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自那壳中爬出，听得呼喊便极速朝他们袭来。
其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凌霁云有心想将那疯癫老贼的嘴捂住，奈何那怪物速度实在太快，刚伸得手去，它便已爬至近前直直朝她扑来。
凌霁云心中唾骂
身份既已暴露，她也懒得再装下去，提了灵力就与那魔物撞在一处。
蝼不蝼蚁暂且不提，她凌霁云就没有站着等死的道理！
离得近了，她这才看清这怪物的模样，简直……奇丑无比， 凌霁云瞧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只见那怪物像一条全身通红的肉虫，身旁还长着数条触手状的肉须，每个肉节上还有一对半透明发育不全的节肢，凌霁云好容易才在全身等大只见肉的虫子身上依稀分辨了个五官出来
妖鬼界竟要认这样的丑东西做王，还真是……不挑。
霖朝朝都变成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了竟也还是看她不惯，要将她置于死地。
概是瞧见了凌霁云眼中的嫌弃，那怪物竟还恼怒起来，流着魔涎朝她怒吼一声，露出嘴里细细密密的牙齿来。它本是想慢慢逗弄这蝼蚁，现下只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看着面前赤红着双目怒盯着她的怪物，今日，……怕是……
她心里不甘道：“先前还放出豪言要砍了苏狗的人头祭我满门英灵，这下定是要食言了。”
她深叹一气，到此绝境，竟是气极而笑，实在不解的很。
“我到底在何处招惹了此人，惹得她这般记恨与我？”
凌霁云之前所受之伤还未处理，这魔胎又刚吞了数量可观的妖鬼，体内灵力正是充足的时候，她刚与其对上就喉咙一甜，被撞出了一口心血来。
眼神止住身后想上前扶她的竹桃与南星两人，使了全力去挡这一击，奈何筑基修为在这怪物面前实在太过废物，撑了不到两息便被击破。
那魔物眼冒红光，张口吐出一根尖刺将瘫倒在地的凌霁云自胸口一击贯穿。
“……小姐！”一声惊呼
心脏的剧痛直击她神魂，伤口亦血如泉涌，内脏碎块自口中吐出，青白着一张脸身躯止不住地痉挛。
对这结果她倒是早有准备。不过，这怪物只仇恨她一人，此一击她是绝计活不成的，……那她身边之人应是无碍了罢。
耳边是女子的悲恸的哀嘁，心口上破败的口子被竹桃双手按住，但无甚用处。一滴泪落入口中，她尝到了苦涩。
南星大吼一声，愤恨地冲上去想与那怪物肉搏，凌霁云想拦住他自寻死路，但她肉身已然衰败，使了全力亦只抬动了一根食指，模糊地赫赫喘出几口气音来。
“狗杂种！我和你拼了！”
南星口中大骂，只还未进得那怪物的身，头就被那尖刺破开，脑髓撒了满地，血沫子飞进凌霁云左眼，她抖着唇想骂他蠢，想说何必如此。可看着那残破的少年软趴趴的跪倒在地，她眼中的泪混着血一齐滚烫地滑进鬓角。
那怪物晃着口中尖刺，嘲笑眼前的废物。
无助和痛苦，比心脏的伤口来的更翻江倒海
凌霁云颤动着濡湿的睫毛半遮住眼盯着那怪物，想：“第二回了，这任人鱼肉滋味。”
若她能再有来世，定要潜心修行，斩尽这天下妖魔和苏家鬣狗！
红着眼眶一脸灰败的盯着那具尸身，想她肆意快活一生，又遭灭了满门的无妄之灾，好险拖着一副残魂逃跑，竟不想是才出虎穴又入这虎豹豺狼之窝，现下死便死了，何德何能再拖些无辜的冤魂进忘川。
她不要忠魂，只要他们活着。
“……竟死在这怪物手中，还真……真是不甘。”
将死之人总是格外贪恋红尘，闭眼之际她死死攥住竹桃的衣裙，就怕这呆子也如那小南星般没有头脑，她担不住忘川水的罪孽。但她终究还是没能拉住。
——
手中死死攥着一角粉色布料的凌霁云一齐与此生同她一起长大的红尘靠头躺在血泊中僵了一身血肉。
——
春季总是多雨的，刚散去妖鬼的天空又被乌云堵了个严实，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下，溅起的泥沙落在凌霁云瞳孔扩散的眼上。
似一场生命悲凉又无声的落幕。
棠川挥开在凌霁云尸身周围打着转的魔胎，抬脚踢了踢她的肩膀啧了一声道：“你玩过头了。”
又对着死不瞑目的凌霁云不屑的撇嘴摇头道：“废物，此一世竟只活了十五载。”
霖海潮哆嗦了一下，缩着头颅不敢看他。
“您……您不是说要……折磨的惨烈些吗？”
棠川蹲下撩开凌霁云的一缕湿发：“我没让你将她玩死。”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向那人交待罢。”
霖海潮闻言立马跪倒在地抖着身子道：“大人，属下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啊大人！”
“我们不是一齐演的这场戏？大人……缘何只推卸于我一人……？”
棠川背着手走到那人跟前，抬脚将霖海潮的脸踩进混着血水的黄色泥沙中，勾着唇角慢声道：“我只说让她生不如死，何时说过要取她性命？”
霖海潮在这梧州做了百年的府主，他就是梧州的天！路边的老狗见他了都得夹着尾巴不敢乱犬，又何曾被人这般无礼过，他顿时恼怒：“棠川！你不过是条走狗，竟敢如此对待本君！你竟敢！”
“今日鬼精降世之功，全属本君之职！本君定要向那人罪告你大不敬之罪！”
棠川蹲下道：“哦，现下你这条小命握于走狗之手，这可如何是好？”
霖海潮被吓破了胆，这人若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立马软了骨头告饶道：“大人，大人饶命，是属下一时鬼迷了窍，这才说了些混账话，大人万莫要与我这老骨头计较！”
见棠川还是面笑冷眼的盯着他不语
雨水混着冷汗齐下，急忙手指魔胎推卸道： “都是那魔胎，是魔胎啊大人，您亲眼所见，不是我！不是我！”
那魔胎想要护主，棠川连眼神都未施舍给它，身后的手指一动，只听得轰隆一声那魔胎便飞出去撞在了一处高山的石壁上晕死过去。
“你！”
霖海潮怒目一瞪，头被踩在脚下挣脱不得，苍白的脸混着泥水狼狈不堪，这才明白自己中计被这阴险小人当了刀使！
“我等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几百载，不就为了将这魔胎献给那位一统云州界！”
棠川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将那苍白的面皮磨出来血来，眯着眼：“你莫不然真以为那鬼精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罢？不过是一场戏里的产物。”
“不妨告诉你”，他抬手一指凌霁云道：“那人真正在乎是这坨僵死的血肉。”
“倒是你，古往今来，敢威胁我的第一人！”
“看来这场戏演了太久，让你忘了尊卑！”
棠川嗤笑一声，在霖海潮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取了他的项上人头，血如岩浆般喷涌而出，他亦未用灵力去挡，被淋了个满头满脸。似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血水，而后他将那瞪目张口呈惊恐状的人头摆在自己面前语气无甚起伏道：“可惜，用得挺称手的狗。”
他瞥了一眼凌霁云似感到有些头疼，但眼中却带着戏谑，对着那头道：“这场专为她唱的戏，你将这台子砸了，这让我如何向那人交代？”
——
她在一阵摇摇晃晃中醒来，好像正被一个骨头架子背在背上，硌得她的浑身都疼。
若不是恍惚中闻到了皂角和阳光的味道，她都要以为背着自己的是冥府的黑白双煞。
这想法实在惊悚，激得她浑身一抖，那背着她的人微微停顿一瞬又若无其事的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意识在慢慢恢复，但她不想睁眼，脑中慢吞吞地想：“我不是死了吗？看这境况，是我又魂魄附身了？”
哪家好人被她附身简直是飞来横祸。
又内视自个体内，瞧了一圈，身体还是那副身体，修为还在，但鬼气亦在，甚至还加重了。
“…………”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她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了
心脏跳的微弱但坚定，她趴在那人肩膀上心下疑惑：“这都没死透？心口那么大个呼呼漏西北风的洞，血也流干了，我到底如何活下来的？”
“……这心怎的又长回来了？”
“难道……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小强？”
“…………。”
凌霁云又是一激灵，这次抖得有点久，背她之人应是十分虚弱，受不住她这般动作，带着她一齐栽倒在一旁草地上。
凌霁云猝不及防与黄土地来了个脸杀。
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钻进她鼻腔，驱散了一系列离谱的癔想。日光晃得人眼睛疼，但是实在温暖，暖得她不想睁眼，人若是在这样的温暖里死过去也未尝不可。
这是她贪恋的红尘，这样的安宁，对这漂泊不定的一生来说太难得了。
她撅着屁股像蛤蟆似的趴在那骨架子上，也不在乎什么礼不礼节，那人被她压得闷哼一声，凌霁云都怀疑自个是将他压碎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推开她，一双细伶伶的膀子在地上扑腾了好一会，像一条搁浅的鱼，她在那人逐渐急促的喘息中得知此人性别男。
那人许是知晓自己挣不脱这至晧，也不再浪费力气，彼此用这奇怪的姿势在地上僵持。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将之前僵死的冰冷晒化，将死去的五感焕活，听着草里小虫的鸣叫，凌霁云就这个姿势又满意地睡过去。
一声轻轻的叹息响在头顶。清润，带着草药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