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不能无缘无故晕倒。”容悦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但是你现在不能把她带出来。”葛卉子沉静道,“不然她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比赛哪能有安全重要!”容悦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们的比赛很安全的。”七连教官老神在在地翘着脚喝着茶,“这要是我学生我肯定不管,不然崽子出来能把我告了。”
容悦怜瞪眼:“我还不是怕她出事!”
七连教官:“嗐!但你坏了人家前途啊!”
容悦怜粗重地喘出一口气。以她的阅历看,把一个模拟实战赛和前途等同实在是太可笑了,可不得不承认,对幸北这个年纪来说,学校就是她的全部,模拟实战赛的冠军,是她人生迄今为止可能获得的最高荣誉。
“小容容啊,”校长为老不尊的声音传来,带着种奇怪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容悦怜看着他,想说她不止想要幸北没有生命危险,她想要她没有任何危险。但她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
校长保证过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容悦怜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坐回自己的椅子。
模拟赛内,最有希望保三争二的几个队伍追在少了结界师的准冠军队伍后,场面乱作一团。
翟洪广左手扛着幸北,右手单手射击,另外两人负责外围游走,边打边跑,狼狈得完全看不出十分钟前第一名的风光。
“这样不行!裴鹤,你真没有药给她吃吃吗?”
裴鹤一路上早被问烦了,吼回去:“你以为是药就能治百病吗!总得找个地方把她放下来诊断我才知道给她吃什么药啊!”
唐濯差点被子弹擦过脸颊,猴子一样窜起老高,吓得变了音:“随便什么药试试啊!泻药也成啊!”
裴鹤:“你在开玩笑吧!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就能把幸北气活了!”
翟洪广忽然语气激动:“我觉得可以啊!给她吃泻药,见效最快那种,她要是醒了最好,她要是不醒,就等她变得恶臭不堪的时候,把她当成武器丢向敌人——”
“——这种时候能不能别开玩笑了!”裴鹤崩溃大喊。
翟洪广更大声音:“我没在开玩笑啊!!!”
裴鹤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不明白幸北队里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离谱。
忙着吵架和逃命的三个人没发现,在翟洪广肩膀上颠簸得快吐出来的人,紧缩的眉心突地跳了一跳。
……
幸北视角,就是她不可一世傲气拔群地站在那,突然嗖地一下,一股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捕捉的力量从她脚底钻进她的身体,一毫秒间就把她电晕了。
幸北晕了但是内部意识还有,紧急情况下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不停在脑中狂吼:停下来停下来不要过来不要爬上脊椎不要爬上心脏……
然后,幸北幸运小锦鲤就发现,那玩意真的停在了那,停在了她膝盖上面一点的地方。
而且她很确定,是被她阻止的。
是被她用念力阻止的。
虽然感觉不太一样,但是幸北知道她调用的精神力就是念力。
念力,居然可以钻入人的身体内……那个玩意也能钻进人身体内,是谁用某种新的方式偷袭她吗?
幸北稍微想的入了神,那东西就开始蠢蠢欲动,吓得幸北赶紧大力压制住它。
她有种极为强烈的恐怖直觉,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碰到她的脊柱和大脑。
为什么是脊柱和大脑?
那东西是顺着她的神经爬的。
幸北对这个发现感到惊讶。
果然是念力吧,和精神同源,所以和神经更为兼容。
可是对方又不太像人类的念力,更像是……
幸北无形的眉头都要皱起来了。
更像是好几个人的念力放在一起煮,最后变了质,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死不死活不活地游荡。
这是什么玩意?世家研究出来的团队偷袭手段吗?
幸北想不通,还要花上几乎全部力气压制那个东西,不由替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
她有空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是因为她的意识陷入了某种黑暗,现实的光一丝都照不进来,她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是那家伙搞的鬼。
幸北想了想,调动念力,不甚熟练地让精神力在自己的身体内游动。
天赋者学习的念力控制永远是向外的,触手要向外延伸,要操控远处的东西,要探知广阔的场所。但幸北现在做的,是在用念力往里走,让它更细微,更渺小,分叉再分叉,深入更深入。
是一种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全新的,十分有趣的体验。幸北很快就玩得入迷了。
在神经经脉里一番扫荡,幸北捕捉到了细小神经元中正在试图暗度陈仓的侵入者。
啊呀,可惜被她抓到了呢。
那些枝节比较弱小,鬼鬼祟祟的就像是C级异种的小触手。幸北发现在她的身体里她才是老大,虽然没法奈何那个侵入者本体,但是这些小喽啰她还是可以尽情修剪的。
幸北甚至感觉到,当她修剪那些精神力分叉的时候,它们会离开本体,化作无主的能量流入她的精神体,壮大她的精神体。虽然跟她磅礴的精神力比起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但白来的午餐她才不会嫌少。
幸北发现这一点后有点得意:又是哪个不信命的炮灰低估了她的气运,迂回地给她送温暖来了?
幸北于是开始快乐地在自己身体里捕捉小喽啰,杀敌修炼一举两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喽啰估计像是那玩意小触手般的存在,被消灭很疼,腿上那个东西大概也意识到它躲不过幸北的搜剿,终于安分地缩成一团。
于是,哗啦一声,幸北和现实世界的通道打通了一条。
她忽然能听到声音了,可惜也只能听到声音——她依旧无法挣开这片黑暗。
幸北就像是被抛弃在宇宙深处的孤魂野鬼终于收到文明的信号,异常激动地竖起耳朵,然而现实世界对她的第一句问候,就是翟洪广无情的大嗓门:“……给她吃泻药,见效最快那种,她要是醒了最好,她要是不醒,就等她变得恶臭不堪的时候,把她当成武器丢向敌人!”
本来以为会听到小伙伴背着她关心她的幸北:“……”
突然感觉醒过来这件事更加的迫切了。
……
幸北迫切,她的小伙伴也很迫切,三个男生嘴上说着“不如把幸北卖了换条生路”,实际上哪怕这么紧张的时刻也把她护得滴水不漏,她横躺着没受一点伤,他们三个身上却都满是伤口。
幸运女神掉线,第一名小队势弱,千载难逢的机会,之前没被卢洋说动的小队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抄起家伙加入进来,打算为“干掉第一名,往前进一名”的大业添一捧土。
就这样,四个人身后的尾巴越来越大,到比赛最后半小时,全赛场的天赋者都不追平民也不追异种,就追着他们屁股后面跑。
那些人也很着急,本来想着这么多人,很快就打赢了,加上自己这一把枪很快就可以斗死地主回去正常耕种了,没想到三个人走位风骚,战略猥琐,硬是挺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死成。
围杀第一名的活动,参加都参加了,时间和子弹也浪费了,如果最后都没能把他们成功淘汰,岂不太亏?
舍不得沉没成本的一群人,哪怕听到比赛只剩十五分钟的倒计时,也没有一个放弃,都咬着牙憋着股劲,誓要把这四个人搞死在比赛结束的钟声敲响之前。
幸北小队的状况也确实濒临绝境,随时都可能崩盘。翟洪广的弹药即将告罄,另外两个人也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唯一完好的幸北依旧睡得安详。
“刚才……路过的……异种老巢……”唐濯疯狂喘着气,脸上带着拼死一搏的壮烈,“我们可以……把他们引过去……”
“我们会先被异种撕了的!”
“我宁可……被异种……撕了……也不想……被这帮混蛋撕了!”唐濯用尽全力嘶吼。
翟洪广抹了把头上混着血水的汗水,纠结了一秒:“走!”
“等一下!”
裴鹤剧烈喘息,“我有更好的主意——去救助站!”
唐濯和翟洪广静了一秒,意识到什么,满脸绝处逢生的狂喜,拔腿就朝某个方向跑去。
身后乌泱泱的人群早就打上头了,哪管什么方向,紧追在几人身后。
直到远远看到救助站,才有人意识到不对。
“等等——”
她的话被淹没在疯狂的冲刺与枪声中。
学生们红着眼睛,眼里只有四个非死不可的敌人。NPC?只是挡了路的杂碎罢了。
他们当然清楚NPC不能杀,开枪的时候会尽量避开,但是他们忘了,没有人指引的平民陷入混乱中时,会由于推搡踩踏胡乱奔跑,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伤亡,更有NPC因为害怕直接跑出救助站,最后死于异种的触手。
学生们不知道,这些全部会换算成伤亡数,记在所有开过枪的人头上。
他们毫不顾忌地冲进人群,暴力地把NPC撞开,对他们的哭嚎充耳不闻。
饶是如此,依然让那队泥鳅越逃越远。
“可恶!他们专门挑人多的地方钻!”
有个老哥暴躁地抓秃了头发,愤而一枪,带走了一个NPC。
“这群学生……”光屏前老师皱眉。
郭泰阴冷地笑:“往救助站跑?亏他们是军校生,这是军校生能说出来的话?连地痞流氓都不如!”
“也不能这么说,这毕竟是比赛,那些只是NPC。”容悦怜淡淡道。
郭泰冷哼:“比赛就可以不择手段?”
葛卉子仿佛回忆起什么,表情有些沉重:“对付敌人有时候确实没法讲那么多仁义。”
“一定要说的话,裴鹤他们几个至少有平民不能杀的意识,其他学生呢?”最先发言的老师眉头一直紧皱着。
精英班教官指着计分板:“那四个人没做错什么,他们是我方军人,带着战友往救助站跑这个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又不是把异种引到了救助站——真正犯错的是造成混乱的其他人。智脑也是这么判定的。”
老师教官们不由注视着数据。平民伤亡数量在短短几分钟内直线上升,本来有几个小队的分数都已经追上幸北他们了,这一波直接跳崖,再次拉开差距。
教官看了眼光屏中轻易红了眼的学生们,以及鱼一样滑溜的三个男生,无奈地笑一声:“臭崽子们,输得不冤。”
这是真正的浑水摸鱼,然而再多的阴谋也抵不过对手人多。十分钟后,比赛还有一分钟结束的时候,三个男生加一个死人还是被堵在墙角。
如果在比赛结束前出局,再多的分数也无济于事。
“跑啊,有能耐继续跑啊!”
宫德才尽情演绎“小人得志”四个字,然后被史乔骂了:“别废话,赶紧杀,反派死于话多。”
卢洋和另外两个精英班的男生举起枪,史乔上前一步,枪口抵上幸北的额头。
“对不起了,幸北,为了新联邦。”
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史乔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扣动扳机——
眼前的眸子骤然睁开,透彻而清亮,静静望着她的样子仿佛从未沉睡过。
史乔浑身汗毛一紧,惊恐地发现她的扳机扣不动!
幸北以非常人的速度暴起,摸出把刀,刀光一闪,血溅三尺,史乔闭上眼。
史乔睁开眼。
史乔瞪大眼。
幸北手里握着刀,刀上染着血——她自己的血,她以超人的速度和果决,砍断了自己的左腿!
“你他妈疯了?”史乔的嘴比脑子快,震惊地问出这句话。
她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依旧是杀死幸北小队的大好机会,然而所有人都被幸北一连串的行为震慑到,没有人敢动,哪怕只是一根小拇指。
为什么幸北他妈每次出场都能如此的出人意表荒诞不经?
他们简直怀疑她接下来会把自己的腿捡起来当棒子对他们发起攻击。如果是那样,他们绝对立刻吞枪自杀,逃离这个有幸北的世界。
全场唯一会动的是裴鹤,二话不问,跪下去就开始给幸北止血,然而那血还是潺潺地流,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这简直是噩梦级别的恐怖故事。地上躺着一条白嫩修长的腿,泡在触目惊心的浓艳鲜血中,脚上还穿着女仆装的小皮鞋,而腿的主人刚刚亲手砍断了它,此时正一脸平静地望着天:“叫医生还有葛老师准备抢救。”
这是在和外面对话?幸北他妈疯了?在模拟系统里受的伤都是假的,叫什么医生?叫了医生还不够,要葛卉子有什么用?
只有裴鹤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幸北……”
“——腿断后多长时间以内能安全接回去?”幸北似乎不知道痛,依旧用冷静到冷酷的语气说着话,声音里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让大家确定她还是个人类,而不是被什么玩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充了。裴鹤的表情像要哭了,还是立即回答:“24小时内最保险。”
“好,止血就交给你了。”
旁人完全没有捋清这几句对话的逻辑。他们也没时间捋清了。在幸北和裴鹤仿佛无言约定的对望中,比赛结束,所有人眼前一白,同时被弹出系统。
参赛者第一时间看向悬挂于空中的记分牌,见到依然高悬在第一名的幸北小队,都十分沮丧。
“卧槽,怎么就结束了。”
“居然扣了这么多平民分,我就知道最后不该闯进救助站,不然搞不好还能和他们拼一拼分数,他们最后一个小时都在逃命,根本没空刷分……”
“到最后还是没杀死……早知道不参与斗地主了,救平民不好玩还是杀异种不过瘾?”
“幸北最后什么意思啊——”
这句问话在嗓中戛然而止,急断的尾音掐住一抹惊悚。
在决赛结束如同期末考试结束那种哪怕没考好也很快乐的轻松气氛中,在平凡到让人犯困的嘈杂人声环绕下,幸北醒过来连模拟舱都没出,直接、果断、坚决地用触手捞来把刀,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的左腿齐根切下。
而裴鹤像是早就说好的一般,立即掏出东西给她止血。唐濯捡起地上那条在血红衬托下雪白到发青的腿,横抱着往前冲的样子骇人极了,叫人恨不得逃离三万光年再给自己放个失忆咒。
翟洪广则一把拆下了模拟舱内舱,里面坐着幸北和裴鹤,两人像泡浴缸一样泡在幸北的鲜血里,淡定地说着话,裴鹤像是喂糖一样亲亲密密给幸北喂着药,而翟洪广字面意义举重若轻地把两人一舱举在头顶,飞快地往外跑,嘴里高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我是救护车!”
“滴嘟滴嘟滴嘟滴嘟——”唐濯抱着条穿着小皮鞋的血淋淋大长腿跟在翟洪广旁边跑,奶白的脸被鲜血胡乱遮盖,如同厉鬼一样狰狞,嗓子里发出尖锐到以假乱真的救护车笛声。
卧槽。
人群面面相觑,从彼此放大的瞳孔中看到同样的两个字。
他们的冠军小队,疯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