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子应声后退出寝殿。
半刻钟后,院内开始燃放烟花,一朵朵五彩烟花在东宫内绽开,美不胜收。
烟花的光亮顺着窗户照入寝殿。
宋玄此刻双眸微闭,窗外的光亮将他五官笼罩得半明半暗,显得阴沉又晦暗,这些天的自责与懊恼不断在他心中翻涌着。
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青念,若他不选在那日登基,是否就能避免青念的难产,又或者他提前将神医传入东宫,是否就能救下青念。
亦或者……他就该早早求得青念的原谅,让她在怀孕的日子能开怀些,是否就不会早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该死!
想到这,宋玄喉间染上腥甜,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心脏处传来撕裂痛感。
这几日他时常会咳血,他觉得这都是自己应得的,是上天在惩罚他那日没守在青念身旁。
这些都是宋玄近乎自虐的想法,并非是上天在惩罚他,而是他在惩罚自己……
窗外烟火绚烂耀眼,夜晚不少值守的宫人,都仰头瞧着空中的美丽烟火,为能瞧见这般美景欣喜开怀。
而殿内却是阴沉晦暗,弥漫着绝望与压抑之气,那美丽烟火映照进来,都好似镀上一层灰蒙色彩。
宋玄缓步来到案几旁,他将柜子拉开,里头放着一把匕首,他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夜空……
烟花依旧在燃放,五彩而绚烂,好似那日的花朝,只是这世上再无他心爱之人,在美的景色,若无心爱之人的陪伴,那也没了意义。
宋玄回到床榻前将匕首拔出,那刀刃闪着冷冰寒光,他喃喃开口:“青念、青念,是我对不起你,我今夜来赎罪……”
说罢,他便将匕首抵住心脏,一寸寸缓慢刺入,锋利刀刃划破皮肉,带起真实而残忍的痛感。
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剧痛,他薄唇这才勾起释然笑意。
唯有痛感,才能抵消他心底的懊悔与绝望,这都是他应得的,是他欠青念的……
滴答、滴答……
一串串鲜血顺着匕首流出,将明黄色龙袍染上鲜红,年轻的新帝勾唇笑着,眼底尽是偏执与缱绻。
小夏子推开殿门瞧见的便是这副场景,他吓得两腿发软,慌乱朝宋玄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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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
顺利逃脱护卫的沈青念三人正坐在马车内。
这时,天空中突然燃起烟花,将京城夜空照亮。
小菊将头伸了出去,有些兴奋道:“呀!好漂亮的烟花啊,今夜是什么节日,竟会燃放烟花?”
沈青念神色淡淡,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木雕,正轻轻摩挲着,她此刻的面色不再苍白,显然是这几日恢复的不错。
在客栈内,母亲与小菊想法子给她买来许多滋补药品,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她的身子虽还有些虚弱却好了许多。
此时她听闻小菊的话,表情并无什么变化,不过是些烟花罢了,她并没什么兴趣。
下一刻,小菊兴奋的声音又传来:“这烟花竟是五彩的,还是第一回瞧见五彩烟花呢!”
沈青念闻言神色一顿,她撑着身子将另一侧的窗幔撩开,朝漆黑夜空看了过去。
五彩又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比任何东西都要美丽。
她心头微微颤动,距离自己离开已经过去了七日,男人为何会选择在今夜燃放烟花她并不知晓。
或许是想祭奠薨逝的皇后,又或许是准备往后好好生活,才将烟花燃放于夜空,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沈青念将头伸回马车内,柳玉柔正抱着宝宝轻声哄着,见她没再看烟花,便笑着询问:“烟花可好看?”
沈青念凑过去瞧了瞧小希儿的睡得泛红的脸蛋,她轻声道:“烟花自然是美的,但却不及江南。”
沈希是她给宝宝取的名字,寓意着她们三人的新生与希望。
“江南自然是最好的!”小菊也缩回了脖子,她满脸的笑意,眼底充满对新生活的期盼与向往。
三人相视一笑,眼底浮起同样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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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炎炎夏日。
皇宫,御书房内。
龙涎香混杂着丝丝雅致的茉莉香气在殿内萦绕,殿内男人一身玄色龙袍,他端坐在案几前, 沉沉面色散发着威严与阴寒之气。
如今的宋玄脸上再无温润之色,幽黑深眸间唯有一片冷然,似那出鞘长剑,无人不避其锋芒。
这般气势连太上皇有些许发怵,更何况是普通朝臣与宫人。
‘啪嗒’一声轻响,手中狼毫被宋玄放至桌上,旁边守着的小夏子赶紧弯腰上前,将手中茶盏双手递上。
“最新上贡的茉莉花茶,还请陛下尝尝,”小夏子小心翼翼开口。
宋玄将茶水端过,饮下一口后,冷淡的神色稍缓,小夏子这才松了口气,弯着腰退去一旁。
三年前陛下将匕首刺入心间,刀刃距离心脏处只偏离一寸,陛下因此昏迷整整十日,在醒来后便如同变了个人般。
冷心冷情,甚至少有笑脸。
陛下的行事也由温和转为激进,甚至是偏执,处理起朝中事务来,更是雷厉风行,谁的情面都不肯认。
最开始朝中还颇有怨言,但最终也屈于陛下冷厉手段,谁都怕陛下再提剑砍人脑袋……
陛下这般模样,也只有在面对小太子时能和善几分,整个京城都知晓,陛下极宠小太子,甚至允许小太子入御书房。
日日陛下回冰殿,也都带着小太子,随着小太子的长大,那模样也愈发的像薨世的皇后。
小夏子甚至觉得,陛下瞧向小太子的眼神,有时都像是在透过小太子看薨逝的皇后娘娘……
这时,宫人进来通报:“陛下,沈丞相在外求见。”
宋玄唇角勾起冷意,自三年前他斩下沈郑提携臣子头颅后,对方倒是安分了几年,这几年他对沈郑也是颇为看重。
只是近今日,沈郑又开始重提将青念入皇陵一事,令他十分厌烦。
“传沈丞相入殿,”宋玄的面色冷淡,眸底夹杂着寒气。
沈郑弓着身子进来,短短三年他便已两鬓斑白,整个人瞧着也仿若苍老了十岁,大家都以为他是因痛失爱女后内心悲痛,故而才白了头。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新帝登基后在政要上给了他太多压力,虽是表面看重他,但其中严苛与艰险,只有他自己明白,甚至新帝还借由几次政事,将他党羽打散不少。
他有苦难言,却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沈郑在殿中朝着宋玄跪下,恭敬叩首:“陛下。”
话刚落下,宋玄便抄起手边砚台,朝沈郑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