的记忆吧。”
“我不介意啊。呃,等等……”
幸北想起她看了翟洪广的记忆都不好了三天三夜,如果看到梅家那个男人欺凌幼女的暗黑画面……可能是需要失忆药水的程度。
“但也不能因为他恶心就放过他啊,我需要面对恐惧!”幸北信誓旦旦。
黎昭轻嗤一声:“谁说放过他了,但那种人渣没有被夺舍的价值,找个机会随便杀了,别弄脏了自己的脑子。”
幸北:靠,有道理。
但是莘长虹还是很恐怖啊呜。
幸北愁眉苦脸垂着头,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推脱,黎昭下一句话轻而易举让她回心转意:“我觉得你说的穿越复活的方法,很可能就在她脑子中。”
幸北瞬间抬起头:“真的?”
她在蜗牛脑子里细细搜索过,那些涉及机密的东西,都被那个不修边幅的非人类给藏得很好,唯独涉及时空穿越的部分,或许它觉得不重要,泄露给幸北些许。
毕竟当时幸北来势汹汹,它顾头不顾尾,总没办法啥都瞒住,就只好有所取舍。
不过幸北看到的东西也没大卵用,幸北只是知道了,这只异种本种不会时空穿梭,会的是它的一个……朋友,更甚至,幸北隐约感觉,是类似于下属的东西。
当然,这些幸北也都事无巨细给黎昭讲了,末了还问黎昭,蜗牛会不会曾经和他一样,在人类中地位很高,毕竟纯粹异种内部是没有什么阶级的,只有等级的绝对压制,至于同级异种,就算实力不同,也没有强的可以领导弱的一说。
黎昭当时沉吟了一会,说会回去对照历史核实。
而此时……
“你说过,蜗牛某一世是个麻瓜孤儿,是个半文盲。”
黎昭说着,轻飘飘地瞥了翟洪广一眼。
翟洪广:“?”
翟洪广:“我不是文盲……”
“——我顺着你的描述,找到了那个人。”
黎昭仿佛没听到翟洪广的抗议,不加停顿地继续,并在光屏上写下一个名字。
“最初的第一代天赋者之一,从少数文献分析发现,那一代天赋者中,她实力最强,当时的天赋者小团体以她为首,其中她关系尤为好的几人中,其中唯一创立家族并延续至今的,就是莘家。”
幸北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下面呢?”
“下面没了。”
幸北:“?”
“线索已经给到了莘长虹这里,你不主动抓住,难道还等着播种者排着队找你自报家门,应聘时空穿越的工作?”
幸北讪讪:“是……好吧。”
幸北深吸一口气,握拳给自己打气:“加油幸北,你可以的,不就是夺舍小红吗,这回不给昭哥露一手,他还以为他教得有多好。”
黎昭:“?”
黎昭:“今天晚上来我房间。”
以往他每次说这句话都能成功打击到幸北。然而,幸北怕被训,但幸北更怕死,幸北出乎意料地猛点头,甚至主动犯贱:“夺舍前可不可以多特训几次啊?”
居然主动要求加训了。黎昭笑了下,笑声却不像愉快的样子:“这么急着去找裴鹤?”
本来那么怕,为了裴鹤,就都可以克服?
黎昭明知道她对裴鹤不是那种感情,却还是克制不住地酸了,这种感觉陌生,令人羞耻甚至自责,却有一种微微的破坏性的酸爽。
“不……不全是。”幸北看着他,“罗哥说你的前队友也都是麻瓜。虽然我认为罗哥说得对,你完全没必要把队友的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但是我知道,如果他们能回来,你会很开心。”
黎昭看着她,眸子和心脏一起抽紧了一下。
吃醋之所以让人无法自拔,是因为期待这一刻,在他故意把心脏丢到地上后,看到她小心地把它捡起来,呵护地捧好。
听起来矫情得要死,是他死都不会承认的……但也爽得要死。
黎昭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抬起手轻轻摸了下幸北的头,残忍开口:“这可是你说的。”
幸北上一秒还在眯眼享受,心里暗暗擂鼓尖叫“昭哥摸我头了嘤嘤嘤!”
下一秒便感觉一股凉意顺着头顶的手蔓延到全身。
然而黎昭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黎昭转过身,看不到表情和口型,让幸北简直怀疑她是幻听了。
“——表现好的话,今天晚上就不用结界困着你了。”
幸北:!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一匹匹奔腾的野马。
——黎昭的意思,是不是在暗示,她今天晚上可以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