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迎花抱着秦安文,哭得涕泪横流,哽咽说道:“文儿,我们,没有家了。我们,无家可归了……”
秦安文小脸紧绷,心里虽然害怕的不行,还是努力回想着大哥说过的话:如今爹爹不在,我们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他抬头看向刘迎花,说道:“娘,二哥不是过继到大伯名下了吗?那如今大伯的家,应该是二哥的才对。”
抽泣的刘迎花倏地愣住: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呢?
所以该滚出去的是那个死丫头,东府,是她泰儿的府邸,她得替儿子守着!
想到这里,刘迎花一骨碌爬起来,带着秦安文冲到东府大门前,对着大门连踢带砸,大声喊道:“开门!”
……
东府里,秦姝看着常管事带人清理了大厨房冰窖里的旧冰块和坏掉的肉类,把新打来的冰墩子安放整齐,将生肉和菜蔬放进去。
归置妥当后,秦姝让常管事将此次随爹娘一起罹难的名单拿了过来。
原来府里共有护院二十多人,爹娘出事的时候,跟出去的十六人全部与爹娘一起遇难。
死在那场杀戮里的,还有爹娘院里的几个丫头婆子,以及外院跟车的小厮和随从。
以往爹爹出行,都会雇佣镖行护从。
唯有这一次,爹爹带着娘亲,一为明年秦姝出阁还愿;二为年前拜访老友客商。
出事的地方,距离普度寺不过二十余里,普度寺往南十多里就是晋地府军驻扎之地。
隔着爹娘遇伏的那道山丘不远,是一片两百余户的村庄……
谁能想到,往日里连抢劫案都很少发生的地段,竟然成了爹娘的葬身之地?
没了爹娘的保护,秦姝一个闺阁女子,就成了秦景昌砧板上任其宰割的那条鱼。
所以,秦姝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将族中所有人都拉进东府利益之争。
有了族中的介入,秦景昌需要对付的人,就由秦姝一人变成了整个秦氏宗族。
人在微末之时,若想变强,要先学会示弱。
这是爹爹以前常常教给秦姝的一句话。
所以秦姝先提出过继堂兄入府,忍耐秦景昌对她的百般羞辱,甚至在他们将她的名声败坏怠尽之后,顺从刘迎花那番说辞,假意答应嫁给刘宝财……
秦景昌想在秦姝去普度寺的路上杀人灭口,秦姝正好借此机会,将府中财物尽收空间,在李佑林和肖宬的帮助下,成功跳出了秦景昌的手掌心。
做鬼那三年,秦姝曾经以为,清白名声,其实不要也罢。
可如今看来,这清白名声,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否则秦景昌不会几十年如一日,都在给自己打造“谦和有礼、孝悌忠信”的形象。
又在秦姝爹娘去世之后,四处散播秦姝谣言,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一个恬不知耻、不孝不洁的淫贱女子。
南城门这场戏,让秦景昌原形毕露,也彻底洗清了秦姝的清白。
有了好名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才能顺利进行。
秦姝手指轻轻划过名单上的人名,指着名单问常管事,“不知这些人,可还有家人?”
常管事连忙拱手回道:“除了太太身边的知夏和暖秋,别的都是有家人的。”
说完,又递给秦姝一张纸,道:“这是跟随老爷太太去的那些护院家中的情况。”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这些护院的家人,没有一人到秦府闹过。
可见这些人家,都是良善老实之人。
秦姝大致看了一眼,将纸交给常管事,道:“这些人都是为了护卫爹娘而死,府里断断不能亏待了他们的家人。”
“常管事,您让孙账房算一下,家中父母尚在的,给这些护院每人每家封五十两银,将庄子上送来的节礼也准备一份。往后每年皆按这个来,直到家中双亲离世为止;”
“家中父母不在、留有妻儿的,每人每户封二百两抚恤银子。家中有六岁以上女童,愿意到府中当差,可安排她们到府里当差。其子想进秦氏族学读书,可免费进学。”
常管事微微一愣,眼圈一红,连忙迅速答应下来。
春嬷嬷在一旁感慨万千地抹了把眼泪:大小姐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以往在娘亲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背地里说起来时,太太还会担忧自己女儿太过单纯,没了他们,只怕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若是老爷太太泉下有知,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心疼。
秦姝看了看春嬷嬷,道:“嬷嬷在娘亲身边多年,若论管家,姝儿是万万不及您老人家的。府里要重新采买婢仆,等过了年,嬷嬷便叫了人牙子来,挑一些老实的、中用的。也还得请您老人家出山,帮着调教调教。”
她想了想,又说道:“等爹娘百日祭之后,姝儿打算重开一家胭脂铺子,需要招一些女子来做事。嬷嬷再帮姝儿掌掌眼,选一些机敏能干的。”
春嬷嬷也一一答应下来。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通禀说,族长老爷过来了。
秦姝连忙迎了出去。
与族长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位族叔和堂兄。
双方见过礼,族长才拿出一张户籍,交给秦姝,“你立女户的事已经办妥了,这是户籍文书,族里也同意将秦景昌一支逐出宗族。但是,这两件事,需得开宗祠、祭告先祖,所以,等过年开宗祠时,再将这两件事一块办妥。”
对族中这一决定,秦姝一点都不意外。
唯一能让族中迟疑的秦安宁杀人逃逸,举人身份被夺,秦安泰被拘押后也一样成了白身。
这两个人,对族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再加上年关已至,族中祭祀等事也需要秦姝拿出银两才能办,所以秦景昌被逐一事,族中很快便通过。
无一人有异议。
秦姝看着户籍文书“家主”一栏上“秦姝”二字,内心百感交集。
从此以后,她就是这府中一家之主。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她的决定!
这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前族中的所做所为,秦姝虽觉心寒,却也可以理解。
若无族中支持,她便是有十万分心气儿,也是独木难支。
且有许多事,还需得族中之人才能做。
比如立“女户”。
有了宗族,一个人才算有了根。背后没有宗族,就是那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漂泊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