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声音像日光下的湖水,山风掠过的竹林,温柔清朗,令人如沐春风。
沈司星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耳熟。
可是,湖心岛上鸟鸣喈喈,水波沙沙拍打滩涂,青年戴着护目镜,遮住大半张脸,身穿黑色潜水服,除了能看出他鼻梁挺拔,下颌轮廓锋利,肩宽腰细身材不错以外,别的什么都瞧不出来。
老李背着手,声音洪亮,简要地交代了一会儿下水的注意事项。
沈司星没工夫多想,竖着耳朵,尽量把老李说的每个字都刻入脑海。
新手课程告一段落,沈司星努力把胳膊腿儿塞进潜水服,笨拙地穿戴上浮潜用的潜水面镜、呼吸管和脚蹼,乖乖跟着他的潜水私教下到浅滩。
沙砾细腻,温凉的湖水没过小腿肚,沈司星抱着胳膊,打了个激灵,心道,云仙湖的水温比他想的要低。
青年领着步履蹒跚的沈司星往前走,直到湖水淹过胸口,才掌心下压,让他停下。
“时间不多,我们先练习一小时的浮潜,学会掌控呼吸,就可以去深水区,穿上水肺正式练习潜水。”隔着护目镜,青年眨了下眼睛,微微笑道,“我会不会太心急了?”
他的眼睛……
瞳色好深。
沈司星愣了下,默默摇头。
青年又问:“会游泳么?”
“会。”沈司星嗓子有些紧,他轻咳两声,“在学校游泳课上学过。”
“好。”青年颔首,手搭在沈司星肩胛骨上,示意他深呼吸,跟随自己下潜。
沈司星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就没了影儿。
湖水静谧,不远处,老七、柳圆圆等人也在进行浮潜练习,没人留意到他这边。
哪儿有这样教人的?
沈司星无语,深吸一口气,戴上鼻夹,沉入云仙湖中。
流水咕咚咕咚冲撞耳膜,沈司星脸皱成包子,艰难地睁开双眼,就见青年漂浮于水中,勾着唇角,冲他比了个鼓励的手势。
沈司星松了口气,按照老李和青年教的呼吸节奏,放松胸腔,收紧小腹,慢慢地一呼一吸。
空气通过呼吸管涌入肺部,沈司星这才有心思看水下迷人的景象。
湖水清澈见底,阳光似一缕缕金纱帷幔,落在细幼的沙砾上。拇指盖大小的贝壳掩入沙堆,半透明的小鱼游曳其上,仿佛浮游于空中。
沈司星稍稍睁大眼睛,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余光瞥见青年悬浮在一旁,像一幅轻笔细描的工笔画。
青年目光柔和,静静地望着他,嘴角却一派死寂,没溢出一颗气泡,在光线明亮的水下略显幽森。
沈司星心里发憷,用劲踩向湖底,溅起滚滚尘埃,哗啦一声冒出水面,发胀的耳膜突突直跳。
他大口呼吸,面色惨白,濡湿的发丝一绺绺贴着额头,冷汗混合冰冷的湖水一道滚落。
青年紧跟着浮上水面,神情严肃,不太
赞同地说:“上浮不能这么快,如果在深水区也是如此,后果会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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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星道了声歉,跟着青年再下潜了几次,着重练习掌控呼吸的频率。
不过,之后几次下潜,青年的呼吸都无比正常。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上岸时,沈司星脚下趔趄,青年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腰,掌心一触即分。
“谢谢。”
沈司星抿唇,状似无意地攥住青年的手臂,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腕内侧。
脉搏沉稳而有力。
是活人。
沈司星用力甩了甩头,水珠飞溅,落到青年的身上。
青年笑了声,自来熟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哂道:“落水的兔子。”
沈司星脑袋一缩,躲开青年的抚摸,掀起眼皮,眼里写满了戒备与警惕。
青年自如地收回手,沈司星便没有深想。
二人回到岸上,老七等人也跟着搜救队的潜水员回来。
众人坐在沙滩上休整了一个小时,期间青年一直没摘下潜水面镜,倚着一块礁石,一言不发地眺望云仙湖。
等到十点多,阳光把湖水晒得温热,他们才穿上水肺,带好氧气瓶,坐上橡皮艇往深水区驶去。
柴油发动机哒哒作响,橡皮艇破开波浪,驶离浅蓝色的湖面,几乎在一瞬间,湖水就变成幽深的青蓝色,再往深处去是更深沉的黑色。
他们的小船仿佛一只蜉蝣,在巨人的眼球上行驶,湖岸线遥远朦胧,隐没在淡淡的水雾里。
“水肺最多能让人下潜五十到六十米,你们第一天下水,不要贪图进度,潜个三四十米就差不多了。跟住你们的潜水员,一定不能一个人行动。”老李声如洪钟,大马金刀坐在橡皮艇船头,由他负责在湖面上接应。
“哎,知道了啦。”柳圆圆兴致勃勃,迫不及待就要往湖里跳。
老李斥责道:“不要以为才区区几十米,就能放松神经!有许多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就是在这个深度意外身亡的。水下发生什么都不出奇,水压、氮醉,会让你分不清上下,不断下沉,最终氧气耗尽死在水里。何况……这里是云仙湖。”
老李的话音越来越低,暗含警告之意,沈司星想到前不久消失的游轮,不由背后发毛。
老七和他的潜水员打头入水,之后是孙天师、柳圆圆,最后才是沈司星和青年。
船尾挂了一百米长的安全绳,末端捆绑重物,虽然湖水太深,安全绳无法扎入湖底,但作为指引方向帮助上浮的准绳足够了。
沈司星小脸紧绷,双手抓着安全绳,像倒着攀爬一样慢慢悠悠往下潜。青年一步不落紧跟在他身侧。
水下一片寂静,沈司星仅能听到自己黏重的呼吸声。
越往下潜光线越暗,渐渐的,沈司星就看不到老七等
() 人的身影了。
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和青年两个人。
两人相顾无言,
气氛沉静但不尴尬,
反而很舒服放松,莫名地令沈司星感到熟悉。
安全绳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也许是太安静了吧,沈司星都开始怀疑老七他们是不是还在。
青年似乎看出他刹那间的恐慌,指了指下面,点点头,又指向水下对讲机,意思是他们没事,让沈司星不要担心,默契仿若天成。
为什么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
沈司星不解。
几只大黑鲢从他们臂弯间游过,鱼眼呆呆上翻,灰黑色的鱼鳞反射着幽冷的光。
鱼尾甩动,沈司星躲了一下,和青年拉开距离。
这些鱼他们昨晚在招待宴上吃过,是云仙湖当地特产,有的地方又叫它们鲢鳙,或是胖头鱼。
嘶啦,手中的安全绳突然绷紧,高强度材质让它不至于崩断,但还是像钟摆一样左摇右摆,猛烈摇晃。
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住了绳索的末端,拽着安全绳疯狂游动。
沈司星顿觉不妙,低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湖水,老七、柳圆圆和孙天师可都还在下面,要是出事,他们的情况不会好。
再者,安全绳连接湖面的橡皮艇,照这个力度,把小船掀翻分分钟的事,要是发动机进水,问题就大条了。
他和青年对视一眼,立即作出决定,先下潜把柳圆圆他们带上来,然后割断下面的绳索集体上浮。
青年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沈司星,让他跟着一起下潜。
沈司星比了个OK的手势,重心一沉,跟着青年脚蹼摆出的涟漪,加速向下。
水压越来越大,沈司星太阳穴下的青筋凸起,护目镜勒在鼻梁上,跟紧箍咒似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他们一口气下潜了二十多米,差不多快到水肺的极限深度,可是……
除了幽静深蓝的湖水和一根孤零零晃动的安全绳之外,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三个潜水员,三位天师,六个人一齐消失在水下。
老七他们失踪了。
沈司星倒抽一口凉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指向湖底,问青年,老七他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打破计划继续往下潜了?
青年看懂了沈司星的意思,默然摇头。
答案是不可能。
跟他们一起下水的都是履历颇丰的搜救队潜水员,安全意识和纪律性极强,不可能临时调整训练计划,带着三个潜水新手下潜到超过水肺的极限深度。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出事了。
沈司星呼吸沉重,像皲裂的破风箱,青年游到近前,绕过水肺装备半搂住他,轻拍他的脊背,帮他平复呼吸。
二人以一个相拥的姿势缓缓上浮,为今之计,尽快把情况报告老李,找人下水搜救是最理智的选项。
相隔两副护目镜和幽暗的湖水,沈司星模糊看到青
年的双眼像黑暗中的星子那样明亮,是一双极为深邃漂亮的眼睛,眉目含情莫过如此。
沈司星闭了闭眼,胸腔下心跳剧烈。
倏然间,湖下暗流涌动,泥沙翻涌,一股腥臭的湖水涌入口腔。
安全绳咯吱作响,咣当咣当地摇晃。
沈司星差点呛水,吓了一跳,眼尾余光往下一瞥,蓦地瞅见一个体型庞大的水下生物气势汹汹朝他们游了过来。
仅仅搂了一眼,就足以让沈司星心惊肉跳。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昨晚他们在饭桌上吃的大黑鲢,只是这一条格外的大,有两个人那么长。乍一看,跟水族馆里的鲨鱼大小相差无几。
湖底黯淡无光,地形险峻,这条大鱼仿佛水下山脉中盘桓的山鲸。
它的头、背鳍和鱼尾鳞片黝黑,反射金属的冷光,其余的鳞片布满深灰的斑点,饱满的鱼腹简直像一艘小船。
大黑鲢的鱼眼看向两侧,眼神木楞,沈司星却感觉它在死死盯着自己。
更为恐怖的是,鱼尾唰唰摆动,鱼嘴张合,露出一口腐烂的尖牙,与此同时,从嘴里吐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具潜水员残破的尸体,是跟着孙天师的那一位。
真的出事了!
老七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沈司星头皮发麻,紧握住青年的手,两个人拼命摆腿,脚蹼哗哗拨开湖水,奋力往上浮。
一想到云仙湖失踪那么多人,这儿的鲢鳙保不齐都像这条一样啃食人类的尸体,昨晚宴席上肥美的鱼肉就有了别样的滋味。
沈司星胃里登时翻江倒海,脸色发绿。
大黑鲢像叼着漏棉絮的娃娃一样,把尸体往水里一甩,血液仿佛墨汁,丝丝缕缕溶入湖水。
它不疾不徐,缀在沈司星二人身后,保持着只稍一甩尾,一张嘴就能咬住沈司星脚踝的距离,压迫感和杀气如影随形。
大黑鲢的目的很明确,吃腻了,或者说玩腻了这只猎物,要换一只来换换口味,打打牙祭。
水面越来越近,沈司星的心跳快到了极点,他有心拿出桃木剑,甩出发娑婆来阻止黑鲢的追杀,但他手被青年握着,腾不出来!
沈司星气得偷偷白了青年一眼,那人却表情无辜,眨了眨眼睛。
倏忽间,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捂住沈司星的护目镜,不等他挣扎,就欺身上来,嘴唇摩挲耳根,似乎在耳语:“别看。”
别看?别看什么?
沈司星一晃神,就瞬间感受到一股酷寒的阴气,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直刺而下。
水波晃动,腥臭的血水喷涌上来。大黑鲢仿佛从内部爆裂,炸成一块块肉碎。
怎么会?!
沈司星瞳孔紧缩,下一秒,就被人拉着手浮出水面。
湖面荡漾着血红的涟漪,老李等候多时,趴在橡皮艇边缘,向他们伸出手。
“快上来!他妈的,你们在水下见鬼了啊?其他人呢?”
沈司星精疲力竭,硬挺着爬上橡皮艇,把自己重重摔进座位。
“他妈的,说话啊?啊?”老李心急如焚。
“他们失踪了。”青年坐到橡皮艇边缘,扶住把手。
老李浑身僵直,面如金纸:“什么?你是说,他们六个都……?”
他嘴唇翕动颤抖,嘟嘟哝哝,不停重复着一句话:“云仙湖又在吃人了。”
青年拍了拍老李的肩膀,以示安慰。
接着,青年有条不紊地脱去脚蹼,拉下潜水服的拉链,露出宽阔平直的肩线,胸腹线条饱满流畅,但不过分虬结,背肌中间的棘突微微凹陷出一道,与他紧紧裹着潜水服时性冷淡的样子相比,遒劲了许多。
混杂着血液的湖水一溜溜淌落,没入青年小腹的阴影。
沈司星仰躺在橡皮艇中间,懵了一下,揉了揉眼睛。
怎么感觉……
不待他多想,青年就摘下护目镜和泳帽,甩了下头发,湿透的长发贴着白皙的肌肤,像宣纸上蜿蜒崎岖的梅枝,长至腰际。
沈司星屏住呼吸,看到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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