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卿将头扭在一边,小蔓却止不住上前叫道:
“阿德大哥,原来你是……”
“我不是,从来都不是”
“小蔓,你先出去吧,去看看义父睡了没有,别让他惹事”少卿吩咐道,有些事有些话,终有说出来的这一刻,逃避也不是办法
小蔓听话地走了,走时还不忘带上了门,阿德感叹他是个好姑娘,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少卿找到了一生所爱很是幸福,当哥哥的也为他高兴
“我就是来拿那把剑的,你若不给,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兵戎相见!”
阿德先是一愣,他印象中的少卿一向是逍遥洒脱的,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喜欢乱发誓,过不了多久又忘了,我是瞒了你我曾在柳生家族生活了十年,可这么大点事,莫非还能让你记恨一辈子,想那些逼上林山差点害死咱们父母的人,你都可以原谅,今日却对我说出这等话来,倘若气还没消,又何必跑这一趟呢?
接着又是一笑,笑他还不是老样子,心中有气便给不出好脸色来,笑你还说“兄弟”二字便是没有拿我当外人,笑你要我兵戎相见,却也不想想,自己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这一趟,你就单单为剑而来吗?”
当然不是,遇到洪齐二位族长,不过是巧合罢了,没有他们,他也会来的,少卿一怒便站了起来,喝道: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呵呵,我怎么知道?当初我是说过要找你的义父就来柳生家族,可如今……义父你不是找到了吗?”
“你口口声声要带他来南境治病,却让他沦落贼人之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瞧着少卿生气的样子,阿德越发想笑,不过只要义父没事,他倒也不想解释,又半开玩笑道:
“那你来,是来找我泄愤的吗?”
“还有我妹妹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说起这个臭丫头,阿德倒笑不出来,一脸无奈地说道:
“她屡次擅闯禁地,被我母后关起来了”
那倒没什么,少卿也见识过这个臭丫头的不知好歹,只要没死,便算对得起爹娘了,便话锋一转道:
“母后?呵呵……我差点儿忘了,你现在可是柳生家族的族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早就忘了自己是谁,早就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阿德了!“
说了这么久少卿还是没有好脸色,如今却又揭出阿德的伤疤来,他知道他这次的气可能没那么快消了,索性也沉下了脸来,言道:
“我在柳生家族十年,养育之恩不可不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倒是你,那把轩辕剑和五行刀的秘密你究竟知道多少?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瞧吧,我说对了,他的心里终还是放不下柳生家族的,什么结拜,什么一起报仇都是骗人的,凡事还得靠自己
!少卿冷笑一声,言道:
“你以为你还是我大哥吗?我知道些什么跟谁在一起我自己说了算,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也管不着”
好歹我们早有结义之举,后又证实乃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不想今日却说出这等话来,阿德不生气,却是满满的心寒,不知道这个弟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理解自己,兄弟俩什么时候能够心无旁蒂回到曾经年少时的模样
为了弄清楚刀剑中的秘密,阿德不得不去找了赵颉和心澜,原来这两个月,赵颉一直在被心澜治疗,他没死,当日帝尊神殿,只是阿德所想出来的一出苦肉计,如今的赵颉内力全失,但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他的精神好了些,也终于对阿德说出了哥哥赵诸当年盗走轩辕剑的目的
三十多年前,去中原之地游玩的赵诸竟无意间结交到了一位嗜酒如命的好友林福,赵诸不是普通人,林福更是神出鬼没,二人虽有好友之名,但说到底也只见了那么一次,后来这个林福就人间蒸发了,赵诸也打算返回南境,却又无意中在四大家族的聚会之上探听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这个林福在消失之前将一把刀和一把剑留给了四大家族并告诫他们百年之后血魔会重现人间,只有解开了刀剑中的秘密才能制止血魔,四大家族的人刚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脸懵说什么也不信,但这位林福很快就给他们许了一个预言,这把轩辕剑不管你们如何保护,不出三个月就会失窃,偷走他的人正是柳生家族的族长赵诸,果然,他的预言实现了,四大家族也相信了血魔乱世的说法,必竟中原武林的历史上,出现魔乱也不是第一次了,轩辕剑失窃之后,赵诸自然不愿放过五行刀,可四大家族也如同林福一样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他找而不得只得返回南境,三年后郁郁而终,他把这秘密告诉了赵颉,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帮自己完成这个遗愿,柳生赵颉也是南境唯一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帝都和心澜一样,虽然知道五行刀的存在,但牵扯到异界,柳生赵诸也不敢乱说,并自信以南境的实力,可以解开刀剑之迷与血魔抗衡,到了赵颉这里,必竟没有亲身经历过,他已经不怎么信这件事了,所以对五行刀,也没了誓在必得的决心
这一切和洪齐族长所说,和少卿所了解到的,倒也算大差不差,原来中原人没有说谎,真正错的是我们自己,赵颉侥幸捡回一条命,对刀剑的何去何从早已不再看重,可心澜却不这么想,必竟这么多年机关毒药的陪伴,她是下了苦心的,说上了天去,她也不会赞成拱手让人,不晓得阿德心里站在哪边,便试探性地问道:
“孩子,这刀和剑那个林福固然是留在了中原,可我相信,他原本也是打算交给南境的,既然都是为了抗魔,在谁的手里又有重要,你说呢?”
阿德沉默了,他是个中原人,骨子里自然是有叶落归根物还原主的打算,就算要留在南境,也要四大家族同意才是,可如今……人家都上门要来了,显然没有下很大的决心也是断然不会走这一趟的,既能坦然承认了当年的抢夺,再还给他们又有何难?
可母后的态度似乎也很坚决,是啊,这把剑无论是怎么来的,在南境也三十多年了,每年都有人不惜送掉自己性命也要上轩辕古堡闯上一翻,在所有南境人的心中,无论是福是祸,它也从来就是南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母后说得不错,既然都是为了抗魔,这刀剑自然是能人得之,和四大家族比起来,我柳生家族南境帝都自然不在话下,可中原也是卧虎藏龙之地,武林各大门派众多,母后……当真要揽下这份重任吗?”
“刀剑之中既然藏着能克制血魔的秘密,我们将秘密找出来便是了,中原人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做到”
阿德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瞧了瞧父王,可父王眼神闪躲,可能八成也和自己想的一样吧
“更何况,前段时间帝都那边已经下了命令,要我们在一年之内将五行刀拿回来,此事,你姐姐与你说起过吗?”
阿德先是一震,后又摇了摇头,吞吞吐吐问道:
“怎么帝都……也想要这把轩辕剑么?”
“何止是剑,那把五行刀要是拿不回来,柳生家族危矣,如今四大家族的人也在,此次,便要好好地谈一下此事,若他们肯让出这一刀一剑助我柳生家族渡过这一难关,日后永固邦交,双方共享刀剑中的秘密,倒也未尝不可”
真没想到明明是人家来要剑的,如今却要变成我们向人家索刀,这神来之反转让阿德有些措手不及,见他不说话,心澜便继续劝道:
“你也不想想,以四大家族的能力,如何能解开刀剑中的秘密,倒不如大家合作,他们让出刀剑,我柳生家族也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他们若执意不肯……便好生招待几日,五行刀我也自有办法拿回来”
阿德听得越来越不是滋味儿,可如今他是族长,也自然不能不顾柳生家族的安危,若是贸然反驳母后,请他出面医治老爹的事可能就不好办了,阿德想着,便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说不定四大家族深明大义,真的就答应了呢
“父王……可有什么要交代儿臣的吗?”
自然,还是要听听父王的意思,那一刻他多希望他能站在中原的立场劝劝母后,却听他言道:
“咳咳……我这把老骨头,没了也就罢了,什么刀啊剑啊我也不感兴趣,只是帝都那边……不好交代呀,阿德,就依你母后之言,先去游说一下四大家族,看看他们怎么说吧”
阿德咬了咬牙,答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帝都那边……能改变心意呢?”
阿德到底还是不想和中原和自己弟弟为敌的,父亲也不想这样,只是迫于帝都那边的压力才有了这样的不得已,心澜一听心中却升起了怒火,言道:
“我也希望帝都只是说着玩玩儿的,阿德,你现在是柳生家族的族长,我不允许你置柳生家族这么多人的命运于不顾,你现在就去和他们谈,这一刀一剑誓必要留在柳生家族!”
好吧,父母这边劝不了,也只能转头去探探四大家族和少卿的意思,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求心澜做一件事,这便言道:
“母后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说服他们的,不过……在这之前,想请母后……救一个人!”
医者本份,说到救人,心澜还是义不容辞的,而阿德所说的这个人,便正是疯颠了多年的老爹
次日,心澜先随阿德来到了少卿三人的住处查看一下病人大致的精神状况,一看到柳生夫人,少卿便没有好脸色,也管不得来人是谁,侧身便挡在了房门之前,一幅天王老子也别想进去的姿态
“少卿,你干什么?”阿德小声喝道
“不干什么,不知柳生夫人这样尊贵的身份,到我们这儿来做什么?”
少卿看也不看阿德一眼,瞧他跟在这个恶毒的老女人身边,他的心里就极为不爽
“我是受了阿德的请求,前来为一位病人治病的”心澜言道
“我们这里没有病人,夫人有空,还是好好伺候一下自己的夫君,别让他死得太快,让我连杀他的机会也没有”
阿德知道少卿心中的恶气,因为他和我一样,总以为当年迈昆杀上铁剑堂的事是柳生赵颉的授意,就算没有授意,也是知情的,他已经误会了这么多年,他不想少卿和小蔓和铁剑堂的人也背着这个包袱继续走下去,这样对父王,对铁剑堂,都是不公平的!
“住口!铁剑堂的事乃是迈昆一人所为,背后指使他的也是萨卡父子,和柳生赵颉没有半点关系”
“你是他儿子,当然为他开脱了,有种的,就把迈昆和萨卡父子交出来当面对峙”
臭小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儿子,却还说出这等话来,你也是中原人,如果换了有人冤枉谷堂主和你外公,你恐怕早就跳起来杀人了吧,阿德红了眼眶,喝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让我进这个门!”
“你进去,她不能进!”
真是个奇怪的少年,心澜听罢便笑出了声来,言道:
“哈哈哈……你这位朋友当真奇怪得很,别说在我柳生家族的地方,这房子尚是我让你住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与我更是素未蒙面,我也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也罢,有人不想被我治,不治也就是了,阿德,我们走”
本来心澜听说要治的这个人是阿德的朋友的义父,她就很奇怪,阿德居然有四大家族的朋友,如今四大家族摆明了和柳生家族是有利益之争的,他一边不想救,一边又怕阿德会为了朋友之情站在中原一边,好在阿德信誓旦旦地保证,行以德报怨之举,救了他们的人,才更能说服他们交出刀剑,心澜这才答应走一趟,既然人家不领情,那还死皮白咧地赖着不走干什么?
阿德也是好不容易才劝得母后前来替老爹治病,却见少卿还是绷着,心头一怒,中原话又飙了出来:
“许少卿,你不要太过分了,要不是当初答应过你会全力治好你义父的病,我才不会去求母后呢,你也知道,四大家族的人现在在做什么,机会错过了,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有!”
听到“许少卿”三个字,心澜愣了一下,并没有迈开离去的脚步,她觉得这三个字好熟悉,一定是在哪里听过,而少卿听到这样一习话,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放了下来,傻傻地道了句:
“你是说她……你所说的神医,就是柳生赵颉的夫人?”
“不然你以为呢?柳生夫人药毒双绝,南境之地谁人不知,这世上除了她,再没人能救你义父了”
少卿瘪了瘪嘴,终于不再挡着房门,心澜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多瞧了少卿两眼,看能不能想起来这个名字究竟是谁
老爹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就算被铁链子锁着,还是左躲右闪,瞧见了心澜这个陌生的异族人,眼睛里满是恐惧之情
“义父,你别怕,她不是坏人”阿德言道
但老爹也是上跳下窜着,心澜瞧了半响,表情凝重地问了句:
“他疯了多久了?”
“不知道,两年前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少卿答道
“他中毒了,而且至少应有十年”
少卿眼睛一亮,不愧为阿德口中的神医,当年在武林盟的时候,束衣医那么高明的大夫,也是在把过脉多方试探后才得出这样的结果,没想过,这夫人不过只是瞧了一瞧,便诊断出了病情
“那……是什么毒?”
当时,束衣医的大夫并没有查出是什么毒,也所以没能治得好他,这位柳生夫人若真能治好了义父的病,倒也让少卿刮目相看,对柳生家族没那么大的恨意了
“这……就要仔细诊治过后才能得知了”
“少卿,你得想个办法,让你义父安静下来”
少卿为难之下,伸手点了老爹身上的穴道,却也冲阿德和心澜言道:
“得快点儿,他内力很强,穴道会很快被冲破的”
有这一会儿的时间,也够了,心澜把了把脉又仔细地瞧了瞧老爹的皮肤瞳孔,摇了摇头,言道:
“他中毒太久,治不好了,我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性让疯病不再发作,但失去的记忆是恢复不了的”
阿德和少卿本也是报着很大的希望,听心澜这么一说,不免心生失望,但退一万步讲,武林盟都只能暂时控制的疯病,能让柳生夫人彻底治好,也算没有白跑一趟了
“母后,不就是中毒吗?连您也解不了?”阿德问道
“他身上的毒已经有二十年了,而且毒药配制的工艺也十分复杂,本来就是无药可解的,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到底是什么毒,夫人看出来了吗?”少卿问道
“看出来又怎么样?这毒是解不了的,你知道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至少我可以查出下毒之人是谁,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过去十几年,他可能是受了些苦,可现在这些都过去了,有些事不记得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他还有家人和孩子呢?他无意中对我说起过,他还有个儿子,有些事他不记得了,他的儿子总是记得的吧”
就算告诉了你这毒的来源,不努力一把,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的家人吧,更何况这可能牵扯出不少大人物,心澜微微一笑,言道:
“你真的想知道?”
“母后,少卿是我的朋友,若您知道些什么,还请直言相告吧”
他们两个也是当儿子的人,找不到也就罢了,若是明明有机会却白白放过,日后回想起来,也不免觉得遗憾,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是他们承受不了的
心澜意味深长地瞧了阿德一眼,缓缓言道:
“我不知道这种药中原有没有人做得出来,但在二十年前,南境也只有两颗,服下其中一颗的人……已经死了”
少卿和阿德有些没摸着头脑,只觉得心澜知道得并不会少,便又听她言道:
“而另一颗……则被带到了中原,火石丹是用大雪山的火凤草为主要原料研制而成的,我拿它做药就是想研制出能在短时间内让人内力大增的方法,没想到还是失败了,这药的确达到了在短时间内让人内力大增的作用,但药力持续时间并不长,还会让人对其产生依赖,需要定期服用火凤草才能缓解痛苦,火凤草固然是有让人提升内力的作用,但长期服从便会使人致幻直至疯癫,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火凤草来续命,就说明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比火凤草还要毒了,强行驱毒,反而会要了他的命”
旁的听不懂,但这毒药最早是出自你手,少卿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喝道:
“原来这毒药是你做的,那它怎么会被带到中原?你交给谁了?”
“没试药之前,我也不能确定能不能成功,自然谁也不会给的,没想到有一天,赵颉的表妹跑了过来……”
那时候,远道而来的林山掌门许氏父子到访柳生家族,碍于祖上的关系,柳生家族热情招待小住半月,不仅热情好客的谭知怡被耀鸣成功勾走,他们还带走了心澜还没有试验过的一颗火石丹,心澜也以为自己不会出错,碍于情面也没有说什么,想来提升内力这么好用的东西也不会拿与旁人,左不过就是自己或许耀鸣吃了,五年后却见二人完好如初地再次来到柳生家族,一直悬着的心这也才放了下来,既然他们没事,此事也就能不提就不提了,必竟相隔千里,这辈子也见不了两面,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让他遇到了这个被火石丹折磨成这样的人,讲真,不管这颗毒药是怎么阴差阳错到了他的嘴里,心澜心里还是揣着几分愧疚的,今日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反而轻松
原来,又和林山派,又和许耀鸣夫妇有关,兄弟二人心中忐忑不安,看样子终究还要再回去,问清楚其中一切因缘
此时,老爹的穴道也自动解开又开始张牙舞爪了,走的时候心澜冲少卿言道:
“许公子,我会差人将你的义父送到药房医治,你不会介意吧”
肯坦然承认毒药是自己做的,也算是个君子,少卿虽然心中有恨,但又何尝不想义父能快点儿好起来,于是放下戒备言道:
“那……我就放心交给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