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女神,您快看,那朵野玫瑰真好看!”
绿发的宁芙一路小跑,在嫩绿的草地上留下一串欢快的足迹。她指着一朵开得正艳的野玫瑰,示意貌美的女神将它采进花篮。
这里是恩纳,四面环山的恩纳。
没有人知晓,在这连绵不绝的山岭中,藏着一片草木茂盛的平原。
平原上,花朵簇簇,溪水淙淙,诞生于山林原野的宁芙来往其中,侍奉着农业女神德墨忒尔的珍宝——美貌的种子女神珀耳塞福涅。
如果说女神的美貌是罪恶,珀耳塞福涅就像缠绕在橄榄树上的粉蔷薇。她分明清纯,好像一朵不胜微风的花儿,却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香味。受缚于高加索山的先知普罗米修斯曾经预言:她将因美貌获罪,被实力强大的男神掠夺爱情。
为了保护她,德墨忒尔忍痛把她托付给了这片丰饶的土地,只在春耕秋收的闲余时间和她见面。更多的时候,怕寂寞的女神只有宁芙们陪伴。
然而……
母神把她保护得这么好,仍然逃不开命运的箭矢。
奔跑中,珀耳塞福涅想起冥王战车上的颠簸,正如此时,微风拂过脸颊,撩动她金发的卷发。然后,她便告别了四季如春的平原,去往了死气沉沉的冥界,与那个生性无聊的冥王哈迪斯结成了伴侣。
那是她不愿回想的过去。在她被发髻华美的时序女神拨乱时间的线轴,重新回到恩纳以后,她便刻意遗忘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珀耳塞福涅跑得气喘吁吁,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脯,弯腰去采那朵野玫瑰。
她想,她还必须改写那段命运。
她不要去冥界,她不要成为冥后,为此——她已经找好了替代者。
“嘶。”突然的刺痛唤回珀耳塞福涅飞散的思绪,她心中一悸,看着手指上沁出的殷红,若有所觉。
快到时间了。
命运在催促着她,要她赶紧行动。
她偏头,对身边的宁芙说:“亲爱的妮可,带我去见纳西索斯吧。”她的声音清甜,像蜂巢里刚刚取下的蜂蜜。她说话时,明亮的眼眸里好像有星星在闪光:“我想早点见到他!”
没有人会怀疑种子女神的感情是假的,她看上去对纳西索斯情根深种。
事实上,珀耳塞福涅确实曾经爱慕着他,河神刻斐索斯和水泽女神利里俄珀的儿子,常年在深林中狩猎的俊美的纳西索斯。
然而,她已经尝过纳西索斯那残忍如尖刀的拒绝,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她默默藏好被踏碎的骄傲,还来不及报复,就被冥王哈迪斯抢到了冥界……然后,所谓的报复,无疾而终。
但是珀耳塞福涅没有忘记,她没有一刻忘记纳西索斯的绝情。
眼高于顶的纳西索斯,看不上任何追求者的高傲男神,他不是曾经把最伤人的话语送给她么?她总该给他一份回礼。她已经为他挑选好了,那就是性格乏味的冥王哈迪斯的爱意。
想到纳西索斯和冥王哈迪斯对坐在婚房里,把最恶毒的话语和冷漠互相送给对方的场面,珀耳塞福涅很难控制自己不笑出声。
重掌命运,她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快活。粲然一笑,眉眼张扬如一朵盛放的粉蔷薇:“我们走吧,妮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
纳西索斯正坐在溪边。
蓬松的棕发堆在他的头顶,被他用五指梳拢,拿一根藤编的发带松松扎着。浅金色的阳光从浓绿的树叶间探进来一些,好像温柔的手,抚摸在他的脸上。他侧着脸,眼眸微阖。虽然看不到那双美得惊人的蓝眼睛,但他天赐的容貌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比起在响晴的蓝天下追逐猎物,纳西索斯更享受夜间狩猎的刺激。白日的他往往懒洋洋地睡着,或者行走在恩纳的山林中,自由散漫,毫无目的。
此时,他就懒懒地坐在葳蕤的草叶间,那草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了,好像野地里盛开的纯洁的白百合。他把双脚伸在水里,不时踢起一点水花。那被冷水沁过以后,如象牙般莹润的双足微微扬起,好像精准地踩在人的心上,让人心跳停滞,又叫人心如擂鼓。
妮可驾着鹿车,载珀耳塞福涅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真好看啊。
在看到纳西索斯的那一刻,妮可学过的那些华丽的辞藻统统作废。她想不到任何一个词语,能形容出纳西索斯的俊美。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戏水的男神。
这样俊美的男神,确实应该被上天厚爱。妮可心想,也无怪乎种子女神那么喜欢他。
不止是山林间多情的宁芙和貌美的种子女神,受大地女神的恩惠,被赋予生命的万千生灵,无一不钟爱于他。譬如此刻,橄榄树伸长了枝叶为他遮阳,嫩草将自己铺平不舍得扎在他的身上,溪水绕着他的脚踝流淌,小鱼儿摇着尾巴啄在他的脚趾上……
痒。
他忍不住把腿往回一撤,微耸肩膀,眉眼间染上了丝丝忍俊不禁的笑。
那笑浅浅的,却好像一把火,能把人的视野点燃。只要看着他,没有谁能移开目光。
绿发的宁芙正看得入神,就感觉手里一轻,珀耳塞福涅已经从她的手里提走了花篮。她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溪边的纳西索斯。
“送给你的。”
纳西索斯没有回头,反而倾身向前,他在水里看到了金发女神灿烂的笑脸。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吝啬地收起了笑容,那仿佛明镜的水面分毫不差地照出了他脸上的不耐。
“今天的山风不请自来,实在聒噪。”
珀耳塞福涅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用脚尖触了触脚尖,故作羞赧:“我倒觉得这山风正好,遇见了你,就连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变得好听了。”
纳西索斯从鼻子里发出嗤一声笑,实事求是地说:“你看,一个人的心情不一样,看事物的感觉就不同。我现在看什么都烦。”
他烦什么,不言自明。
多好看的男神,偏偏长了这么惹人厌的一张嘴!
珀耳塞福涅咬住嘴唇,气恼地把花篮往他怀里塞:“被我这样受欢迎的女神喜欢,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这花篮我送你的,你必须给我拿着!”
纳西索斯自然不会收,他正要避开,却被珀耳塞福涅一把推在身上。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位有教养的女神竟然会对一个陌生男神动手动脚,被推得措手不及,险些栽倒在地。
“这就是你受欢迎的原因?”纳西索斯有些恼了,他一手撑在地面,绷住下颌看人,语气嘲讽:“你这强迫别人的蛮横,可真让人大开眼界!”
“我很抱歉,纳西索斯,我只是一时情急……”珀耳塞福涅突然加快语速,她的紧张看起来不像假装。
“请你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金发的女神伸出白百合般的手臂,纳西索斯却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上次这位女神向他表白心意,就是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让他厌烦。他没兴趣招惹一个莫名其妙的爱慕者。
珀耳塞福涅又伸手去拉他。
“啪”一声。
纳西索斯打开了她的手。
“你挡到我了,种子女神。”
他稍一使劲,就恢复了坐姿。眼看着小溪边的安宁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他准备起身离开,不料珀耳塞福涅再次开口,甜蜜的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松和得意:“你傲慢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可是纳西索斯,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你以为你还有傲慢的资格?”
什么意思?
纳西索斯直觉珀耳塞福涅话里有话,他偏头看向珀耳塞福涅,没错过她嘴角牵起的神秘微笑。
忽然,又一阵山风吹过,树叶簌簌地响。纳西索斯隐约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然后从他的后背传来轻微的痛楚。
“嘶。”
纳西索斯皱眉,只听珀耳塞福涅又道:“纳西索斯,我以种子女□□义‘祝福’你,你必将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她说着,把花篮一抛。一朵朵鲜花散开,被流水送走。
一朵白百合被溪水打湿,忽然染上了一缕黑气。紧接着,漫天的死气弥散开来,小溪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冥王的黑色战车从裂缝中奔出,坐在车上的俊美阴沉的男人完全忽略了金发的女神和惊惶的宁芙,一把将纳西索斯捞上了战车。
哗啦一声,是纳西索斯的双腿抽离水面,溅起的巨大水声。猝不及防的男神一头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那宽阔的胸膛十分厚实,撞得他头晕脑胀。
“唔!”
纳西索斯一时反应不及,像一条落网的鱼,伸长了双腿,半悬在战车之外。一颗调皮的水珠从他贝壳般粉白的脚趾上滑落,滴进了水里……
啪嗒。
那轻微的声音好像某个特殊的开关,让惊呆了的妮可回过神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慑于冥王强大的气场,她竟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纳西索斯倒是比她勇敢得多,等他缓过劲来,就开始骂人,嘴里骂着,手上也不闲着,竭力与冥王哈迪斯对抗,拒绝自己突然成为俘虏的命运。
妮可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么个走向,就像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纳西索斯长得那么好看,骂人竟然那么狠。他怎么敢?那可是了不起的冥王哈迪斯啊!
妮可看得呆住,自然没注意到珀耳塞福涅那佯装失措的苍白脸蛋上,闪烁不定的眸子透着一股看好戏的笑意。
纳西索斯也没有发现,他正奋力挣扎,想要挣开冥王的铁臂。然而驾驶着冥王战车的男神岿然不动,好像大树被蚂蚁攻击,透着几分怜悯和纵容。
汗水沁湿了纳西索斯的发丝,有别于平常的性感。他像只不屈服的兽,在冥王的钳制下挣扎不休。他脾气倔强,棕色的发丝却软趴趴的,“叛变”在冥王的臂弯。
棕色的发丝与麦色的皮肤相衬,白皙的手腕又与黑色的长袍相冲,展现出别样冲突的美感。
妮可看着看着,有些看直了眼。
忽然,让她心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纳西索斯张开嘴巴,狠狠一口咬在冥王哈迪斯的手臂上!
糟糕!
纳西索斯这样做,一定会惹怒冥王的!
妮可心急如焚,以为纳西索斯马上就要挨顿收拾。没想到冥王竟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在纳西索斯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拍。
好像警告,要他安分一点;又像安抚,无声告诉他,要乖……?
妮可怀疑自己疯了,不然她怎么会生出这样古怪的浮想?她睁大眼睛,目光紧紧跟随着纳西索斯。只见黑袍的冥界之主将他拥住,驱策战马,折返裂缝的方向。
轰隆一声,大地震颤。
冥王的战车消失在恩纳的美丽森林,带走了这片土地上最俊美的男神——纳西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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