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玉淑和玉珍忽然发难,厨房里的宫人们顿时噤若寒蝉。
有瞧着势头不好的,便趁着两个宫女不注意,悄悄溜着墙根出去了。
见满厨房的人都不再说话,玉淑玉珍越发来了精神。
“不识好歹的东西,皇后娘娘要见你,那是天大的脸面!你不跪下谢恩就罢了,还敢拒绝?”
“愣在那儿干什么呢?还不快跟我们走?若是迟了些,当心你的脑袋!”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上前扯住梅娘就往外走。
梅娘一个利索的翻手,甩脱了两人的禁锢。
玉淑和玉珍没想到梅娘居然敢反抗,愣怔之余便勃然大怒。
“小贱人,竟然敢跟我们动手!?当真不要命了吗?”
梅娘脸上毫无惧色,只说道:“两位请稍候,我收拾收拾东西,跟你们去便是了。”
说罢,她便转过身去,开始整理桌上的厨具。
她进宫做菜,特意带了不少趁手的厨具,如菜刀锅铲,还有些自制的调料,方才做菜的时候摆了一大桌子,这会儿还没有收拾。
两个宫女被晾在原地,见梅娘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哼,早这样不就完了,非得我们动手才知道怕了?”
“喂,你动作快些,皇后娘娘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等着你!”
听到这句话,梅娘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她们。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两位方才不是说,皇后娘娘要吃我做的东西吗?”梅娘看着她俩,淡淡地说道,“我不带着这些厨具过去,要怎么做吃食?”
玉淑恼羞成怒,提声叫道:“我们厨房什么东西没有?识相的就快些跟我们走,别在这里拖延时间!”
“就是,你拖着时辰又有什么用?如今可是皇后娘娘传你,就算是太子殿下出面,也不会驳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梅娘笑了笑,说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这个人有个习惯,若是用的工具不趁手,做出来的吃食就不如平日好吃。我这也是怕皇后娘娘不满意呀,两位宫女姐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见梅娘一脸的好整以暇,手中收拾的动作更是早就停了下来,显然是专门要跟她们斗嘴皮子,玉淑和玉珍更是既恼火又气闷。
“行了行了,快点儿收拾吧,臭毛病真多!”
骂一个小厨娘事小,耽误了功夫,害得皇后久等,那可是大事。
见两人不再催促她,梅娘也不再跟她们做口舌之争,继续收拾东西。
因为这次是进宫做菜,她带的工具格外多,只刀具就有十来把,这会儿她又打了一盆清水,一把一把地清洗起来。
洗干净的刀具锅铲,又要用干净的白棉布擦去水珠,再按照相应的位置一个一个地放进箱子中。
两个宫女在一旁看得火大,却又不好催她,只能硬生生按捺住脾气,耐心地等着。
不
用开口催促,她们都能猜到梅娘会说什么。
这可是要给皇后娘娘做吃食呀,用的工具不干净可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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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吃坏了肚子,或是皇后娘娘吃得不满意,谁担待得起?
洗过刀具锅铲,梅娘又开始收拾调料。
这就更慢了,方才做菜的时候,调料罐子都打开过了,有的还洒出来一些,梅娘拿过罐子擦了又擦,直擦得每个小瓷罐都纤尘不染,确保每个袋子都干干净净,没有沾染灰尘或者其他调料,这才放回箱子里。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梅娘的东西才收拾好。
好不容易等到梅娘合上箱子盖,玉淑刚开口叫她走,梅娘却又说要去更衣,还要换个围裙。
两人忍无可忍,硬是把梅娘从厨房里拉了出来。
“赶紧走!要换什么,去我们那里再换!”
“让皇后娘娘等久了,别说你个下贱的厨娘,连我们都要被连累,快走!”
梅娘抱着箱子,被两人推搡着出了厨房。
三人才走出门口,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
“你们两个丫头,不在坤宁宫好好当差,跑到这来干什么?”
一边说着话,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只见眼前这女子两鬓微白,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虽然穿着宫女的服饰,面容却不怒自威,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盯着玉淑和玉珍不肯挪开。
两个宫女一见到她,顿时没了气焰,一个个倒像是缩着脖子的鹌鹑。
“全姑姑……”
两个人上前行礼,便低了头站在一旁。
全姑姑瞟了她俩一眼,目光便落在梅娘身上。
“这是什么人?新进的宫女吗?我怎么没见过?”
厨房的宫人连忙上前赔笑道:“姑姑有所不知,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厨娘武梅娘,今日太子设宴,特意请了她进宫做菜的。”
“噢,原来你就是太子特意请来的民间厨娘。”全姑姑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
宫人恭敬地说道:“全姑姑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全姑姑淡淡地说道:“听说太子这边今日要做西域菜,太后娘娘派我来看看热闹。”
宫人听了这话,立刻明白过来,忙笑道:“菜都做好了,也都提前留了出来,正要送去各个宫里,给各位主子尝个新鲜呢,就是出了点事儿,这耽搁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感觉到全姑姑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玉淑和玉珍恨不能把头低到地上去,生怕全姑姑教训她们。
全姑姑哼了一声,说道:“殿下设宴,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还有人故意来捣乱,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罢了罢了,左右我也过来了,殿下孝敬太后娘娘那一份,交给我顺便带回去便是。”
全姑姑是太后最倚重的人,她发了话,谁敢不听,厨房的宫人连忙把食盒拿出来,交给全姑姑身边的小宫女。
全姑
姑见小宫女接过食盒,便转头看向玉淑和玉珍。
你们两个??[,平时的机灵劲哪儿去了?还不赶紧把皇后娘娘那一份带回去,傻杵在这儿干什么?真是一点儿眼力价也没有!”
玉淑和玉珍本是服侍皇后起居用度的大宫女,这会儿被全姑姑劈头盖脸地呵斥,只能喏喏答应,低头去厨房取了食盒。
在全姑姑的注视下,两个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拿着食盒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全姑姑才看向梅娘。
“你就是武梅娘?倒是个干净利索的孩子。”
梅娘笑着上前行礼,说道:“多谢全姑姑前来解围。”
方才她看着有人溜出去,就猜到是出去报信了。
今日宫中有大事,以顾南箫那严谨的性子,定不会把她一个人毫无防备地丢在厨房。
所以她猜到有人会去搬救兵,就故意拖延时间,果然等到了人。
只是她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太后身边的人!
全姑姑见她伶俐乖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点笑容。
她直言不讳地说道:“横竖你也做完菜了,就跟我走一趟吧。”
她是慈宁宫的人,不方便在这里久留,要是再有人来找梅娘的麻烦,就不一定能赶过来护着她了。
梅娘想了想,说道:“是。”
她拎着箱子,跟全姑姑一路去了慈宁宫。
相比东宫处所的华丽热闹,慈宁宫显得十分大气雅致,梅娘跟着全姑姑进了宫门,绕过回廊,到门前站住。
全姑姑进去禀过太后,便出来带了梅娘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太后,可这慈宁宫却是她第一次来,梅娘屏气凝神,连头都不敢抬,等到全姑姑引着她走到房间中央站住,便跪下磕头。
“民女武梅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起来吧,过来让哀家瞧瞧。”
梅娘站起身,跟着全姑姑走到凤榻前。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上面织出大朵的牡丹花,花色繁复华丽,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梅娘努力集中精神,盯着牡丹花的花瓣,免得显得太过局促不安。
太后仔细看了看她,说道:“抬起头来。”
梅娘深呼吸了一下,缓缓抬头。
太后看着她的脸庞,眼底划过一抹惊艳,随即笑道:“果然是个有胆识的孩子,难怪箫儿这般看重你。”
虽然之前有几分猜测,可听到太后亲口说出来,梅娘还是不禁羞红了脸。
此刻殿内没有外人,全姑姑也陪笑说道:“奴婢一瞧见她,也觉得怪合眼缘的,难得她见了皇后身边的人都不怕,当真难得。”
听全姑姑说了方才的事,太后脸上越发露出几分满意来。
“这就对了,哀家就不喜欢那些扭扭捏捏的丫头,说个话也要夹着嗓子,偏生哀家年纪大了
,耳朵又不好使,十句倒有九句话听不清楚。”
太后跟全姑姑说笑了几句,叫人拿个锦杌来,命梅娘坐下。
你上次做的芥末虾,给皇上长了脸面,哀家也很高兴,还没来得及当面跟你说。”
梅娘忙站起身,恭敬说道:“太后娘娘过誉了,娘娘和皇上赐了民女那么多东西,民女一家都十分感激。”
“那是你应得的。”太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问道,“今日你又做了些什么?”
听梅娘一一说过菜名,全姑姑便叫小宫女拿了食盒过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只瞟了一眼,便说道:“撤下去给你们吃吧,这些菜油腻腻的,哀家不想吃。”
全姑姑知道太后嫌这些菜肴味道过重,就叫人拿下去了。
“娘娘,正好梅姑娘在这里,不如让梅姑娘给太后做些什么吃食罢。”
太后懒懒地靠在榻上,说道:“才歇了午觉,这会儿什么都不想吃,你们陪着哀家说会儿话罢了。”
梅娘想了想,问道:“方才进来的时候,民女瞧见有宫女在剥核桃,太后娘娘平日爱吃核桃吗?”
全姑姑替太后说道:“太医说吃核桃对身体好,可这东西硬邦邦的,又没什么滋味,娘娘也不大爱吃它。”
梅娘说道:“要不民女用核桃做个吃食,给太后娘娘尝尝吧。”
太后来了兴趣,问道:“核桃不就是剥了壳就能吃么,还能做什么吃食?”
梅娘笑着说道:“倒也简单,等会儿民女做好了,娘娘就知道了。”
太后一怔,随即对全姑姑笑道:“刚说这丫头胆大,你瞧瞧,她还跟哀家卖上关子了!”
全姑姑也笑了,安顿好太后,就叫宫女带梅娘去了慈宁宫的小厨房。
看着梅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太后才将目光移到全姑姑身上。
“这丫头,你瞧着如何?”
全姑姑上前拿起美人锤,坐在梅娘方才坐过的小杌子上,轻轻给太后捶着腿。
“奴婢瞧着,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出身也低了些,性子却是个难得的。奴婢方才过去的时候,还以为她得吓成什么样呢,一路都心急火燎的,没想到到了地方,这小姑娘正被皇后的人押着骂着,却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样子,连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听着全姑姑细致地讲述着方才的事,太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个孙靖娥,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这么点事儿就沉不住气了,哪有点儿一国之母的气度?跟李章献差得真不是一星半点!”
李章献便是先皇后的名讳,全姑姑听着太后拿孙皇后跟李皇后做比较,便不好多言,只偶尔应和几声。
太后说了几句,想起一事又笑了起来。
“不过,也多亏得孙靖娥派人去捣乱,要不然哀家还真不好找理由去叫那丫头过来。”
全姑姑听了也跟着笑了:“这倒是,奴婢方才还在想用什么由头请梅姑娘来,没成想就有人
来报信了。”
太后点点头:“其实见不到也没什么,哀家只是好奇,能让箫儿巴巴地跑来一趟,千叮咛万嘱咐要帮衬照顾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全姑姑笑道:“如今娘娘可以好生看看了,奴婢瞧着这丫头虽然恭敬,心里头却是个有主意的,当着娘娘的面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果然是个难得的,顾大人好眼力!”
“可不是嘛,哀家成日在这宫里也闷得慌,偏偏那些来请安的妃嫔贵女,一个个都跟缩着脖子的鹌鹑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哀家看着她们都来气,倒不如看这小厨娘顺眼。”
全姑姑说道:“奴婢也觉得梅姑娘是个好孩子,一想到她上次做出芥末虾来,那日本使团的人一个个那表情,就像是被人灌了一嘴臭酱似的,奴婢就觉得好笑,更觉得梅姑娘是个有能耐的。”
提起上次梅娘凭一己之力横扫日本使团的事,太后也来了精神,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格外热闹。
这边梅娘进了慈宁宫的小厨房,只见这里比东宫那边的厨房还要大,想是太后日常吃食十分精细,各种材料和工具都是一应俱全,倒是省了梅娘许多事。
知道她是要给太后做吃食的,宫女们都围了过来,给梅娘打下手。
梅娘先把红枣用温水泡上,接着又烧一锅开水,取一碗核桃仁,倒入沸水,烫去核桃仁的外皮。
将核桃仁残余的外皮剥净,然后放入臼中捣碎。
泡好的红枣用小刀刮,去掉枣皮,刮成枣泥。
再取一碗浸泡过的粳米,放入钵中,让宫女尽力地捣碎,一边捣一边加水,然后用细麻布包上碎米,挤出米浆。
取一个小薄铫,放入米浆、枣泥和核桃碎,小火慢煮,将几种食材熬制成一锅粘稠的酪浆,核桃酪就做好了。
之所以用铫,是因为这种跟砂锅相似的锅具能最大程度地锁住食材的原味,煮出来的酪浆比其他的锅做出来的都要美味。
梅娘盛出一碗核桃酪,亲自端着送进了房间。
太后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已经精神了许多,胃口也比方才好了。
再看到眼前这莲花碗中泛着微微红色的细腻酪浆,闻到这香甜醇厚的味道,连太后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全姑姑见她喜欢,忙起身接过了梅娘手中的核桃酪。
她用银勺挑出来一点,待到酪浆温度降低,便奉到太后唇边。
太后开口尝了尝,不由得眼前一亮。
入口粘稠细腻,充满着核桃的坚果香味,又带着浓郁的米香,仔细品一品,还能品尝出红枣的丝丝甘甜。
这样口感绵密,香甜又滋润的核桃酪,吃在口中甜美,咽下肚腹舒适。
太后接过全姑姑手中的碗,慢慢吃了起来。
谁能想到,这几样普通常见的食材,混合在一起竟然能做出这样美妙的滋味呢?
太后虽然养尊处优,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往日歇过午觉起来,便吃不下那些甜腻的东
西,顶多喝几勺鲜果挤出来的汁水罢了,谁知今日这核桃酪却对了她的胃口,这会儿她一口一口吃着,不知不觉间,竟然将一整碗的核桃酪都吃光了。
全姑姑看在眼里,不由得喜上眉梢。
“今日娘娘胃口倒好,厨房里还有,娘娘可要再用些?”
太后才要点头,忽然一个宫女从门外走了进来,上前轻声说道:“启禀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候着呢。”
听到皇后娘娘这几个字,太后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这腿脚倒是快,竟然还追到哀家这里来了,哀家想吃口东西都吃不消停!”
全姑姑挥手叫宫女下去,低声说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她,奴婢出去将她打发了便是。”
太后把碗递到全姑姑手上,冷笑道:“叫她进来,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全姑姑让宫女出去请皇后进来,目光便转向梅娘。
“梅姑娘做了这核桃酪,费了这半天功夫,想必是累了,要不要去厨房歇会儿?”
梅娘知道她是怕自己对上皇后吃亏,所以找借口让她避开,正要答应,就听见太后开口了。
“你叫她走什么?这里是哀家的地盘,难不成哀家还护不住一个小丫头?”
见太后动了怒,全姑姑和梅娘便都不敢再说话,只得退到一旁侍立。
很快,孙皇后就带着几个宫女快步走了进来。
上次日本使团来参加宫宴,梅娘被长公主传进宫的时候,梅娘曾经见过孙皇后,只是当时她只顾着听太后和长公主说话,并没有看清孙皇后的长相。
这会儿梅娘看向孙皇后,只见她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一身珠玉辉煌的打扮,容貌端严,眉眼带了几分英气,眼尾扫向梅娘时露出难掩的审视之色。
看到孙皇后一进宫就盯着梅娘看,太后的眉头越发皱紧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今日皇后倒是有雅兴,居然想起来看哀家这把老骨头了!”
太后的言辞颇为不客气,孙皇后连忙收回看向梅娘的视线,上前端正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最近身子可好?”
太后撩起眼皮瞟了她一眼,说道:“方才挺好的,这会儿又不大好了。”
孙皇后被太后这么一噎,停顿半晌才挤出笑容来。
“母后若是身子不适,儿臣去传太医进宫——”
“不必了。”太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想来是气闷,等会儿你走了,哀家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梅娘在一旁听得心里暗暗好笑,没看出来太后看着慈眉善目的,对孙皇后说话却是夹枪带棒,看来皇家这婆媳关系也是一大难题啊。
孙皇后在太后这里接连吃瘪,一时间就接不下去话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方才说道:“要不儿臣陪着母后出去走走?”
这会儿有宫女奉上茶盏,太后说道:“你难得来一次,哪能
叫你连口茶都不喝就走呢?难为你一路急匆匆赶过来,只怕是累坏了,先喝口水歇歇吧。”
太后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来,孙皇后脸色红了又白,片刻才给自己找到借口。
母后说得哪里话,儿臣在宫里久了,听说太子今日请了个小厨娘进宫做菜,就难免好奇了起来……?[(”
见孙皇后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梅娘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记得自己并不曾得罪过孙皇后,怎么孙皇后就一直盯着她呢?
让两个宫女去抓她也就罢了,这会儿她人都到了慈宁宫了,孙皇后还要巴巴地追过来。
她只是一个小厨娘,何至于就被皇后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盯上啊?
别说是她,连太后也想不明白。
“一个小厨娘罢了,皇后出身尊贵,什么人没见过?怎么对一个厨娘如此上心?”
孙皇后张了张嘴,言不由衷地说道:“听说她做菜十分好吃……”
这借口实在拙劣,太后不客气地直接戳穿。
“你的宫女不是把菜都带回去了吗?你没吃?”
孙皇后脸色更白了,张了张嘴才说道:“吃过了,就是觉得好吃,才想看看是什么人做出这样的菜来,能让太子如此看重……”
绕来绕去,太后和梅娘都听明白了。
合着孙皇后是以为太子看中了梅娘,所以才会对梅娘如此上心,不顾身份也要追来看看梅娘到底是何等人物。
想到这一点,这会儿的太后和梅娘都是十分无语。
这是身为皇后能干出来的事?
太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就算当真看中了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啊?
梅娘满心只觉得槽多无口,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要开口教训孙皇后几句,就听见宫女来禀报道:“娘娘,顾大人来了。”
正准备骂孙皇后的太后听了这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今儿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一个个都上赶着往哀家这儿跑。”
全姑姑忍住笑,亲自出去迎了顾南箫进来。
顾南箫大踏步进来,第一眼先落在梅娘身上,见她安然无恙,方跪地行礼。
“臣顾南箫,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见顾南箫一副礼数周全的模样,太后反而面露不满。
“你小子,越大越跟哀家生分了,你小时候进宫的时候,才跟那张炕桌一般高,还要哀家抱着你,你在宫里长大,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哀家操心?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倒跟哀家打起官腔来了!”
没等太后说完,全姑姑早已扶起了顾南箫。
“顾大人快起来,别怪娘娘抱怨,其实娘娘哪一日不把大人您挂在嘴边上,时时刻刻惦记着呢?娘娘说这些话,也是太记挂大人了。”
顾南箫被全姑姑拉到太后身边,见梅娘好端端地站在一旁,方才微微一笑。
“姑祖母,箫儿不是不想您,
实在是太忙了……”
忙忙忙,你就知道忙!你才多大的年纪,整日忙这忙那,也不怕伤了身子……?”
两人言语间十分亲密,聊得旁若无人,竟把孙皇后晾在一旁。
孙皇后听他们说了半天的话,好不容易才找了个间隙插言。
“顾大人不是在东宫吗,怎么有空儿到慈宁宫来?”
这话一出口,太后和顾南箫不约而同地一默。
太后厌烦地瞪了她一眼,硬邦邦地说道:“箫儿难得进宫一次,就不能抽空儿过来看看哀家?你以为他跟那起子没良心的东西一样,日日在宫里都不来看一眼哀家!”
好不容易见到顾南箫,孙皇后这个没眼色的却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弄得她好多话都不方便跟顾南箫说。
本来就嫌她碍眼,她居然还能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难道是要赶顾南箫走吗?
想到这一点,太后哪里还会给孙皇后好脸色。
当着顾南箫的面,孙皇后被呛得面红耳赤。
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听见顾南箫开口了。
“太后娘娘对臣有养育之恩,臣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臣的本分。”顾南箫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而且,太子设宴本是想联系兄弟之情,臣自当为殿下分忧。听说做菜的厨娘被人带走,于情于理,臣都应该过来看看。”
顾南箫说得客客气气,孙皇后却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她本以为梅娘是太子看上的人,就想着趁机打探一下梅娘的底细,若有机会能收为己用自然是更好,没想到太后和顾南箫却如此不客气,言语中直接挑明了她是要给太子捣乱。
想来也是,要不是别有居心,她堂堂皇后何必要追着一个小厨娘不放?
太后被顾南箫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
“孙靖娥,哀家还没问你,好端端的你叫人去请梅姑娘干什么?你明知道太子今日要宴请各位皇子,好不容易请来民间厨娘给大家尝鲜,还偏要让人把厨娘带走,到底是何居心?”
“你贵为皇后,说话行事更要谨慎才是,为了一个小厨娘,你还亲自跑出来,巴巴地追了一路,你这不是自降身份吗?让人看在眼里,会怎么说你这个皇后?真是一身的小家子气!”
太后憋了一肚子气,对孙皇后丝毫不留余地,疾言厉色地给她一顿教训。
孙皇后被骂得面色惨白,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到太后骂够了,孙皇后还得行礼,谢过太后的教诲之恩。
太后出了气,也不愿意再看孙皇后一眼,直接叫人送孙皇后出去。
等出了慈宁宫,太后身边的宫女返身回去,孙皇后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还要教训本宫!”
随行的宫女听了这话,不禁吓了一跳,赶紧东张西望看看,生怕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孙皇后受了一肚子气,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到,一路走
一路咬牙切齿地痛骂。
“竟敢说本宫小家子气,说本宫居心不良?她分明就是瞧不起本宫!”
“她嫌弃本宫是武将家族出身,她自己不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吗?要是没有我们孙家儿郎出生入死,她以为她儿子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她以为护住了太子,以后她就能高枕无忧了?哼,这江山将来还不知道谁来坐呢!”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几个宫女齐齐变了脸色,恨不能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
可是当着孙皇后的面,谁敢有小动作,要是惹恼了孙皇后,她们连小命都得搭上。
饶是如此,听着孙皇后越来越粗俗的话语,宫女们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孙家虽然有战功,可哪里能比得过靖国公府?
靖国公府可是开国功臣,当今太后更是出身靖国公府,当年辅佐先皇,打理后宫,更是面面俱到,比出身草莽的孙氏家族的孙皇后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太后虽然摆明了对皇后不喜,可是也不屑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她,顶多是教训她几句罢了,要不然孙皇后还能在皇后之位稳稳当当地坐了这么多年?
可惜孙皇后却因此对太后怀恨在心,随着太后逐渐老去,这种不甘也越发地明显。
她虽然贵为皇后,却被太后压制了这么多年,这让她怎么忍?
这后宫之主,本该就只有她一个人才是。
眼看着不远处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玉珍生怕孙皇后还要继续骂太后,赶紧转移话题。
“娘娘,那小厨娘您也看到了,虽然生得好些,到底出身低微,太子殿下当真会看上她吗?”
提起梅娘,孙皇后才想起自己跑去慈宁宫的初衷。
她仔细想了想方才的情形,不由得微微冷笑。
“本宫瞧着,看上那小厨娘的倒不是太子,而是顾南箫。”
后宫嫔妃众多,为了争宠,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孙皇后虽然书读得不多,人也不算聪明,可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倒是十分上心的。
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那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想到看中梅娘的人是顾南箫,孙皇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太子看中了那小厨娘就好,要是坏了昊儿的事,那就麻烦了。”
想到此处,孙皇后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至于那老不死的太后,早晚有一天会落到她手里!
慈宁宫中,见孙皇后走了,顾南箫便起身告辞。
“姑祖母好生歇息吧,臣先带梅姑娘过去了。”
这话说出来,太后都被气乐了。
“你倒是个不会妆谎的,我才救了你的人,你连句谢都不说,起来就走,还真是会过河拆桥!”
“娘娘不是一向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人么,这次怎么又挑上臣的理了?”顾南箫知道太后向来是个直爽脾气,倒也不怕,反而说道,“再说,臣想要
带着梅姑娘走,不是也怕耽搁了太子殿下的宴席嘛。”
太后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当个劳什子官,嘴皮子都跟着利索了,连哀家都说不过你了,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少来气我!”
说着又转向梅娘,换了副慈祥的笑脸说道:“哀家是管不了箫儿了,你是个妥帖孩子,往后可要好好教着他些。”
梅娘听了这话,不由红了脸。
“娘娘言重了,只要是顾大人的事,民女定当尽心尽力。”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去吧,下次进了宫,记得再给哀家做核桃酪吃。”
两人行过礼,顾南箫便带着梅娘离开了慈宁宫。
走了一会儿,梅娘见四下无人,方笑道:“你来得倒快,我跟太后娘娘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那也没有皇后去得快。”
想到孙皇后一直盯着梅娘的样子,顾南箫不由得面色一沉。
梅娘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其实你不必来的,有太后在场,皇后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顾南箫看向梅娘,片刻之后才说道:“我自然是信姑祖母的,只是不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梅娘只觉得脸颊滚烫,低下头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那个……对了,太子那边的宴席结束了吗?”
“还没有。”顾南箫伸出手,替她拨开前方的一簇花枝,才说道,“表哥还安排了歌舞,想来还要小半天的功夫。”
梅娘问道:“你怎么不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那些歌舞杂耍无趣得很,还是陪着你更松快些。”
梅娘忍不住问道:“你吃过菜了没有,好吃吗?”
她知道顾南箫喜欢甜食,今日的西域菜怕是不合他的口味。
顾南箫望向她,笑着点点头。
“你亲手做的,自然好吃。”
梅娘不禁莞尔,两人一路说着话,慢慢向东宫走去。
东宫处所的西偏殿中,这会儿正热闹非凡。
只见庭院间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芒,屋檐角的兽首栩栩如生。殿中廊下皆是高粗的朱漆大柱,此刻门窗四开,凉风吹动着鲛绡轻纱,殿内凉风习习,香气阵阵,殿内曲乐声说笑声清晰可闻。
当今皇上后宫充盈,诞下子女甚多,今日太子只请了十六岁以上的几位皇子,除了几个或是告病或是性子怯懦不敢来的,今日来的只有四位,分别是二皇子祁诚,三皇子祁卓,四皇子祁禹和五皇子祁昊。
此刻太子坐在上首正中的位置,左右分别坐着两个皇子,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摆放着美酒佳肴,另有宫人在旁服侍。
众位皇子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什么好吃好玩的没见过,今日听说太子专门请了民间的厨娘来做西域菜,众人都不免起了好奇之心。
各种精美菜肴还在流水价地往桌上送,几位皇子已经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
“多谢太子兄长请我们过来吃西域菜,让我们不用出宫,也能尝到西域的风味。”
“听说太子兄长今日请来的厨娘可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梅姑娘,一手厨艺出神入化,寻常人可难得吃上一次。”
“我也听说了,听说那梅姑娘最擅长做各种番邦菜,上次日本使臣拿出来的什么芥末,说什么□□一定无人认识,谁知梅姑娘竟然做出来了芥末虾,当真令人惊叹啊!”
“能请到梅姑娘进宫做菜,太子兄长真是有心了。”
待看到那喷香的烤羊腿和大盘鸡等菜,众皇子更是眼前一亮。
“久闻西域菜以香料浓厚著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也曾吃过烤羊腿,只是没见过这种烤法,这么多香料,闻着就令人垂涎三尺呢。”
在各种赞美和感谢的话语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这西域菜有什么好吃的,西域那里气候恶劣,民风彪悍,这才喜欢吃这等粗鄙的吃食,太子你怎么会喜欢这种菜?”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祁昊。
因着他的生母是当今皇后,因此他一开口,其他几位妃子所出的皇子便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太子向来性情温厚,对待这些弟弟妹妹更是一向和气,从不肯疾言厉色,此刻听了祁昊这番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我朝疆域甚广,各地吃食风俗皆不相同,我也只是想着让大家尝尝新鲜口味罢了。”
四皇子祁禹向来与祁镇要好,闻言立刻附和道:“正是,咱们出身皇家,更该多尝尝各地的吃食才对,免得像上次宴请日本使团的时候,连那芥末都不认识!”
宴请日本使团的那次宫宴的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众皇子听了都连连称是。
祁昊一时无言,祁镇却不再看他,拿起筷子对大家道了声请用,便先夹了一块鸡肉。
这鸡肉入口鲜嫩,香味浓郁,鸡肉炖得火候刚刚好,既不会因为火候太过而导致脱骨,又炖得完全入味,这么一块裹着浓厚汤汁的鸡肉进了口腔,顿时让人胃口大开。
哪怕是吃过数次梅娘做过的菜,祁镇吃了这大盘鸡依然眼前一亮。
其他人见祁镇动了筷子,也纷纷拿起筷子开吃。
焦香四溢的烤羊腿,酱汁浓香的大盘鸡,皮脆肉嫩的烤鱼,每一口的滋味都令人惊艳无比。
一时间,几位皇子竟只顾着吃,连说话都忘了。
哪怕是方才还在鄙夷西域菜的祁昊,这会儿也是一吃一个不吱声。
三皇子好酒,吃了几口香喷喷的饭菜,就伸手去端酒杯。
拿起酒杯,他才看到白玉酒杯中盛着赤红潋滟的葡萄酒,顿时又惊又喜。
“太子兄长还准备了葡萄酒,当真是难得!”
祁镇见他喜欢,便颔首笑道:“这是特意从西域运来的葡萄酒,我想着配今日的西域菜正好,就叫人取出来了。”
祁昊闻言,看
看自己的酒杯,见里面果然是葡萄酒,不禁冷笑一声。
太子未免也太不讲究了,难道不知道这葡萄酒不能搬动么?若是长途跋涉,一路颠簸过来,再好的葡萄酒也没法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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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镇依旧不恼,微笑着说道:“五弟说得很是,我也怕葡萄酒一路运过来,散了酒味,就请了酒匠将那些葡萄酒几次蒸晒,原来那数桶葡萄酒,只得了这么一桶,都拿出来给你们喝了。”
祁卓本就好酒,听祁镇这番介绍,越发面露惊喜,连忙喝了一口。
经过冰镇的葡萄酒又甜又凉,入口甘香浓滑,别有一番风味。
其他皇子听了,也纷纷停下筷子,品尝起这难得的葡萄酒来。
祁昊喝了酒,却实在挑不出毛病,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眼见得其他人对祁镇不是感谢就是赞扬,祁昊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咱们兄弟喝酒,喝什么葡萄酒?这葡萄酒软绵绵甜丝丝的,有什么滋味?这玩意就是给娘们喝的!要是喝酒,还是来几坛烧刀子才够劲呢!”
知道祁昊仗着皇上皇后的疼爱,向来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众皇子也不当回事,只当他年小爱顶嘴罢了。
祁镇放下酒杯,笑着对祁昊说道:“五弟还是慢些喝吧,这葡萄酒虽然绵软,后劲却十足,当心喝多了头疼。”
他越是这样说,祁昊越是不服气,反而大声叫宫人换大碗来,咕嘟嘟灌了几大口。
祁镇劝不住他,只得无奈地笑笑,由着他去了。
祁昊几碗葡萄酒下肚,果然觉得酒劲渐渐上来了,他怕旁人看出端倪来,硬是撑着不肯离席,只是喝酒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祁昊倒也不笑话他,只当没看见他的异样,待到酒过三巡,方对大家说道:“既然吃过西域菜,喝过葡萄酒了,我这里还有几个西域舞姬,这会儿就叫她们上来吧。”
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又是喝过酒的,这会儿听说有西域舞姬,几个皇子都鼓噪起来,尤其以祁卓的声音最大。
于是祁镇向身边的宫人挥挥手,殿后的乐师们就换了个节奏明快的曲调,随着阵阵激昂的音乐声,几个衣着清凉的舞姬鱼贯而入。
只见这些舞姬个个高鼻深目,肤白胜雪,脸上都遮着轻纱,看不清楚容貌,身上却只披着颜色艳丽的薄纱,腰肢和大腿几乎都暴露在众人眼前,看得人口干舌燥。
哪怕是不缺美女的皇子们,看到这些难得一见的异域舞姬,一时间也都挪不开眼睛。
乐曲的节奏逐渐加快,舞姬们或是快速转圈,或是做出各种高难动作,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其中一个个子矮小些的舞姬似乎是跟不上众舞姬的脚步,又被舞姬们的动作逼得连连退让,竟一个不小心,跌倒在祁昊的桌前。
祁昊这会儿酒意上涌,只觉得头昏昏涨涨的,这会儿见有人摔倒在桌前,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扶。
谁知那舞姬看到了他,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鬼怪,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祁昊正摸不着头脑,另一个舞姬见同伴跌倒,眼疾手快地将她拽了起来。
那舞姬拖拽的力气太大,先前跌倒的舞姬猝不及防,遮脸的薄纱顺势滑落了下去。
待看清那舞姬的长相,祁昊顿时一怔,连酒意都清醒了大半。
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