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幻影的君祈夜,既熟悉又陌生的望着这一切。
熟悉的是他刚刚来过这里,陌生的是这里与刚才根本不一样。
包围在这里的只剩下哀鸣的幽怨声。
声音刺耳尖锐,吵得君祈夜头痛脑热。
君祈夜抬手,掌心之火燃起,袭没了声响,伴随着声音淹没的是泡影般的画面。
君祈夜不禁皱眉,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是百年前的他,百年前的祭玄,百年前的三界
“在下君祈夜,不知兄台尊名”
“携雨同檐,佳人相伴,岂不快哉”
“阿玄收我的定情信物时可不是这般说的”。
“阿玄阿玄”
“阿玄”
“君祈夜”
“君祈夜,君祈夜,你醒醒”
“仙师,仙师,求你救救他”
“ 仙人,求你收他为徒九路峰的罪我一人担下便可”
过往的记忆在脑中浮现,君祈夜一幕一幕的拼接起来,熟悉的,渴望的,真实的
像刀子利刃一样,锋利地穿过整个脑袋,把整个头脑撕碎成许多碎片。
仿佛一种深远而剧烈的电击,将疼痛印刻在脑海中。
痛疼的刺激如洪流般地涌进君祈夜的脑袋中,仿佛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摧毁着他的意识。
九路峰,桃仙居,祭玄
一切的一切,君祈夜都想了起来,他想起了曾经那个他忘了几百年的人,想起了关于他的一切,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君祈夜不愿相信,这一切的一切,真相会是这样的,他不甘,后悔。
他亏欠着祭玄,也亏欠着自己。
幻境的作用还在继续着,一幕幕的往事压得君祈夜呼吸不过来,他努力去接受这些事情,努力去消化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那个人偏偏就是祭玄。
这是他所期待的,也是他所害怕的。
窒息感传来,幻影里的气息变得压抑起来,画面也开始一点点瓦解。
零碎的,破裂的。
都在随着幻影的变化而变化着。
周身的空气变得稀薄,幻影也开始黯淡下来,缓慢都变得昏暗。
君祈夜像被影响般,突然心口痛疼起来,伴随着的是强烈的窒息感。
君祈夜半跪在地,强忍着不适打量着周身,视线在一点点暗沉下来。
不是他自身的问题,而是幻影变得暗沉。
几乎是看不到周身的变化。
寂静的,孤寂的,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神经,扰乱着他的心性。
几乎要把他吞噬,占领
所谓的幻影,就是以常人所存在的回忆尽数展现出来,让入镜者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后不知不觉吸食掉他的精气,以便自身习用。
若运气不好者,可能会陷在幻影里不复出来。
幻影会照映回你的前世今生,这些记忆,有的让人怀念,有的让人厌恶。
活在构造的境界里,就如同梦魇般,意志不坚定者就出不来。
这就是魆兽把君祈夜丢进幻影的目的,为的就是吞噬掉他。
几百年里,魆兽不知以这个办法吸食了多少人的精力,困住了多少人。
美丽的外表满是荆棘,有多少人因为一时的渴望而陷入淤泥中。
幻影就是利用了这个东西,控制着来往的路人。
而君祈夜也不例外,他开始受到幻影的操控。
断断续续的场景零零碎碎,像狂风般涌进身体,君祈夜只感觉身心交瘁,头痛欲裂。
他以玄剑支撑,半跪于地,额头上已挂满了丝丝汗珠,黑暗遍地扑来,席卷一身。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自己不能掌控的感觉,君祈夜睁眼,在黑暗里急剧喘息着。
身体被魆魆的触手缠绕着,仿佛眼前的场景不曾随他的清醒而消退。
君祈夜伸手触碰,触手冰凉而坚硬,仿佛活物的绳索,死死地绞缠着他。
君祈夜伸手,费了一番力气切断了缠在身上的触手,将它们从身上剥开推到了一旁。
一团又接着一团的妖气四面八方而来,消磨了他的愤怒,磋磨着他的心性,让他感到有史以来的疲倦感。
君祈夜席地而坐,盘腿运气,让灵气逐去浊气,不去关注周身的变化。
可一股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叫喊着,扰乱着君祈夜的神经。
“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祭玄不会失去灵核,你害得他好苦”。
“你成了声名三界的魔尊,而他却身负缺陷”。
“若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都是你”。
“都是你的错啊,君祈夜”
“你就不该存在”
挥之不散的声音游荡着,不去想,不去在意,但这样仿佛没有什么用。
君祈夜被扰乱着,这股声音就像一直藏着暗处的致命点一样,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可能它说的很对,如果自己没有存在过,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祭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主,沉舟也或许能释然,傅疏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或许,这一切都是因果
桃仙居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鸟语花香,自在逍遥,是多少修仙者所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这天的桃仙居,有了不可多得的热闹,山上的伙计都知道桃仙长带回了一个昏睡了的俊美男子。
窃窃私语,讨论声纷纷,亦有见色起意者想目睹这突然出现的男子。
连山外男弟子都忍不住谈论起来。
“还在聊,小心师傅突击”,白衣男子柔声嗔怪着,他一向温雅,连训人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被敲脑袋的弟子晒晒的揉着脑勺,笑道:“不聊了不聊了,景师兄,你可不能告诉长老啊”。
说完,那群人一溜烟跑走了,山门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安静。
君祈夜意识缓缓从混沌中苏醒过来,还未曾转醒便已经感觉到了满身的疼痛,身体犹如快要散架了一般。
他尝试着说出声来,才发现喉间干涸不已。
君祈夜眉头微皱,睫毛轻轻颤动了一番,强忍着不适从床上坐起来,双眼轻轻环绕着四周。
陈设的古装置呈镶嵌入式,淡淡的紫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
柔和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
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弥漫着整间香闺绣阁。
君祈夜揉了揉胀痛的脑穴,无数零碎的片段涌现出来,又仿佛被电击了一下,那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又瞬间消失。
仿佛那些事从未发生过,又好像没发生过,他只觉得头痛难忍,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
君祈夜撑着身体下了床,走出屋外,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他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
朦胧的望向四周一切,偌大的院落里只有一名男仆正在打扫院中飘落的枝叶。
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周围零零散散的生长着几颗桃树,芳香四溢。
院仆回望,就看到了出来的君祈夜,他丢下扫帚,拍了拍身上尘土,屁颠颠的跑上前。
“师兄,你醒了啊,我立马去禀告桃长老”。
师兄?长老?刚醒的君祈夜一脸茫然。
“等等”,君祈夜拦住了那人,问道: “这是哪,你是谁,你为何唤我师兄”。
“师兄,我叫绥易,这是桃仙居,你是桃长老亲自带回来的人,我自然而然的要唤你一声师兄”。
“绥易?桃长老又是谁?”君祈夜对这一切都没有丝毫印象。
“桃长老是这桃仙居的主人,据说他老人家可是这的隐世仙人,他老人家吩咐了,叫我们唤你师兄就好了”。
绥易又说了大堆的七七八八,一点一点的帮君祈夜介绍着。
听着绥易的介绍,君祈夜也大概捋清楚了,他是被一位世外高人所救,现暂此地。
但如今他记忆全无,此人又唤他师兄,难不成他也是那桃仙师的门下弟子?
绥易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大事,重重拍了下掌心,“忘了,师兄,桃长老交代了,要是你醒了便叫我带你去寻他老人家,不知师兄现在”
君祈夜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望着他,轻轻应答:“嗯”。
跟随绥易的脚步,转过插屏,进入了一个大院。
周围雕梁画栋,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看见两人到来,纷纷摆正仪态行礼。
在满院桃树的院中,玲珑俊秀的阁房、简练雅致的竹楼,枝叶婆娑,尤为突出。
君祈夜抬手伸出,一片花瓣稳稳的落在他的手心,他手指轻轻一捻,微风拂起,花瓣幽幽飘扬。
君祈夜看着远去的花瓣,思绪也离了千万远。
继转过几处游亭后,绥易在一屋门前停了下来。
“师兄,你且在此等候,我去禀告长老”。
君祈夜点了点头,也算是应了。
此时,已是春间三月了,院中桃树已遍满桃花,那玲珑的身躯,花香飘满山间。
微风吹来,桃花飞舞落到地面,带有几分凄美之感。
“君祈夜”。
一声苍老但又洪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君祈夜缓缓回头,只见一翩翩老者走来,鹤发童颜,目光炯炯,看不出实际年龄。
但那那与生俱来的气势少说也活了上百年,身上的墨青长袍亦随风荡漾,一派仙风道骨,好似一位不老仙翁。
君祈夜虽说已失去全部记忆,但他依然在梦中有人唤他为此名,自然知道这是他的名讳。
“桃仙师”,君祈夜恭敬作礼。
“臭小子,叫我什么,我可是你师父,快叫师父”。
桃仙手执戒尺狠狠敲了下君祈夜的脑壳,君祈夜忍痛抬头,瞥见远去正要离去的绥易朝他笑着挥手,君祈夜礼貌回笑。
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幽幽开口,双手作揖,“师父”。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因为他感到很陌生。
他像是早前是就见过这位桃仙师,又像是毫无记忆。
可眼下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能将信将疑着。
“哎,好徒儿”,桃仙会心的笑了,撸了撸胡子,看起来心情不错。
君祈夜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口 :“桃仙 师父,徒儿有一事相问,不知”。
桃仙摆手,示意他往前坐下聊,就算君祈夜不说,他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是想问你之前的事?”
君祈夜点点头,“还望仙师告知”。
说实话,君祈夜还是不习惯唤他为师傅。
桃仙若有所思,也没有再纠正君祈夜的称呼,道: “你本就是我门下弟子,从小便跟随在我门下习武,只因前几日下山不幸受伤,正才导致之前的记忆尽失”。
桃仙停顿了会,继续道:“不过并没有多大碍,眼下你先安心养伤,日后的的事情总会想起来”。
君祈夜有点不愿意相信,直觉总感觉不是这样,但眼下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桃仙师又不愿意透露太多。
这让他很是迷茫。
“哎,愿儿,来!”
君祈夜出神之际,听到桃仙说话声,随着桃仙招呼的方向望去,一翩翩男子正从远处走来。
“阿夜,你醒了”。
一袭白衣胜雪,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桃仙:“小子,这是你大师兄,景愿,还不快来拜见”。
君祈夜起身,纠结一会还是开口,“见过师兄”。
景愿连忙上前,“阿夜伤势还未痊愈,不必行这种无用之礼”。
“都怪师兄,不然你也不会受此重伤”。景愿仿佛很自责。
“没事,怪我自己不小心”。君祈夜答道。
“好了好了,那你们先聊,我午睡去了”。桃仙转身就想回屋,回去之前还不忘再说一句,“臭小子,跟着你师兄好好习武,不要以为有伤就可以偷懒,我可是无处不在的”。
君祈夜答应,“谨听仙师之言”。
景愿在一旁接话: “阿夜,不要过分在意师傅的话,虽说习武,但他更希望你好好休息,不要过度疲劳了”。
君祈夜面向他,他的语气,形态,动作,都很像一个人,但具体是谁,什么样子,却想不起来了。
回到屋内,桃仙无奈摇头:“祭玄,我可就能帮你这么多了”。
他猜得没错,祭玄献灵核救君祈夜,可君祈夜醒来后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本来并不想管这些事,可奈何这人是君祈夜,对方偏偏又是祭玄。
他把君祈夜带回桃仙居后,便和山上所有人对外说君祈夜是他在外修习的弟子,现如今回山修习。
于山下重伤,已忘记往事,吩咐任何人都不许和他提起之前的事。
这山上,只有他和景愿是知道全部真相的人。
陪君祈夜演完这场戏,恐怕不容易,最少也要等到祭玄来此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