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到了鲁庄公十年,《左传·庄公十年》的开头可以说是耳熟能详,想必大家都曾经背过。“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然后是“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十几年了还能张口就背,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刻入DNA。虽然都说不要什么乱七八糟都刻,但是这种经典篇目刻了也没什么不好。就和那些经典的诗词一样,无论如何都属于文化底蕴的一部分,可以说是塑造民族的基础了。】
【说远了,按《史记·年表》记载,齐桓公这次攻打鲁国是因为公子纠。不过怎么说呢,去年鲁国都答应齐国的要求把公子纠弄死了,还用死人做筏子是不是不太够意思,小白啊,想报复鲁国在自己入齐之后还支持公子纠可以直说的。】
【好吧,当然不可能直说,那说成是因为公子纠也不能算错,毕竟是因为公子纠才结仇的。】
“小白啊,想报复鲁国在自己入齐之后还支持公子纠可以直说的。”宣姜重复了一遍,不由放肆地笑出了声,“有趣有趣,合该如此。”
小白未曾开口,连眼神都没有移动半分。倒是诸儿低声对文姜道:“也未见你惦念姐弟之情。”
他的语速迟缓而携着轻微的笑意,文姜知他在讥嘲她先前数次提及小白伐鲁,以表齐国对她无义,却绝然不提鲁杀纠一事。
【曹刿这个人《史记》里其实是没有的,没想到吧。“曹刿论战”在《史记》里被删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齐桓公五年,换算过来也就是鲁庄公十二年的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事件。也正是因此,曹沫位列《史记·刺客列传》的头名。】
【关于曹刿和曹沫会不会是两个人,早些年确实有这种说法,但是现在大家基本都认同是一个人了。在同一个人的基础上就存在一个问题,“曹刿论战”里面的曹刿,那妥妥是一个军事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还是很先进的。】
【可是《刺客列传》里的曹沫呢?那是三战败北于齐,最后直接莽上去威胁齐桓公的力士,我们之后会再讲这个故事。两种人设感觉就差很远,所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就一直有哪种文本更可能存在问题的争议。】
【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称贵族为肉食者,基本上算是一种习语。大夫及以上按例可以每日食肉,但是庶人并非如此。这里又有一句《孟子》里背过的话,他说一位得人心的王,可以让“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这句话反推一下就是,普通人能吃饱穿暖,活到七十能穿丝绸吃肉,就属于生活条件很不错了。也就是说普通人可能根本吃不到肉,自然就会产生“肉食者”这样的称呼。】
“她言下之意,她所处时代人人皆能食肉。”熊通微微皱眉。楚国周边多水脉,云梦更是天下闻名的大泽。物产丰饶,鸟兽众多,只要敢于尝试并不会缺乏肉食。但即使如此,人们通常也不会这样做。
野外并不安全。
“真是令
人钦羡。”寤生道。身为常起征伐的一国之君,自然对于食物的重要性了若指掌。若有足够食物,便能有足够人口,也就意味着国家的强大。
祭仲不知何时跪坐在他身侧,此时见他目光转来,轻轻颔首,寤生便已知了他的心思。这君臣二人简单的视线交错之后,祭仲默不作声地起身退至众人身后,在他们的无知无觉中即悄然离开。
公子突作为和祭仲有仇之人格外留了些注意在他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畅快的同时竟生出几分怅然来——生前祭仲未能看到他回郑国复位,死后居然也没有让他等到祭仲亲耳听闻的表情,总教他有些不甘。
“突。”寤生低声唤起他的名字,公子突下意识地收回目光。
到底当了这么些年郑国之君,他倒也不是还迫于他君父的尊严,只是毕竟是亲生父亲,对他也没有什么亏待之处,他却为了一己私欲与宋国联手,毁了郑国算是小霸一时的大好局面。
如今在一切终结后回望这前半生,后悔当然是不曾的。但见过自己的兄长和君父、又听闻过各国兴衰后,突难免有些唏嘘,气势上便弱了。
【回到这场长勺之战上,在曹刿的帮助下,鲁国成功打赢了这场战役,但是这并不代表鲁国比齐国强哈。这个时期的战争很少会伤筋动骨,所以一场仗的输赢其实影响不算很大,也不能代表两方的强弱。当然,内部争君位的战争不算。】
【又过了几个月,齐国不甘心,联合了宋国一起又来攻打鲁国。鲁国的一位大夫表示,宋国军队看起来不太行,我觉得可以打。宋国败了,齐国应该也会退兵。于是提出亲自带兵出征,但是被鲁庄公拒绝了。】
【但是这个大夫可能是真的很有战略眼光,觉得不能错失良机,于是私自出兵,还用了个小计策,在马上蒙虎皮以扰乱敌军马匹。鲁庄公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发兵。最后倒也确实取得了大胜,齐国也顺势退兵。】
【但不是我说,你们鲁国国君是不是不太对劲,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大夫都不听号令就出兵啊?最初鲁隐公确实有弱点也就算了,鲁桓公鲁庄公都是正经继承人吧。只能怀疑鲁国的公族可能确实就更强势,或许存在什么传统因素,未来的三桓算不上特例。】
“三桓?”文姜微微蹙眉,这种称呼几乎是约定俗成的。她的丈夫鲁侯允谥号“桓”,三桓只可能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同的兄弟。
她看向同,对方居然露出了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即使母子关系不佳,同也不至于在这权力之事上与她置气,那便只能是他死后,他自己也不知其中细节。想到这里,文姜毫不客气地收回了目光,连去发条弹幕的兴趣都没有了。
迟早会知道的。
“鲁之三桓……”小白低低地笑了起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文姜才懒得理会他的未尽之语,那都是她死后多久的事情了。就算这所谓的“三桓”中甚至可能有她的其他儿子,她也不甚在意。
【接下来视线转向楚国,终于要讲到息夫人了。事情是这样的,
陈侯呢,有两个闺女,一个嫁给了息国国君,一个嫁给了蔡国国君。陈国是妫姓,所以我们将嫁去了息国的那位称作息妫。】
【息妫出嫁的时候路过蔡国,这种事很正常嘛,蔡哀侯想着这毕竟是自己的小姨子,礼貌一下宴请一下也没毛病,于是拦住了迎亲的队伍。但问题在于他见了息妫以后,态度很不端正,原文写的是“不宾”,反正肯定是有所冒犯。】
【以至于息侯听说这件事之后大怒,他想报复蔡国,但是蔡国好歹也是春秋时期有名有姓的国家,比不过大国总比你只因为息夫人出名的息国强。于是息侯搞了一出很离谱的剧情,别人是驱虎吞狼,他呢?】
【他提出让楚文王假装来攻打息国,然后他向蔡哀侯求助,这样楚国就可以顺势名正言顺地攻打蔡国了。我只能说息侯可真是个小聪明鬼,人家楚国把他俩一起打了他都没地哭去。楚文王当然答应了他的请求,傻子才不答应。】
【当然,这次楚国意外地很守信……更正,暂时很守信。楚文王暂时没打息国,只是把蔡哀侯给俘虏了,但蔡哀侯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开始使劲给息侯上眼药,极力跟楚文王夸息妫的美貌。楚文王毫无疑问选择了顺水推舟。】
听到这里,邓曼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她在熊通面前向来是十分端庄得体的,哪怕是夫妻私下里也极少有此情绪化的举动,此举倒是让熊通好奇地看了她好几眼。
熊通并不认为他的儿子会仅仅因为女子美色而出兵,对于楚国来说,息国本也是迟早要下手的目标罢了,就像邓国一样。不过能让他的妻子有如此这般的举动,这息妫究竟有何特别?
邓曼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解释道:“脾性不合罢了。”
夫妻二人自然都知晓这只是托辞。熊通正待再问,就见一女子出现在众人之中,身材纤弱,袅袅婷婷。她面上似是为出现在全然陌生的地点带了些惊惧,眼底却是如深潭一般的平静。
【这里的具体时间线不太清楚,因为楚文王灭息这件事的记载出现在《左传·庄公十四年》,但这个时候楚文王和息妫已经生了俩儿子了。所以只能说灭息和伐蔡隔得不太远,是不是一次性搞定的不太好说。】
【总之接下来就是楚文王借口去参加息国的飨宴,大概是作为楚国帮息侯报复蔡哀侯的感谢,然后他就趁此机会顺带把息国灭了,还把息妫抢回家了……啊,多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男人。】
【抢回家了,这个时代抢夺婚也不是啥稀奇事,息妫也就嫁了,何况还是正妻。但是都生了两娃了,息妫还是不主动和楚文王说话。楚文王就问她为什么,息妫说了一段很不春秋时代的发言,大概是说我一女侍二夫,就算不能死,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讲道理这段话真的很不符合时代,哪怕战国时候说我都可以勉强理解,毕竟国与国的战争是需要稳定的小家庭作为基层单位的。但这个时候就有这种贞洁观是不是也太早了,和抢夺婚现实感觉格格不入啊。】
【抢夺婚是什么,婚仪全都没有
,抢回来后可能在本国会有个仪式吧,就算事实婚姻了。这么原始的婚姻形态配上这么一句台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陈国也不是什么很讲规矩的国家,后来君臣三人都和夏姬有一腿就是陈国的事。】
“呵。”邓曼轻轻哼出一声,她其实不想关注儿子的女人,但这毕竟是熊赀的正室夫人。
这柔柔弱弱的模样,实在不讨邓曼喜欢。她冷眼看息妫低垂着眼帘,不起眼地扫视四周,随即低头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才走到她的身侧,轻轻行了一礼,又挪到了她所在位置的沙发之后站定。
还是不说话。
邓曼也懒得理会她,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推开了熊通试图握住自己的手,十分清晰地表达了不希望丈夫提出任何问题的意思。
【再下面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楚文王借口蔡哀侯灭息国,要攻打蔡国,然后就直接打进国都。嗯,我合理怀疑这个借口的实质是,我老婆是为息国的灭亡不开心,如果没蔡侯挑拨我怎么会打息国,所以我要为我老婆报仇,好的那我去打蔡国了。】
【至于息夫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谁知道呢,毕竟如果为了找借口,楚文王让人传出去了这么一句息夫人的话,就历史记载而言,它也算是真的不是吗?也有可能这是被宣扬但没被遵守的道德,息妫拿来当理由罢了。】
【好,庄公十年的最后一件事,回到了齐桓公身上。当年齐桓公流亡的时候,虽然是奔着莒国去的,但是路过谭国。当年路过的时候,谭国对他的态度就不太行。后来齐桓公即位,各国都来祝贺,谭国又不来。你说你这是不是炸刺呢?】
【于是谭国求锤得锤,齐桓公说,你无礼,然后带兵把谭国灭了。《史记》记载这件事的时候写的是郯国,但是今天考证看的话郯国和谭国并不是同一个国家,所以《史记》这里应该是有点问题的。】
【而谭国之所以被灭,当然不是因为简简单单的无礼啦。借口始终是借口,就好像楚文王灭息和蔡,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息夫人一样。息和蔡都是楚国北上的阻碍,谭国也是齐国东进的门户。】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