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弄着这仅剩的三个银元,少卿也不知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回南境吧,路费都不够了,回西岳受那司徒两父子的气倒也不是他的风格,要不……还是踏实在这石桥镇找个事做,等攒些小钱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一回头便望见叫花子脚上的鞋已张了大嘴,寻思着反正也是他身上的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便给他买双好一点儿的鞋子吧,恰时抬头一看,便见一张“阳氏修鞋”的幡旗赫于眼前,少卿二话不说便引叫花子走入了店中,见那修鞋之人手法娴熟,忙于手中的活计并未对二人热脸相迎,只头也不抬地淡淡问了句:
“二位,谁修鞋啊?”
“他”
少卿说着,便示意叫花子将鞋脱了下来,修鞋人瞧了鞋子一眼,见已经烂成了这般,哪里还有修补的必要,便问道:
“破旧如此,想必二位……定是赶了很远的路吧”
“呃……对,我们是从西岳来的”
少卿倒是爽言爽语,修鞋人却为之一震,言道:
“这么远,想必到这石桥镇来,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吧”
“找个人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少卿一脸纯真模样,哪知道随便答的这么几个问题,会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后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修鞋人听他这么一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人,倒也和接到的消息大差不差,为了确认身份,再次问道:
“可是……那西岳的司徒掌门让你来的?”
“哎,你怎么知道?”
少卿倒也机灵,想这修鞋之人该不会就是西徒空让我来找的人吧,那司徒空说这个人会相助于我,可他明明就是个普通的修鞋匠人,实在想不明白会与林山派扯上什么关系,世间之事,断也不会如此巧合吧
没等他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来,修鞋之人却言道:
“这鞋实在破得很,我得花上好些功夫,二位不妨先到后院歇歇,用点茶水吧”
不过就是个修鞋的,居然还有什么后院,少卿觉得此人的确不简单,说不准真是那个可以帮到自己的人,见他如此客气,也自然不好回绝,我就先到你的院子里转转,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这便答道:
“好啊,那就有劳先生了”
“来人,带这二位从西岳来的朋友到后院去,好好招待”
少卿随那人来到后院之中,但见院子里假山池塘雏菊盛开实在好看,少卿本就心思单纯,哪里注意得了一个糙鄙的修鞋匠居然还有份情调,也不由当真地在此喝起小茶看起风景来了,池塘里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引起了叫花子的兴趣,这小鱼放了又抓抓了又放,来来回回已折腾了半个时辰,少卿正欲起身出去看看鞋修得怎么样了,方才那引路之人却猛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问道:
“公子去哪儿?”
“我去看看鞋修好了没有”
“公子何必心急,主人让在下转问公子一句,林山派的《林山剑谱》……您带了吗?”
少卿吃了一惊,他们要助我,再确认一下身份也无可厚非,但望着此人狡黠的笑容,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问道:
“你家主人,就是阳鲁一?”
“确切地说,是铁拳无敌阳鲁一”
那人说着,修鞋之人也应声而来,不,这般装束,哪里还是半个时辰前那个不起眼的鞋匠,分明就是叱诧风云的隐世高手,也对,司徒空让我来找的,可以帮到我的,绝不是一个寂寂无名之辈!
阳鲁一微微一笑,冲少卿问道:
“你就是司徒老儿说的,林山派许耀鸣的儿子?”
“是,正是在下”少卿迫不及待地答道,他只觉眼前之人慈眉善目,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哪里知道,是死神在向自己招手,那阳鲁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地脸色一变,抬起的手儿轻轻一招,周围便顿时蹿出十几个手持利器的壮汉来,一脸懵逼的少卿来不及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便打了过去,少卿顺势接下招来,发现这些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功夫远在平日里遇到的打手和混混之上,尽管对手招招狠厉毫不留情,少卿仍不相信自己今日是遇到了不良之人,抽得空来冲阳鲁一问道:
“阳伯伯,这……这是何意啊?”
阳鲁一微微一笑,这个傻小子,死到临头还被蒙在鼓里,要怪就只能怪你是许耀鸣的儿子,司徒空说得没错,当年的事林山一直怀恨在心,他们不能留下这个祸患,更何况《林山剑谱》还在他身上,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池塘里的叫花子见有人欺负自己儿子,自然也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好歹不歹被人一把推走就撞了个不醒人事,原来到了生死攸关的这一刻才知道,世人所咒骂的厌恶的未必就是坏人,那些自认君子又把天下苍生挂在嘴边的也未必就是良善,常大伯没有说错,他许少卿这个身份一出去,必然招来杀生之祸,当年围逼林山的四大门派,也的确没有一个好东西,打了这么久,少卿终于明白自己是被司徒空给算计了,可恨他用真心对待这个世界,世界却抱之以险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司徒空不愿在西岳动手,是不想自己儿子和孙女知道,他告诉阳鲁一,这个小子身手矫健又十分机敏,不是容易对付的主,阳鲁一这才做到了万全的准备,事实证明,司徒空说得没错,这小子年轻虽轻,也的确有几分大师的料,一边戴着铁拳手套一边问道:
“小子,把《林山剑谱》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呸,又要杀我,又要剑谱,别说剑谱如今已经没了,它就是还在,你们也休想夺得分毫,看清了这群小人的真面目,少卿体内的热血之气才真正被激活,眼瞧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这十几个杀手也耐何不了他,阳鲁一戴好了手套,趁他不备一拳便击进了少卿的腹中,二人被推出数几开外,那手套上有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十几根形似狼牙的尖刺,这一拳下去,尤如十几根尖刺同时插进了少卿的身体,他的下腹是麻木的,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了的一般
“说,林山剑谱在哪儿,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呵呵呵……你永远……也拿不到”
好吧,铁拳无敌也不啰嗦,杀人和拿剑谱之间,总要完成一样,说完又是狠狠打了几拳,少卿瘫坐在地早已没了半点反抗之力,这可能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也可以这么近,就在那人想要一刀下去结束他的生命之中,旁地蹿出一个身着紫红衣衫的姑娘来,那姑娘功夫一般,不过舍命救人的勇气是倒是值得一夸,阳鲁一定眼一瞧,这不就是司徒空的宝贝孙女司徒林林吗?让我杀人,却连自家孙女都看不住,这坏事的小妮子,你让我是杀呢,还是不杀!
那一刻林林似乎也明白了一切,但却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不就是死吗?要死大家就一块儿死吧!
恍恍惚惚间,少卿也看到了林林的身影,不由一遍遍地问自己:她来做什么?还是一直就在?
突地,本已昏倒在地的叫花子醒了过来,瞧着自己儿子被人打趴在地,一个姑娘也正被人围攻,便像是发了狂一般冲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他竟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歹人甩翻在地,阳鲁一吃了一惊,难不成这看似邋遢的疯老头竟也是隐藏的武林高手?叫花子显然也吃了一惊,他瞧了瞧自己的双手,从来没觉得自己这双手有一天也可以杀人,竟不由地有些兴奋,冲少卿和林林喝道:
“走,你们快走,我有神力,我有神力了!”
林林并不认得此人,但想着既然有人相帮,自然还是逃命要紧,这便扶起地上的少卿在那叫花子的鼎力相助之下逃了出去,阳鲁一想着那小子危在旦夕,断已没了反抗之力,被一个小姑娘扶着,又能逃到哪儿去,便让几个下手去追,自己要留下来会会这位眼前这位高人
果然是个疯子,连自己身上有功夫都不知道,刚才那一番操作下来,阳鲁一料定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但若不知道如何运用抗敌,就算你有再高的内力也是惘然
“我是神仙,我有神力,你们来打我,来打我呀!”
面对这疯子的挑衅,铁拳无敌也自然不带怕的,拽了拽手上的手套便攻了过去,不想这叫花子说起话来时形态疯颠,打起架来越目光凌厉半点看不出疯子的模样,莫非他的疯病是装的,数招过后,阳鲁一已深知此人的内力绝不在自己之下,不由问道:
“不知阁下是哪路高人,还请报上名来”
“老子是神仙,你敢跟神仙打架,你活得不耐烦了”
不管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到目前为止,阳鲁一还没看出此人的武功路数来,终究不是不心甘的,于是乎,又是一记重拳趁虚而入直袭而去,情急之下,叫花子举掌相接,那拳掌相碰之际,阳鲁一竟感觉自己的手指根根折断,铁拳手套也四分五裂碎片飞入池塘之中,他的手颤抖不已,只想我铁拳无敌一世英明,今日竟会栽在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疯叫花子手中,实在可悲,还好他只是个疯子,恐怕不会张嘴到处乱说,就算说了,一个疯子的话,又有谁信呢?
伤势严重的少卿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他挣脱了林林的搀扶,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一手趴在树干之上,斗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渗出,脸色苍白眼睛也黑了一圈,看得林林那叫一个心疼
“你……你还好吧”
林林慌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想着先帮他止血,再寻个过河的船夫去找大夫,少卿却丝毫不领情,那衣衫滑落在地看也不看,淡淡问道:
“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你”
好有力量的三个字,竟让他瞒着家人不辞千里,也要赶来见他一面,却没想到,预想中的惊喜没有发生,换来的却是生离死别的考验
少卿冷笑半声,半点不肯回头看看这个为他奔波而来的痴情女子,淡淡言道:
“想我?我看……是你爷爷派你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是啊,这是一个圈套,少卿看明白了,林林也看明白了,可她要怎么证明:这一切跟我无关,我能来,是真的单纯为了见你?
刀剑在身上留下的伤痛让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可眼前这个男人的误会却让她痛彻心扉
“不……我不知道”
“哼,都别演戏了,你们这些人……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少卿泛红的瞳孔仿佛有说不完委屈,突地眼前一黑,便往那草地上倒了下去,恍惚之间他又看到了那紫红色的衣衫,初见之时你是人间天使让年少的我痴而不得,这一刻却是地域恶魔想来世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西岳的每一个人!
“喂,许少卿,你醒醒、你醒醒,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林林泣不成声,却再也唤不醒当初那个纯真热血的少年……
渐渐地,有脚步声传入耳膜,看样子,是修鞋辅子里的杀手追过来了,林林抬起头来,眼前方河面上竟来了一位划桨的船夫,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拖起地上的少卿便往那河边而去,一边拖还一边冲那船夫喊道:
“喂,船夫,你等一下,我这儿有病人!”
船夫倒也算热心肠,见一个小姑娘拖着个大男人吃力,这便上前帮忙将少卿移到了竹筏之上,林林掏出几个银元塞到了船夫手中,眼泪巴巴地冲他言道:
“麻烦你,找个好点儿的大夫,一定要救回他的命!”
船夫瞧了少卿一眼,感觉那就是个死人,不知是否还有请大夫的必要,冲林林言道:
“姑娘,你不上船吗?”
“我……我还有点事,拜托你了,快走吧”
林林深深地鞠了一躬,再也不敢抬头看少卿的脸,她怕自己会舍不得,因为他不知道少卿能不能活过来,自己能不能活过来,也许今日一别,今生再也无法相见
随着脚步和说话声的逼近,她别无选择,转身便冲向了河流的另一头,那竹筏渐行渐远,林林在心里默念:苍天保佑,你一定要活过来,若我死了,愿你永远记得,我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