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满饰品的小摊旁围了许多年轻的女子。一位姑娘手中正举着一块白玉吊坠,迎着光线看了两眼,似乎觉得过于普通,又放回桌上。
袅袅看着人多,引着郡主往其他地方去。
陆轻聍走了两步,眼前闪过那块白玉吊坠,突然停下,转身挤进了人群中。
手上的白玉吊坠质地并非上乘,里头雾蒙蒙一片,方方正正并无过多装饰。明明普通得紧,但却不知为何,一下便吸引住她的视线。
袅袅跟着从后头挤了进来,瞧见那吊坠,直言道:“小姐,这吊坠倒是很适合姑爷,您的眼光真好。”
闻言,陆轻聍脑中有条线突然断开,她愣怔了许多,慌张地将手中吊坠往桌上扔,转身就要走,被身后小贩急忙叫住。
“诶呦,这位夫人。这吊坠可是值钱物,您这不小心给小的摔磕了,小的还怎么卖。”小贩赶紧将吊坠拿在手上细细检查。“呦,您瞧,这里果然磕着了。”
自从两人挤进小摊,小贩上下一扫便知来人身家如何。瞧这夫人一身的衣物,没有个千百银两,可穿不起这丝绸。好不容易来了只肥羊,怎么能让人轻易溜走,更何况还砸了他手上玉坠。
袅袅一听便知小贩要准备讹钱,正要理论,自家郡主道:“袅袅,给钱。”
“郡、小姐……”
“玉坠就不要了。”陆轻聍视线都没敢往摊上瞟,说完便离开了小摊,站得远远的。
迟景墨就站在不远处,视线随着陆轻聍移动。见人从人群中挤出,视线堪堪对上,便慌乱挪开。他眼睛眯了眯,大步朝着陆轻聍走去。
回程路上,小郡主没有同迟将军再讲过一句话,任凭迟景墨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连秦易和袅袅都看出了两人间的不对劲。
几人一到营寨,便有人告知曜日国使者不久便到。
迟景墨扶着陆轻聍下马,人一落地,手快速收回,连袅袅都不等,埋头朝着营帐走去。
迟景墨放下手臂,收回视线,转身朝刚下马的袅袅吩咐,“照顾好你家郡主,有什么事情,及时来报。”
“是。”
曜日国来使浩浩荡荡,带着几个红木箱子,先穿过距离岑月国最近的黎都,再到营寨前等候放行。
整只队伍人数不多,秦易稍一抬头,便看到使者身后一张熟悉的脸正冲着他挤眉弄眼,那人不是黄骏,又是谁。
眼见着那人将手抬起,差点朝着他挥手,他赶紧移开视线,假装不认识那个傻子。
俘虏们早已被带了出来,手上由一条长长的麻绳捆绑在一起,围成一团,等着曜日国的来使领走。
黄骏下了马背,趁着没人注意钻进了某个营帐,再出来时身着一身黑金铠甲,迈步走进主营帐中。
秦易:“将军,曜日国来使已到。”
“带进来。”
“是。”
黄骏与秦易错身,走到了迟景墨下手站立。
一会曜日国使者便要进来,能毫不遮掩,只是换了身衣服就敢站在他下手,自然是有所准备。
迟景墨手肘置于扶手上,两手松松交握,靠着椅背,看向黄骏问道:“什么身份?”
黄骏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脸上三分骄傲、三分尴尬、还有四分腼腆,瞥了一眼主位上的人后马上移开视线,又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道:“救命恩人。”
太子书木被设计陷害流落岑月国,化名舍予木以行乞为生,无心权政,后受黄骏相助,一路帮他将背叛者斩于脚下,登上皇位。
黄骏与其说是书木的救命恩人,不如说在朝臣眼中,他是整个曜日国的救命恩人。
“阿、新皇本来要跟着属下过来面见将军,当面拜谢将军将何将军放回,只是……”
迟景墨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新帝刚登基,朝堂势力不稳,还要着手拔除大皇子和二皇子留下的残党,委实不容易,哪里能丢下整个曜日国,在这种时候离开……
想起前世曜日国被掌控在书枭手中,连连向岑月征战,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还派刺客暗杀当今圣上,虽失败了,但官员在搜查中查出曜日前太子竟然伪装乞丐在上京伺机而动,吓得马上将其抓捕,下到大牢。
百姓的谩骂声一片,行刑台上的人却仿若未觉。
他还记得当时领命回京,正好赶上那人被斩首于人前。菜叶、臭鸡蛋被砸在身上,一身脏污却仍一动不动,也不为自己争辩。
“午时已到,行刑!”
只有那时,跪在行刑台上的人才慢慢抬起了头,扫过围观的众人,视线投向曜日国的方向。眼神黯淡无光,仿佛众人面前的只是一具空壳。
迟景墨离开的脚步一顿,亲眼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鲜红的血液洒在地上,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有下人上前粗鲁地拖起尸身。
“秦易,好好安葬了吧。”
“是,将军。”
自始至终,书木都只是曜日国的一颗弃子。
可悲可叹!
迟景墨没想到,他竟会遇到刚受背叛逃到岑月无心权政的书木……
“将军,大使来了。”
“进来。”
领队前来的是曜日国由书木提拔,刚上任不久的一位年轻大使,男子眉目清秀,看着极为舒服。站在迟景墨面前,腰杆挺直,虽是战败国却不卑不亢,朝着他行了个曜日国特有的礼节。
“久闻迟将军大名,将军果真器宇轩昂、雄才大略。陆某此行便是奉了主上的命来同庆帝讲和,不知陆某何时能经过北海,一路南行至上京,面见庆帝?”
说话间,便有侍从从大使手中接过国书,递给黄俊,再由黄俊呈给上位的人。
迟景墨翻开看了两眼,将国书放在桌上。
上头所讲的内容,早在之前曜日送来的那封信上便讲得一清二楚。
此行,曜日来使一共分为两批,一批负责带俘虏们回国,一批将带着精心准备的礼品献给庆帝,并希望能同岑月签署友好互通的协议,互为友国。
“大使远道而来,何不休息两日,与本将同行?”
“将军所言极是,能得将军护送,是我曜日的福气。”
迟将军即将回京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整个营寨。
许言双手双脚带着镣铐,坐在桌旁,听着一旁的许默苦心劝说,不为所动。自那日帮曜日二皇子逃跑一事败露,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她被看守在这小小的营帐中,不允许出营帐半步。
“阿言,将军已经答应我了,等他们回京,师兄便将你送回山谷,你别再出谷了。”
许言听到回京一事,才慢慢转过头,有了反应,“师兄,我才是你师妹。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有办法让迟大哥忘了那个女人,从此只爱我一个,是不是?哈哈哈哈哈……我才是将军夫人……我才是……”
面对有些癫狂的许言,许默心下不忍,但想到那个人的铁血做派,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覆上许言的手背,温声道:“阿言,阿言,师兄带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要跟迟大哥回京,跟迟大哥回京……”
万里无云,冬日的太阳努力洒下温暖。营中的将士面露微笑,神情放松。
袅袅先行将行礼准备好,由秦易帮忙送上马车。
自从北郡回来,只要袅袅去找许默,身边一定能看到秦易的身影。
明眼人不难看出,两人肯定有问题,就连营寨中的人看到独自一人的袅袅,都不免打趣问她秦易去了哪里。
“郡主,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上马车吧。”袅袅将最后一点东西收拾了,直接推开碍手碍脚的秦易,站在小郡主身前。
陆轻聍站在一旁,低头出神,闻言茫然抬头,“啊”了一声。
袅袅已是见怪不怪。自家郡主从北郡回来后便是这个模样,时不时发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姑爷在时,才能多点动作,但是总把自己缩在营帐中,连姑爷都不见。不知道两人间又发生了什么。
“郡主,我们该出发了。”
陆轻聍点了点头,由袅袅扶着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后,她双手抱膝,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回上京的速度比之之前放慢了许多,马车轻晃,摇摇摆摆地前行。
有什么东西沿着车帘露出的缝隙飘了进来,落在陆轻聍手背,融化成水珠,从指缝中滑到手炉边上,又化为蒸气。
陆轻聍被手背上的东西冰了一下,睡意瞬间消失,她掀开车帘看向窗外。
“这是……”
伸出手去,又有东西融化在手心。
袅袅伸手将一侧的披风搭在郡主身上,看了眼外头的雪景,“郡主,下雪了。”
“是雪吗。”小郡主嘴巴微张,惊讶地看向窗外。
她从小在南宁城长大,最远也只去过邻边的小城,还未来过北方,便也从没见过雪。
原来雪长这样。
空中雪花随着风斜斜飘下。明明是透明的,落在了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又成了白色。
两道的松柏仿佛穿上了白色的外衫,连空气中都仿佛闻到了干净的气味,像山涧里的泉水,带着一股子让人放松的空灵。
车轮轧过雪花,留下两条痕迹。落雪还未抹去这群外来者的踪迹,新的车轮再一次轧过。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得匆忙,路面很快便形成一层薄薄的雪层。为防雪化后车马难行,只得拐道离这最近的横镇。
耳边是孩童兴高采烈的声音。
马车停下,陆轻聍被袅袅扶下马车。
“郡主,咱们先暂时在这小镇歇一晚。”秦易拉着马车朝两人道。
从北海一路南行,他已经成了这辆马车的专属车夫,与袅袅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迟景墨带着后头的来使走了过来,他拂去肩头的雪花,视线从裹得严实的陆轻聍身上扫过,看向秦易,“门口凉快?”
迟将军挡住了风口,秦易仍觉得身上一凉,朝着袅袅挤了挤眼睛,拉着马车下去了。
天气冷得呵出的气都形成了一股股白雾。
陆轻聍抱着手炉,看着街边踩雪的孩子有些羡慕。
她这一路,风寒刚拖了十来天才好,身子虚弱,下巴又尖了许多。裹着厚厚狐裘的她,白色的毛发贴着发白的脸颊,显得脸更小了。
迟景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另一边玩雪的孩童,突然道:“你先养好身子。”
陆轻聍微微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将自己缩在龟壳中几日,她早就在风寒中将脑中的问题丢得干干净净,不愿思考。这会同迟景墨相处,还有些病后的迟钝。
“这雪一会就化了。我们在横镇多留些时日,等你养好了身子再上路。”迟景墨抬头看天色,“等到了新绛,该下大雪了。”
袅袅同秦易呆久了,多少也能猜出迟将军的意思,赶紧补充道:“郡主,姑爷是说新绛的雪更好玩。”
迟景墨没有反驳。
小郡主愣愣看着迟景墨。
一只手落在了头上,她歪着头,眼神诧异。
对方帮她把披风后的帽子拉上,“进去吧,别着凉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