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 您——”
“我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刘陵凄然一笑。
身为淮南王翁主,她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父王能够登上皇位,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在刘彻和他麾下以卫、霍为首的将军面前, 父王的梦想终将一场空。
此刻的冲锋,是明知必死的最后燃烧。
但她渴望燃烧,在刘彻面前燃烧。
她要刘彻永远记住她,记住曾经有一个名叫刘陵的女人用尽一生憎恨他、阴谋颠覆他的皇位!
“为我冲锋吧!这是我刘陵此生最后的请求!”
刘陵向她的心腹稽首行礼。
受翁主大礼,心腹们无不热血沸腾,互看一眼, 随即——
“为了我们的忠义,冲过去!杀了皇帝!”
……
……
“兄弟们!一起冲!”
“杀了皇帝!”
“杀!杀!杀!”
正思量见到陈阿娇后要怎么假装意外才能显得自然不做作,猛听见四周响起喊杀声,刘彻回头,看到一群游侠挥舞刀剑向自己冲过来。
“这些人……”
刘彻皱眉。
见过不自量力的,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
无须下令,随行的禁军精锐便摆出战斗阵势, 环首刀反射天光:“保护陛下,杀光逆贼!”
“留几个活口!带回去拷问!”
刘彻冷声道。
“喏!”
话音落, 禁军精锐策马冲锋,只几个回合就将不知死活的逆贼或斩于马下或现场生擒。
“说!谁是主谋!”
“我们是死士!死也不会出卖主人!”
被生擒的门客态度非常强势。
“陛下——”
“那就把他们交给张汤, 让张汤撬开他们的嘴巴!”
刘彻冷酷下令。
“喏!”
禁军下马,手法娴熟地挑断刺客们的手筋脚筋, 五花大绑。
此时, 有人注意到草丛中还藏着一辆马车:“陛下,我等可要——”
“宁错杀无错放!”
“喏!”
一声令下,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将马车团团围住:“车里的人听着,不想被乱箭穿心,就立刻下车受死!”
“是吗?”
刘陵挑起车帘,态度异常高傲。
下令让门客们冲锋的那一刻,她已怀了必死的心。
她站在马车前,看着逆光而立的刘彻,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不可一世,那么的——
“大胆逆贼!陛下面前还不下跪!”
“为什么要下跪!”
刘陵悲愤,冲着刘彻大吼:“为什么任他们羞辱我!我和你一样的刘氏子孙!我的身体里也留着高祖的血!”
“哦?”
刘彻策马上前,嘲讽无比地看着刘陵:“皇帝面前,臣子下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居然也算羞辱?难不成你——”
“没错!”
刘陵脱口而出:“我从未想过做你的臣子!向你下跪行礼!”
“呵!”
刘彻不屑,挥手道:“把她也一并交给张汤。”
“喏!”
禁卫得令,欲上前抓捕刘陵。
刘陵怒吼道:“我是大汉翁主!你们谁敢!”
“朕是皇帝!是朕下令抓你!”
“不——”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她冲着刘彻大吼:“刘彻!你干脆杀了我吧!因为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停止憎恨你!”
“你憎恨我?”
刘彻轻蔑一笑:“你拿什么恨我?你那废物一样的父王?”
“我父王天纵之资,必定能等大宝之位,为我报仇!”
刘陵知道刘彻手中早已掌握淮南王谋反的大量证据,随时可能发难,索性摊牌道:“刘彻,你的皇位已经——”
啪!
一记马鞭抽在刘陵脸上,姣好的面容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你想刺激朕杀你,好让你父王师出有名?可惜以你父王的懦弱胆怯,即便朕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他也只敢在心中怨恨朕,然后把你的尸首领回去,继续缩着尾巴做他的淮南王!”
“你——”
“不过你放心,朕暂时不会杀你,朕还会派人把你送回你在长安的住处,让你在你的府邸安静惬意地等待父母兄弟的死讯!相信朕,这天不用等太久!”
“刘彻!你还是不是人!”
刘陵的声音接近歇斯底里。
刘彻的话太狠毒,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朕是皇帝,皇帝本来就不是人!”
说完,刘彻转身,命令禁军“送”刘陵回城。
“刘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可惜刘彻从没有把刘陵当成一回事。
比起刘陵的诅咒,他此刻更在意的是女儿有没有被满地的鲜血和喊杀喊打吓到:“娇儿,刚才——”
“娇儿才不会害怕呢,”李令月道,“娇儿只觉得父皇好威风,翁主姑姑好讨厌。”
“不愧是朕的女儿!”
刘彻闻言,对这个女儿越加满意了。
……
……
处理完刘陵和逆贼的事情,太阳已经升到正中位置。
刘彻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长门宫,故作漫不经心地对女儿道:“小月亮,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如何?”
“好啊好啊。”
女孩连连叫好,扯动缰绳直奔长门宫。
刘彻自然紧随其后。
禁卫们不敢怠慢,稳稳地跟着。
……
“快!快把门打开!四公主要进来了!”
远远瞧见四公主策马而来,长门宫的守卫赶紧打开沉重的宫门,并入内禀告:“启禀贵人,四公主来了!”
“什么!四公主?!”
正百无聊赖的陈阿娇闻言大喜,赶紧指挥宫人们:“快!快给我梳妆!你们几个,去膳房把四公主喜欢的糕点甜汤都端上来!快!快啊!”
“喏!”
宫人们顿时忙作一团。
所幸长门宫占地面积庞大,从宫门到内殿有数百步的距离。
等到陈阿娇梳妆完成站在殿檐下时,恰好小公主也——
“娇儿,你今天怎么突然想——你来干什么?!”
笑容在看到女孩身后的熟悉面容的瞬间消失,脱口而出的叱骂后,陈阿娇强忍愤怒对刘彻行礼:“陛下——”
“起来吧。”
刘彻非常享受陈阿娇此刻强忍愤怒挤出的虚假笑容,与她并排走进大殿,看着摆满桌案的糕点甜汤,笑道:“看样子你很喜欢娇儿,准备的都是娇儿爱吃的。”
“四公主聪明可爱,谁见了会不喜欢?”
陈阿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知道终有一天会听见刘彻当着自己的面喊“娇儿”,但此刻,男人在她面前用充满嘲讽和优越感的口气喊出“娇儿”以此炫耀她的女儿和自己的父女情深时,她还是气得双肩颤抖。
刘彻!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看到女人被自己气得发抖,刘彻心中一阵得意,捏起一块做成桃花形状的酥糕,放入口中,缓缓道:“其实,这些也是朕爱吃的。”
“想不到陛下喜欢吃桃花酥。”
陈阿娇笑得很生硬:“妾身当年疏忽了。”
“是吗?”
刘彻戏谑地看着陈阿娇,举起咬过一口的桃花酥,露出绿豆内馅:“这种内馅是用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一种名叫绿豆的作物的种子磨成粉混合蜂蜜做成,你做皇后的时候,张骞还被匈奴人扣押着呢!”
“陛下所言极是,我做皇后的时候,椒房殿的桃花酥用赤豆内馅,味道远远不如绿豆,难怪陛下不喜欢。”
陈阿娇被刘彻激怒,针锋相对。
刘彻却不生气,慢悠悠把剩下半个的绿豆馅桃花酥吃完,又夹起一块表面浇了厚厚一层桂花蜜的糯米藕,一边喝一边感慨:“还是当年的味道啊!”
闻言,陈阿娇眼中闪过几许恍惚。
桂树自古便因叶片如圭、花香清雅被誉为仙树,《九歌》有“援北斗兮酌桂浆,辛夷车兮结桂旗”,《吕氏春秋》曰“物之美者,招摇之桂”,坊间传闻桂树可以医治百病,酿成的桂花酒则可以延年益寿。
对此深信不疑的她入主椒房殿的那些年,为了生下皇子不断地求医问药,日常饮食更是加入了能找到的所有传闻中能让女人生孩子的东西,其中也包括大量的桂花蜜、桂花酒。
如今,她住在长门宫,往日收集的求子偏方早已付之一炬,唯独桂花蜜因为香醇清雅留了下来,日常食用,以至他对她说“还是当年的味道”时,她一时竟分不清这句话是嘲讽还是——
怀念!
思量再三,陈阿娇回答道:“味道或许还是当年的味道,人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
“阿娇,你果然心中还在恨我!”
刘彻闻言,脱口而出。
陈阿娇摇摇头,声音柔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你是皇帝,我是废后,我怎么敢恨你?”
“你……”
刘彻语塞。
他故意带女儿来长门宫,本是想当着女儿的面,陈阿娇必定不敢和他吵闹,谁承想——
他成了那个被将军的!
“朕……我……”
迟疑许久,还是说不出话。
李令月见状,拉着陈阿娇的手为父亲说好话:“贵人有所不知,父皇今日带娇儿外出打猎,半路遇到翁主姑姑险些出事,还好父皇果断派禁军擒了翁主姑姑~”
闻言,陈阿娇顿时顾不得生刘彻的气:“翁主姑姑?谁?刘陵吗?”
刘彻点头:“是她。”
陈阿娇大怒:“她找死!”,