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院落上空,此刻正一轮明月悬挂。
枝上紫微拢住皎皎月色,猎猎夏风拂过,斑斑花影落在在云中月脸上,映的他此宛若阴沉的神祗。
沈琉璃忍不住噎了噎口水,身子也下意识地向后倾去。
云中月微微俯身,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道:“璃儿,你可有对君北宸动心?”
对上他如渊如霜的眼眸,沈琉璃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躲开。
却不料幅度过大,身子骤然失去重心,直直便要往后摔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云中月迅捷地伸手拉住沈琉璃的右臂。
只听见“哗啦”一声,原本放置在石桌上的酒坛应声而碎。
沈琉璃还未饮尽的那半坛“月流香”便悉数洒在地上,院中瞬间便酒香四溢。
似是被这清冽浓郁的酒香惊醒,云中月轻叹一声,面具下的双眸却不再有咄咄逼人之势。
他皱眉看了一眼溅满酒汁的一角衣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毛毛躁躁的毛病?”
沈琉璃看着面前这个于她而言亦师亦友的人,眸光微微闪动。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云中月躬身作揖。
然后告罪道:“师傅,对不起,这次是我失信了,我的确是对君北宸动了心。”
原本还想继续维持的那层窗户纸骤然被捅破,云中月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便心尖一颤。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眼底渐渐浮现一抹不甘:“喜欢他什么?”
沈琉璃被这个问题问的默然片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论及她和君北宸的过往,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君北宸就动了心。
在云禅寺的那次阴差阳错后,她和君北宸之间一直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可在君北宸一次又一次相护后,这些情愫似乎也就在这点点滴滴中暗自滋生。
若真要细究她为何会喜欢君北宸这样的一个人,沈琉璃认真想了想,心中也渐渐明朗。
“徒儿从前未曾想过要依仗谁,也从未想过与谁会有情爱的牵扯。可是当君北宸数次相救于我,告诉我想要陪在我身边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时,我心中却忍不住一阵悸动。”
她眉目越发舒展,双眸亦如此间月色般清朗:“这种没有理由的偏爱和让人心安的踏实,就是君北宸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地方。”
沈琉璃柔和一笑,似是将满天星河都碾碎杂糅在了眼中,亮光熠熠地让云中月只觉刺眼得很。
没有理由的偏爱?
听到这句话,云中月身形越发凝滞,面上除了不甘更多了些悲哀。
这样无理由的偏爱他一直都在给予,可是沈琉璃却从未感受到他的心意。
明明这一次是他先找到了她,陪在她身边那么久,可是他最后却还是输给了君北宸。
云中月只觉自己宛若深坠冰窟,刺骨的寒意迅速便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他的心此刻也仿佛被紧裹其中,再也跳动不了。
沈琉璃并没有察觉到云中月的失魂落魄,只自顾自的不断赔罪:“师傅,我知道你平素最厌恶的便是言而无信之人,这次是我失信在先,无论师傅要如何惩治我,我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说着她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云中月,低声恳求道:“徒儿只求师傅不要因此便疏远了我。”
看着她神色紧绷、小心翼翼的模样,云中月心中满是酸楚。
他终是不忍地伸手揉了揉沈琉璃的头发,有些心酸道:“为师怎会因此而与你生恶呢?我虽不喜旁人失信,可此事原本也是为师强行加注在你身上。”
似是想到什么,他嘴角微扯,露出一抹苦笑:“动与不动心,若真能由人自己掌控,世上又怎会多出那么多爱而不得呢?”
沈琉璃怔然,对云中月的话面露不解。
云中月却径直起身:“夜色已深,为师该休息了,你便回去吧。沈家那边你自己如何计划怎么做便怎么做,若有需为师相助的直接告诉我便是。”
沈琉璃见云中月并未因为此事与她疏离,眉梢眼角瞬间便布满了喜意。
她由衷开心道:“师傅不怪罪徒儿便好,师傅先休息,徒儿日后再来叨扰师傅。”
云中月摆了摆手,却并没有回过头。
“嗯,你先回去吧。”
沈琉璃点了点头,笑意吟吟道:“那师傅早点休息,徒儿告辞了。”
初云看着自家小姐乐呵呵的模样,扯了扯她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小姐,我们快回去吧。”
这鬼地方,她日后可不要再陪着沈琉璃过来了。
沈琉璃见她这样,面露嫌弃道:“我师傅虽然戴了个鬼脸面具,却也并没有对你冷眼相向,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初云闻言,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小姐你自己的师傅你自然不会害怕,你问问初霜他可不可怕,没看初霜这一晚上都离他远远的吗?”
被初云这样一提醒,沈琉璃这才发现初霜这丫头今晚似乎确实在刻意和云中月保持距离。
见沈琉璃和初云都望向自己,淡淡道:“我向来习惯和不熟悉的人保持一定距离。”
初云嘁了一声,摆明不相信。
沈琉璃嗅了嗅空气中还残存的酒香,面带困意的伸了伸懒腰:“酒劲好像有点上来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默默跟着身后的初霜回想起方才云中月离开的身影,目光一深。
若是她没有感觉错,那人略显狼狈的身影明明就是在落荒而逃。
想到这,她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佩剑。
一切于沈琉璃有潜在危险的人,她都得万分谨慎。
……
沈琉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沈玉棠派凌青过来传话的时候,她正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初云走到她床榻前,低声道:“小姐,宸王府那边来送聘礼了。”
对于君北宸会送什么聘礼,她向来都不关心,比起这个,她此刻更想继续睡觉。
她有些不耐地嘟囔道:“除非天塌了,否则别叫我。”
初云见她紧闭双眼,为难道:“小姐,是宸王亲自过来了。”
见沈琉璃不为所动,她又补充道:“宸王送的聘礼,多的快把院子堆满了,沈玉棠那老家伙也派人过来叫小姐过去。”
一听到君北宸送的聘礼数量,沈琉璃瞬间瞪直了眼睛。
君北宸这家伙,每天不搞点动静出来是浑身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